境外追捕的經歷讓人記憶猶新

　　和王建明相約訪談是6月份的事情了，那時候很不巧，趕上他得了胃潰瘍住進了醫院。后又因辦案繁忙未果，一直到兩個月后，記者才見到王建明。然而，43歲的王建明經歷了大病和大案的輪番考驗，卻并未如預期中身體消瘦和精神不振，反而是奕奕有神。
　　王建明的辦公室很典雅，兩面墻上分別掛著毛澤東的《卜算子·詠梅》和寫著“天道酬勤”的牌匾。靠辦公桌的一側，立著一個書柜，里面擺放著他從房山檢察院一個控告申訴處的干部到反貪局長10年來閱讀的書籍。
　　記者發現，書籍多與反貪工作有關，像《職務犯罪預防手冊》、《反貪工作指導》等系列書籍甚至占去了書柜的一半。王建明后來介紹，自己是半路出家，剛開始工作的時候只是做司法警察，對反貪工作簡直毫無概念，只有不斷的學習，才能讓自己勝任更多的挑戰。
　　王建明的書柜里還擺著一本《菜根譚》，一本《孫子兵法》。正如這兩本書所展示的，王建明是一個推崇包容、也講策略的反貪局長。
　　
　　難忘“跨國追捕”，
　　《方圓》：從個人履歷上看，您是2003年進入反貪局的？
　　王建明：是的。2003年7月我從房山檢察院的控告申訴處調任反貪局的副局長，然后2007年7月上任局長。但總的來說，我在房山檢察院也是一個老面孔了，89年高中畢業我就來了房檢。
　　《方圓》：有媒體評價您是“危險人物”，怎么看待這一稱謂？
　　王建明：有點夸張。那是法制晚報“麗案調查”的一個戲稱，或許想表達我的工作性質，又或者是在工作中嚴肅的態度。但我其實是個很隨和的人。
　　我本人性格是好靜的，同事很少看到我風風火火。除了對犯罪嫌疑人偶爾面露兇相，我也不是那種兇神惡煞級別的反貪局長，這個稱謂主要還是戲稱。
　　當一個案件結束，稍微有空閑的時候，我就習慣給妻子和女兒做頓飯補償。我女兒見我下廚，就喜歡半開玩笑的問：“爸爸又破案子了吧？
　　《方圓》：您辦理的案子當中，最難忘的是哪一起？
　　王建明：是2009年房山區疾病預防控制中心財務科科長韓方（化名）的貪污案。
　　那是房檢反貪局自1997年建立以來首起境外追捕成功的案件。要知道，實施境外追捕本身就是很困難的事情，再加上案中一些戲劇性的轉折和突破，我對它至今記憶猶新。
　　當時我們接到房山疾病預防控制中心的舉報，稱有200多萬款項不知去向，同時失蹤的還有財務科科長韓方。外圍調查顯示，韓方好賭，多次前往緬甸一個叫金木棉的賭場一擲千金，其工資根本無法滿足這項嗜好。然而，不利的是，同時我們得知他早于報案的10天前飛往了西雙版納，很有可能已逃離出境。
　　《方圓》：那就需要境外追捕了。
　　王建明：境外追捕很難實施，我國與緬甸沒有引渡條約，通過外交途徑十分困難，而且只能聽天由命。當時我們都不知道該怎樣才能完成這個案件。
　　峰回路轉的第一件事是，西雙版納檢察院請到一位老專家，他曾多次往返于云南和緬甸之間緝捕罪犯，曾親身犯險去緬甸調查了那家金木棉賭場。雖然老專家沒能找到韓方，但總算是與金木棉賭場有了一絲聯系。
　　之后不久，金木棉賭場主動與韓方的家人取得了聯系，原因是韓方已經輸得精光，還欠了近10萬的高利貸，賭場要求家人還債，否則拿走韓方的一個腎。
　　事先被我們做好工作的韓方家人直接撥通了反貪局的電話。我們為了排除是韓方自編自演想從家里拿錢的可能，又請老專家再去了一次緬甸，和金木棉賭場直接接觸。對方為了拿到贖款，證實了韓方被扣留的情況。
　　為韓方人身安全考慮，韓方家人還了錢，我們和西雙版納反貪局的干警才從金木棉賭場將韓方抓捕歸案。事后，發現韓方總貪污數目多達437萬元，全被他輸在了金木棉賭場。
　　《方圓》：抓捕到犯罪嫌疑人的那一刻是不是特別有成就感？
　　王建明：這個案子至今說起來我都意猶未盡，里面有太多曲折和艱辛。一度反貪局上下因為韓方逃離出境而倍感沮喪和不知所措，一度又因為事件的峰回路轉而高興雀躍。別人說，反貪工作是嚴肅和枯燥的工作，看來也不盡然。
　　
　　猶記“兵不血刃”
　　《方圓》：據說就是韓方的案件帶動了后來全市范圍內對醫藥購銷領域貪污賄賂的調查？
　　王建明：是的。韓方供職的房山疾病預防控制中心有一個結核病防治所，所長叫郭曉（化名）。因為韓方的關系，我們注意到他。這個所長和一位叫王尊合的結核丸商人來往密切。王尊（化名）總是定時向郭曉匯入有零有整的金額，這一看就是回扣嘛。
　　郭曉涉案金額很少，只有1萬多，但王尊就不簡單了。經調查，我們一舉掌握了他向全市結核病防治所行賄的證據，幾乎涵蓋了全北京所有區縣。不僅如此，王尊還向北京市胸科醫院等醫療機構行賄，甚是囂張。
　　后來北京市檢察院反貪局統一部署了整個窩案，全市共處理了18件19人。
　　《方圓》：這樣涉及范圍廣泛的案件，最令您印象深刻的是什么？
　　王建明：在這個案件里，必須要提的是北京市胸科醫院涉案人員多達75人，贓款累計有220多萬元。這讓UceQHZrGf5ywDqSp/4OJNA==我們始料未及。
　　一家市屬醫院，承擔著醫療衛生重任，如果要真刀真槍地處理，把75人全部抓捕歸案，勢必動搖這家醫院的根本，最后受害的其實是身處醫院亟待救治的病患。因此，我采取了自首動員的辦法，讓涉案人主動退贓，爭取寬大處理，這樣既無需勞師動眾損害病人的權益，也能將案件圓滿解決。果然，動員會一開，該院220多萬的贓款全部追回。這一次“兵不血刃”讓我很是難忘。
　　
　　對待犯罪嫌疑人應有的姿態
　　《方圓》：說到召開自首動員會，給犯罪嫌疑人一個機會，您對待犯罪嫌疑人都會如此寬容嗎？
　　王建明：“寬容”是我執法的一個理念。并不是說寬容有多好，而是犯罪嫌疑人需要這種尊重。
　　辦案的經歷告訴我，許多犯罪嫌疑人都是不慎失足，或者是為行業“潛規則”所累。他們改過自新的意愿十分強烈，如果一味重典，而不以人情勸化，那么做再多的案子也出不了效果。沒有效果，案件就白做了。所以一開始要寬容相待，給他們悔罪并自新的機會，然后該怎么處理怎么處理。
　　《方圓》：能給舉個例子嗎？
　　王建明：去年我辦了自己一個初中同班同學的貪污案。他和我從小就是鄰里，相互之間關系密切。我辦他案子的時候，有朋友說“你怎么一點不知道變通？”我沒回應，那位貪污的同學也對我很不滿，我同樣不予置評。
　　他是房山青龍湖鎮衛生院的院長，受賄了2.5萬，很少的金額就斷送了他蒸蒸日上的事業。但沒有辦法，犯罪事實清楚，各方面證據齊全。在鐵證面前沒有寬容。后來這個同學退贓積極，認罪態度良好，才得到了檢察院的“寬容”。所以我覺得，寬容是對犯罪嫌疑人的態度，而不能影響對其犯罪事實的認定。
　　《方圓》：從您的反貪實踐看，現在反貪案件有什么特點？
　　王建明：總的趨勢是貪污、挪用公款的案件在減少，行賄、受賄的案件在增多。
　　究其原因，我認為其一是因為行賄、受賄案件本身的私密性。貪污、挪用都是容易暴露的原始手段，而行賄、受賄則隱蔽不易察覺，兩相比較，貪官們自然選擇后者。
　　其實，這么多行賄、受賄案件已經說明了，這種方法同樣不安全。我在預防職務犯罪的講座上經常講，行賄人和受賄人的“緊密聯系”完全建立在金錢和互相利用的關系上，這種關系最容易崩潰，一旦一方出事，為了減輕罪責，最先咬出的必定是另一方。
　　另一個原因，和行業不正風氣的產生有關。拿之前說過的醫藥購銷領域的商業賄賂來說，目前我國藥品領域市場大，利潤高。藥品生產、流通的企業也在增多，競爭變得激烈起來，醫藥流通中的“回扣”等不正當競爭就開始盛行了。
　　責任編輯：張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