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 茂 國
(延邊大學 法學院,吉林 延吉 133002)
論偵查階段中的三方利益
尹 茂 國
(延邊大學 法學院,吉林 延吉 133002)
利益基于需要而產生,刑事訴訟中的需要是一種角色需要。偵查機關、犯罪嫌疑人及被害人在偵查階段的角色需要不同,由此導致利益追求的不同。偵查階段中的三方是兼顧型、協調型和附加條件的對立或和解型利益關系。
需要;利益;偵查機關;犯罪嫌疑人;被害人;三方利益關系
利益幾乎是所有社會科學研究中,所必須要面對的一個范疇。當我們對一個問題追根溯源進行探尋時,利益便宛如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使我們不得不停下腳步去正視它??梢哉f,人類的一切活動都起始于人們對利益的追求,馬克思曾寫道:“人們奮斗所爭取的一切,都同他們的利益有關”。[1]基于利益問題的不可回避,當人們嘗試從屬性上對利益進行定義時卻發現:盡管利益現象無處不有,無時不在,但透過現象對利益進行屬性上的定義卻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情,并由此導致對利益理解的不同。概括起來,有以下幾種觀點:
第一,利益是需要的滿足。需要促使人們進行利益追求,當人們獲取了利益,實際上也就意味著需要得到了滿足。“利益的實質是需要主體以一定社會關系為中介、以社會實踐為手段,占有和消費需要對象,從而使需要主體與需要對象的矛盾狀態得到克服,即需要的滿足”。[2]“所謂利益,就是每一個人根據自己的性情和思想使自身的幸福觀與之聯系起來的東西;換句話說,利益其實就是我們每一個人認為對自己的幸福說是必要的東西”。[3]“因而從本質屬性來講,利益首先表現為一種需要”。[4]
第二,利益就是滿足需要的客體對象。能夠在一定條件下,滿足主體需要的客體對象就是利益,既包括精神方面的客體對象,也包括物質方面的客體對象?!八^利益,就是指在一定的社會形式中由人的活動實現的滿足主體需要的一定數量的客體對象”。[5]
第三,利益表達了一種社會關系。利益不管直接表現為一種主體對客體的主動關系,還是主體與主體之間出于需要滿足而形成的利益分配關系,但歸根結底,利益關系還是一種社會關系?!皬谋举|屬性上講,利益是社會主體的需要在一定條件下的具體轉化形式,它表現了社會主體對客體的—種主動關系,構成了人們行為的內在動力”。[6]“所謂利益不外是指一個主體對一個客體的享有,或是主體及客體間的關系;或是在主體及客體關系中,存有價值判斷或價值評判”。[7]“所謂利益,就是一定的客觀需要對象在滿足主體需要時,在需要主體之間進行分配時所形成的一定性質的社會關系的形式”。[8]
上述理論盡管從不同視角對利益的含義進行了解釋,而且在某些方面還存在較大分歧,但共同的一點就是:都認為需要是利益的基礎,沒有需要則無所謂利益。人們需要的不同決定了對利益追求的不同,并由此導致不同的利益形態。本文是以偵查階段為利益場域,以自然法思想為理論基礎,以被害人、犯罪嫌疑人和偵查機關為主要利益主體,在界定被害人、犯罪嫌疑人及偵查機關在偵查階段中需要的基礎上,來系統分析上述主體在偵查階段中的利益。
分析刑事訴訟中的利益,前提在于分析各利益主體的需要所在。刑事訴訟中的主體需要是一種角色需要,而非純粹自然人的需要。無論是自然人,還是國家機關,在刑事訴訟中,必須要定位于某種角色,并根據所承擔的角色來確定其需要和利益。
“犯罪嫌疑人,是指在公訴案件中因涉嫌犯罪正在被立案偵查和審查起訴的刑事當事人”。[9]拋開一些比較特殊的犯罪,如法人犯罪等犯罪類型。犯罪嫌疑人一般具有以下特點:
第一,犯罪嫌疑人是涉嫌違反約定與誓言的人。普芬道夫認為,為了使社會得以存續,為了確保自然法和國家法的實施,必須締結兩個基本契約。第一個契約是人們之間為了放棄自然法自由狀態并為了保護其相互之間的安全而進入一種永久的共同體而達成的契約。根據這種契約,人們還必須制定一項法規以規定所應采用的統治形式。在制定了這個法規之后,人們還需要締結第二個契約,而這是公民和政府之間所締結的契約。根據這個契約,統治者宣誓滿足公共安全的需要,而公民則承諾服從統治者,并在一切有關國家安全的事物方面,使自身的意志受制于統治者的權力。[7]如果從這個理論出發,那么,犯罪嫌疑人就是涉嫌違反公民和政府之間所訂立契約的人。不過對契約的這種劃分,也只是一種理論觀點而已。但概括自然法學派的觀點,比較一致的認識是:人們以社會契約方式形成國家,要求政府通過權力的運行來為民眾謀取最大的福利。在政府沒有背離人民授權意愿之前,作為公民應該承認并接受政府的治理。法律是國家的靈魂,法律應該是公意的體現,遵守法律就意味著:一方面,服從了國家的統治;另一方面,尊重了自己的意志。服從國家統治是一種約定,尊重自己意志是一種誓言。因此,犯罪是違反約定與誓言的行為,而犯罪嫌疑人就是涉嫌違反約定與誓言的人。
第二,犯罪嫌疑人是涉嫌挑戰國家權威的人。國家一旦形成以后,便具有了獨立的人格?!斑@就是一大群人相互訂立契約,每人都對它的行為授權,以便使它能按其認為有利于大家的和平與共同防衛的方式運用全體的力量和手段的一個人格”。[10]因此,從這個意義上說,“每個國家都是一個法人”。[11]國家作為一個具有獨立人格的實體,其意志以法律形式表現出來,并要求全體國民遵行,任何違反法律侵害他人權益的行為,都被視為是對國家權威的挑釁?!耙坏┍娙私Y成了一個實體,別人冒犯其中的一個成員就等于進攻整個實體,而冒犯實體就更使其成員們感到切膚之痛”。[12]
第三,犯罪嫌疑人是涉嫌犯罪可能性較大的人。盡管在最終裁決作出之前,每個人都不能被認為是罪犯,這是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及罪犯在稱呼上予以界定的意義所在,但不可否認的是,犯罪嫌疑人是涉嫌犯罪的人。就公訴案件而言,雖然納入犯罪嫌疑人范圍的人未必被最終判定為犯罪,但未納入犯罪嫌疑人范圍的則不可能被確定為有罪。因此,從國家司法機關的視角來看,犯罪嫌疑人是具有犯罪可能性較大的人。
第四,犯罪嫌疑人是力量弱于國家的人。自然狀態下的權利與國家狀態下的權利的最大區別之一就是權利保障力量的不同。自然狀態下,在行為判斷和事情處理方面,一個人是他自己事情的裁決者,無論他要采用的手段和行動對保存他的生命是否必要。[11]而國家以國家強制力來推行法律,保證權力的暢通運行,保障公民權利的實現。國家權力強于個體力量的原因在于:一是權力匯集了眾人之力。人的自然能力是基本相等的,每個人都不可能在自我保全的情況下,靠一己之力使他人服從自己的意志。人們授權形成國家,實際上就意味著國家匯集了眾人之力,國家在必要的時候可以動用眾人之力來推行法律。二是權力被以法律形式賦予了正當性與合法性。權力的另一個特點就是正當性,不具有正當性的權力就會演化成眾人意志對個體意志的強制,或者成為權力行使者謀取私利的工具。這種正當性首先體現在權力是全體社會成員力量的集中,而不是多數社會成員或一部分社會成員的力量,否則,權力就會成為多數人對少數人、一部分人對另一部分人統治的工具。另外,權力的正當性還體現在合法性上。當法律是全體社會成員共同意志的體現時,法律控制下的權力便不會是目的,而是服務于社會的手段。在通常情況下,當權力運行受到阻滯后,便會產生動用國家強制力的問題。國家強制力最終會歸到警察和軍隊這種依靠個體自然力量的匯集而形成的武裝力量。刑事訴訟“是國家以社會整體利益的名義對個人發動的一場法律追訴活動”。[13]犯罪嫌疑人作為一個個體,與力量強大的國家進行對抗,其力量的懸殊程度可想而知。
“需要是指行為者由于在生理上或心理上的某種缺乏而失去平衡,產生不適或緊張狀態,從而要求自動追求新的平衡,消除不適或緊張狀態的傾向”。[6]人的需要既包括本性需要,又包括人作為一個系統,被外力打破平衡后而產生追求新的平衡的需要。就犯罪嫌疑人而言,一旦被納入犯罪嫌疑人的范圍,就意味著已經有別于其他普通民眾。這種區別表現在:一是犯罪嫌疑人將成為被調查的主要對象;二是司法機關視情況決定是否不同程度地限制犯罪嫌疑人的人身自由;三是增加了成為罪犯的可能性,而罪犯則意味著生命、自由等權利將會被剝奪或限制,名譽將會受損,政治權利的享有與行使可能會受到影響,可能會涉及物質上的補償問題以及重新回歸社會會受到阻滯;四是盡管犯罪嫌疑人不等同于罪犯,但一旦被認定為犯罪嫌疑人,便會對其名譽造成不同程度的損毀。基于上述由犯罪嫌疑人這一認定所帶來的種種負面影響,出于趨利避害的考慮,人們一般不會主動追求成為犯罪嫌疑人或罪犯這一角色。“因為不能設想,任何理性的動物會抱著每況愈下的目的來改變他的現狀”。[14]當把人作為一個系統時,被當做犯罪嫌疑人無疑打破了一個正常人作為一個系統的平衡。為了追求新的平衡,由此產生犯罪嫌疑人在刑事偵查階段中的需要。這些需要主要集中在以下幾方面:
一是純粹刑事訴訟中的角色需要。這種角色需要是指作為一個自然人,只有與刑事訴訟聯系在一起的時候,才會產生此類需要。這類需要概括起來可以分為兩類:目的性需要和手段性需要。目的性需要是指犯罪嫌疑人想成為一個普通人的需要。這個需要的前提是由于被認定為犯罪嫌疑人后所帶來的種種負面影響,打破了作為一個正常人的系統平衡,由此產生極力擺脫這一角色的需要。這種擺脫包括兩種方式:首先是盡量不被納入犯罪嫌疑人范圍;其次是一旦被納入后,應盡快從這一角色中擺脫出來。為實現這一目的性需要,手段性需要的產生成為必需。手段性需要從終極的角度來看,是為了實現目的性需要。一旦這種需要產生后,其自身便具有了獨立的存在價值,而在手段性需要之間又會產生目的與手段的關系問題。概括起來,手段性需要主要包括:第一,為自己進行申辯的需要。這是主動擺脫成為犯罪嫌疑人這一角色的最佳方式。因為在自然狀態下,“人人都享有懲罰罪犯和充當自然法的執行人的權利”,[14]而且每個人所享有的權力并不多于基于自然對于另一個人可以享有的權力。在這種旗鼓相當的格局中,認定一個人是否犯罪的根據就是力量的比拼。而在國家狀態下,一是個體不會與自己約定要服從的國家抗衡,二是國家的強大使個體無力抗衡。在這種情況下,選擇申辯便是最佳的途徑。第二,對外力幫助的需要。申辯的關鍵是要依據事實、證據和法律。而我們不可能要求每個人都精通法律,也不可能賦予每個人都有調查取證的權力。尤其是在犯罪嫌疑人被限制人身自由的情況下,更無法與專門的國家執法、司法機關抗衡,由此導致對外力幫助的需要。第三,對救濟途徑的需要。通常情況下,申辯往往是弱者的選擇。強者是不需要申辯的,即使有申辯的情形,一般也被理解為是居高臨下的解釋,并且不考慮對方接受與否。在刑事訴訟中的偵查階段,偵查機關是代表國家行使偵查權的機構,同時也是聽取犯罪嫌疑人申辯的主體。當執行權與裁決權集于一個主體的時候,公正也就不存在了?!叭魏我粋€政府,假如它不腐化、不敗壞,總是嚴格遵循著它所負的使命前進,那末,這個政府就沒有設立的必要”。[15]因此,犯罪嫌疑人需要一個獨立于自身與偵查機關之外的中立第三者,來實現權利救濟的目的。
二是維持人生存的最基本的需要。即使被納入犯罪嫌疑人范圍后,犯罪嫌疑人作為一個自然人的基本需要依然存在,這也是人之所以為人的基本要求?!叭说男枰桥c生俱來的人的內在規定性”。[8]而作為自然人的需要總是與人的生存密切聯系在一起,維持人生存的最基本需要包括生理上和心理上的需要。其他需要均可以歸入這兩類需要或從這兩類需要中派生。這些人的最基本需要包括:第一,人身權利不受非法侵害的需要?!叭诵缘氖滓▌t,是要維護自身的生存,人性的首要關懷,是對于其自身所應有的關懷”。[12]人的生命和健康是人得以存在的自然基礎,也是人所要追求的目的之一?!八羞@些自然法法則都源自理性的一條指令,即迫使我們要追求我們自己的保存和安全”。[11]偵查機關與犯罪嫌疑人懸殊的力量差別,使得犯罪嫌疑人保障自身安全成為一種必需。第二,對人格尊嚴的需要。從邏輯結構上看,偵查機關與犯罪嫌疑人處于對抗的態勢之中,處于強勢地位的偵查機關難以保證不對犯罪嫌疑人進行人格上的侮辱。因為人們對犯罪的憎恨往往會提前轉嫁到犯罪嫌疑人身上,而負有職責任務的偵查人員則更會增強這種情感?!叭藗儾粦撚眯袨?、言語、面部表情或笑來表示對別人的憎恨或蔑視。違背了這條法則就叫侮辱”。[11]最常見的是強者對弱者的奚落和無禮,犯罪嫌疑人便是弱者之一。第三,對主體地位的需要。刑事訴訟的主體首先意味著一種平等,即犯罪嫌疑人與司法機關處于邏輯關系中的平等對抗態勢。平等才會產生對抗,否則就是強者對弱者的消滅,刑事訴訟就會演化成強權肆意的場域。其次,犯罪嫌疑人應該是權利與義務的統一體,而不是純粹的被追訴客體,權利就是犯罪嫌疑人進行對抗的武器。而上述一切皆源自犯罪嫌疑人主體地位的確立。
通過分析犯罪嫌疑人在偵查階段的需要,可以將犯罪嫌疑人在偵查階段的利益概括為以下幾個方面:第一,在審判機關做出最終有罪判決之前,被推定為無罪;第二,以訴訟主體的身份參與刑事訴訟活動;第三,在刑事訴訟中得到了平等對待;第四,得到了充分申辯的機會;第五,獲得了律師為其提供的法律幫助或辯護服務;第六,所提出的申辯得到了充分的重視和肯定;第七,人格得到了基本的尊重;第八,不被任意地采取強制措施;第九,所享有的權利被給予了充分的告知;第十,具有中立第三者提供的救濟途徑。
第一,被害人是其他角色定位的基礎。雖然一切犯罪都是由犯罪人實施侵害行為開始,但一般情況下,這種侵害行為是隱性的,沒有被害人就沒有侵害行為。只有當一個受法律所保護的主體權益遭受侵害后,才能有侵害行為的定位,并導致犯罪嫌疑人和被告人的角色定位。也只有被害人的角色定位,才能使得偵查機關、審查起訴機關和審判機關由邏輯關系中的權力主體,轉變為具體刑事訴訟法律關系中的角色主體。
第二,被害人這一角色始于被動。在公權力形成時,盡管每個授權人在授權形成公權力時,都是出于保障自我權利的目的,假設自己權益一旦被侵害后,國家應給予及時而充分的保障。但這僅僅是一種假設,一般情況下,每個正常人都不會主動去爭取被害人這個角色。被害人是因為自己的合法權益遭受侵害而成為被害人,因此,被害人的角色定位是被動的。
第三,被害人的主動參與性。在刑事訴訟中,被害人作為權益遭受犯罪行為侵害的主體,有主動向司法機關提出訴求,并要求通過對犯罪的追訴與懲罰來實現權利救濟的積極性。參與刑事訴訟也是部分被害人恢復心理平衡的一種手段,因為正義要以看得見的方式來實現。另外,被害人是親歷犯罪過程的人,也是對犯罪事實較為了解的人,因此被害人的陳述,也被視為是刑事訴訟證據的一個重要來源。
當把人作為一個系統時,犯罪實際上是打破了被害人作為一個系統的平衡,從而造成被害人生理上或心理上的不適,這種不適最終主要集中在被害人心理上,尤其是在侵犯公民人身權利的故意犯罪中尤為典型。因為在此類犯罪中,犯罪行為不僅侵害了被害人的人身權利,而且也是對其人格尊嚴的蔑視?!霸骱藓兔镆暤娜魏伪硎径急葎e的東西更能激發爭吵和爭斗,其結果就是,多數人寧愿失去和平甚至生命也不愿遭受侮辱”。[11]在某種意義上,犯罪實際上也是對被害人防衛能力的一種挑釁,犯罪人以此來彰顯自己的能力或力量,并通過強力來獲取非法利益。當把犯罪理解為是對被侵害人能力的挑釁時,那么犯罪一旦成立,則構成了對被害人人格尊嚴的一種蔑視,從而造成被害人心理的不適。為追求新的心理平衡,由此產生希望犯罪人也得到同樣對待的期待,因此導致需要的產生。這種心理需要的滿足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自我地位的提高及能力的增加;二是降低他人尤其是利害關系人的地位和能力,以實現心理平衡。對于刑事被害人來講,其在刑事訴訟中的需要就是要求國家對犯罪人進行懲罰,通過剝奪其生命、自由或限制自由等懲罰方式,來貶低其能力,致使其人格尊嚴同樣受損,以實現新的心理平衡。
根據被害人在刑事訴訟中的需要,其在刑事訴訟中的總體利益可以概括為:犯罪者承擔了相應的刑事責任,得到了應有的刑事處罰;自身得到了相應的物質補償和心理上的慰籍;通過刑事訴訟及時實現了自身系統的新平衡。
偵查階段的主要任務是:查清事實、收集證據、緝拿犯罪嫌疑人及采取強制措施。被害人在偵查階段的需要與上述任務基本一致,即要求迅速查清犯罪事實,盡快緝拿犯罪嫌疑人歸案,及時將案件移送審查起訴。由此導致的利益是:第一,偵查機關及時地進行了立案偵查;第二,偵查機關認真聽取了被害人的陳述;第三,偵查機關及時查獲了犯罪嫌疑人;第四,偵查機關對犯罪嫌疑人依法采取了強制措施;第五,案件被及時地移送給了審查起訴機構;第六,被害人的人身安全得到了保證;第七,獲得了相關法律文書并有進行救濟的途徑。
就國家自身而言,國家本身并無特殊利益要求。原因在于國家不同于自然人,自然人有維持自身生存所必需的、最基本的生理和心理需要。而國家只有與授權人的需要聯系在一起的時候,才會產生利益要求。國家與自然人需要的區別在于:自然人的基本需要是基于本性產生,而國家的需要則是基于職責的履行而產生。因此,國家的總體利益要求就是通過權力的運行,實現權利保障、社會的安全與秩序。為實現這一目標,國家的需要可以分為兩個階段:一是犯罪發生之前的需要。犯罪發生之前,國家的需要主要表現在:所制定的法律得到普遍的遵守,公民服從國家的管理,安全得到保證,良好的社會秩序得以形成。二是犯罪發生之后的需要。這個時期的國家需要實際上就涉及到刑事訴訟中的國家需要問題,從總體上來講,國家要對犯罪進行追究和制裁。這主要是出于以下三方面的需要。
第一,兌現諾言的需要。人們基于社會契約形成國家,國家從產生的那一刻起,就擔負著保障公民權利、維護社會安全與秩序的義務。“國家放棄自己的義務將不僅僅是一種放任行為,而且是一種犯罪行為”。[1]國家放棄自己的義務所造成的損害后果要甚于犯罪行為對自然人所造成的損害后果,因為它摧毀的是人們尋求救濟的希望。國家通過對犯罪的追究與制裁,來履行自己的義務,實際上也就是在踐行自己的諾言。
第二,維護國家法律權威的需要?!白飷悍堑侵高`犯法律的事情,而且也包括對立法者的任何藐視。因為這種藐視是一舉將他所有的法律破壞無余”。[10]法律是國家意志的體現,犯罪是違反法律的行為,因而也是違背國家意志的行為。“安全是人服從其他人的目的,如果這點沒有兌現的話,就意味著,不會有人服從其他人,或者說,無人會交出按照他自認為最好的方式去自衛的權利??梢哉J為,如果沒有訂立旨在人的安全的協議,人就不會為任何東西所約束,就不會放棄他們對所有東西的權利”。[11]犯罪破壞了社會的安全與秩序,無疑是對國家權威最大的挑戰,因為人民的安全是最高的法律。
第三,維護自我存在的需要。國家一旦形成后,如同法人一樣,也會有自己的人格。從表面上看,犯罪違背了國家的法律,挑戰了國家的權威,但從深層次上講,犯罪造成了對國家人格的損害,影響了一個國家之所以成為國家所應有的尊嚴。因為人們為了滿足自身的基本需要,出于對安全與秩序的追求,才授權形成國家。當授權人的安全和秩序得不到保障時,實際上就動搖了授權人對國家的信心,也就使授權人對國家存在的必要性產生懷疑。基于上述對國家總體需要的分析,國家在刑事訴訟中的總體利益是對犯罪進行了追究和制裁,實現了對權利的保障,維護了社會的安全與秩序。
偵查機關是國家的一個職能部門,其需要總體上同國家的需要是一致的,但偵查機關是代表國家行使偵查權的機構,其主要職責是依照法律進行專門的調查工作和采取有關的強制性措施。具體包括決定是否立案、調查犯罪事實、收集證據、查獲犯罪嫌疑人、采取強制措施、撤銷案件或移送審查起訴等內容。以上既是偵查機關的職責,也是偵查機關的需要。上述職責需要的滿足,就是偵查機關在刑事訴訟中所要追求的利益。具體包括:第一,及時制止了犯罪,恢復遭到犯罪行為侵害的社會秩序;第二,查獲了犯罪嫌疑人,保證刑事訴訟的順利進行;第三,及時地查清犯罪事實,收集了指控犯罪所需的證據;第四,依法決定是否采取及采取何種強制措施;第五,依法作出撤銷案件或移送審查起訴的決定;第六,在偵查階段的工作得到了審查起訴機構的認可;第七,對檢察機關作出的決定不服時,有進行救濟的途徑。
犯罪嫌疑人、被害人及偵查機關之間,既存在利益取向一致的情況,也存在由于利益追求不同所導致的利益沖突,由此導致三方之間的利益關系極為復雜。但總體而言,三方的利益關系大致有以下幾點:
就雙方的實體利益追求而言,其利益方向是不同的,表現為偵查機關對犯罪的打擊及犯罪嫌疑人對涉嫌犯罪的擺脫。但就刑事訴訟程序中的利益而言,雙方是一種兼顧型的利益關系。兼顧的前提是雙方在刑訴中的利益追求均是正當的,都具有法律保護的合理性。兼顧的要求是雙方均不能實現單方利益的最大化,而是在一定價值取向指導下的雙方利益的最大化。犯罪嫌疑人追求刑訴中最大化的權利保障與偵查機關實現對犯罪的打擊,都是應當受法律保障的正當利益,二者之間并不存在必然的沖突。但在特定的時間與空間條件下,當雙方均需要同一利益資源來作為滿足自身需要的手段時,雙方之間的利益沖突便不可避免。具體表現為偵查機關為實現對犯罪的打擊,保障刑事訴訟的順利進行,在不得已的情況下,采取以損減犯罪嫌疑人權利的方式,來實現自身的職責要求,從而客觀上造成了二者之間的沖突狀態。在沖突的利益關系中進行選擇,首先涉及到的是價值取向問題。如果單一取向人權保障,則不允許以損減犯罪嫌疑人權利的方式,來實現偵查機關的職責要求;如果純粹出于打擊犯罪、控制犯罪、維護社會秩序的考慮,則可以以不計權利代價的方式,來實現上述目標。但這二者都是極端的做法,并不是一種理想的選擇。理想的做法是在不損減權利的基礎上,實現對犯罪的追訴與懲罰,實現對社會秩序的維護。這種理想做法的實現至少需要兩個條件:一是司法資源、科技水平、偵查人員的能力足以為查清犯罪事實、充分收集證據及查獲犯罪嫌疑人提供保障;二是偵查機關及其工作人員都能依法行使職權,不存在濫用職權行為。而就目前社會現狀而言,并不能同時具有上述條件,由此導致價值取向的非單一化,即在雙方利益均具有正當性的情況下,要在雙方利益之間尋求一個平衡點,兼顧雙方的利益,實現雙方利益的最大化,而非單方利益的最大化。因此,犯罪嫌疑人與偵查機關之間是利益兼顧型關系。
被害人與偵查機關的利益追求基本上是一致的,都積極追求對犯罪的追訴與打擊,只不過雙方的利益出發點不同。被害人是由于自身權益被犯罪行為侵害,由此產生了對犯罪進行追訴與打擊的利益要求。偵查機關則是基于職責要求,查清犯罪事實、查獲犯罪嫌疑人是其法定的職責要求。因此,從總體上而言,雙方之間的利益關系不是此消彼長的關系。但利益追求方向的基本一致,并不等同于完全的協調統一。被害人在自身利益遭受侵害的情況下,在報復情緒的驅使下,在刑事訴訟中容易產生情緒化及非理性化的利益要求,這與偵查機關的職責要求容易產生沖突。因為偵查機關不僅是負責收集犯罪嫌疑人有罪、罪重的證據,還負有收集犯罪嫌疑人無罪、罪輕、減輕或免除刑罰的證據的職責,這在某種程度上并不符合被害人出于報復心理所產生的利益追求。況且,偵查機關并非直接的被害人,其在追訴犯罪、打擊犯罪過程中,極有可能產生職責懈怠或權力專斷或規避被害人的做法。這些因素都會在被害人與偵查機關之間產生沖突和矛盾,并進而影響雙方共同利益的實現。因此,需要通過協調方式來理順雙方的利益關系,消除阻滯共同利益實現的障礙。
從訴訟結構上看,被害人要求追訴犯罪、懲罰犯罪,而犯罪嫌疑人則極力想擺脫這種追訴與懲罰,因此,二者因利益追求不同而處于對立狀態。但這種對立狀態不是一種絕對狀態,在特定條件下,這種對立狀態會轉化為一種和解狀態。這個條件就是被害人與犯罪嫌疑人能否達成和解,如果達成了和解,則雙方消除了敵對狀態,否則,則仍處于對立關系狀態。而能否達成和解的關鍵在于被害人方,也可以說,是否選擇與犯罪嫌疑人處于對立狀態是被害人的一項權利,雖然這并不必然地影響犯罪嫌疑人與偵查機關之間對立關系狀態的存在。比如,故意侵犯公民人身權利這類犯罪,其最后對被害人的傷害都會歸結到心理方面。不管是由于犯罪嫌疑人物質方面的補償,還是基于其他手段的心理撫慰,如果被害人內心徹底諒解了該犯罪行為,那么,其與犯罪嫌疑人在刑訟中的對立狀態也就宣告結束。但由于犯罪不僅侵害了被害人的合法權益,而且還挑戰了國家的法律權威,有些甚至是影響公共安全或國家安全的行為,這種情況下,被害人對犯罪行為的諒解,并不意味著國家與犯罪嫌疑人對立關系的解除。被害人與犯罪嫌疑人之間的和解能否影響到國家與犯罪嫌疑人之間的關系,關鍵是看國家對該犯罪的態度以及讓渡給被害人的權利范圍。但拋開犯罪嫌疑人與國家的關系,僅就被害人與犯罪嫌疑人而言,二者之間的利益關系可以歸于附條件的對立或和解型利益關系。
上述關于偵查階段中的利益分析,僅僅是以犯罪嫌疑人、偵查機關和被害人為利益主體的分析,并不能涵蓋所有的利益主體。比如,我國檢察機關對偵查階段中的不立案監督及逮捕的審批等方面,都存在職責需要與利益追求的問題。另外,對上述三方利益的分析,主要是基于對單一主體需要的分析,來進行的利益概括闡釋,而實際中的情況要更為復雜。由于利益主體需要的復雜性,導致刑事訴訟中的利益關系也極為復雜,既包括各主體的共同利益,也包括由于主體角色不同而產生的不同利益以及交叉利益的存在。而在利益追求的基礎上,所導致的利益沖突與平衡問題則更為復雜,有待于進一步的探討和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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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terests of the Three Parties Concerned in Process of Investigation
YIN Mao-guo
(School of Law,Yanbian University,Yanji,Jilin,133002,China)
Demand is the root of interest.Demands in criminal proceedings are subject to the parties concerned.Investigation institutions,suspects and victims play different roles and have different demands in the process of investigation.These result in different ways of interest-seeking,which could be reconciled and coordinated.Moreover,the interest relations between suspects and victims opposite or settled is subject to specific conditions.
demand;interest;investigation institution;suspect;victim;interest relations of three parties concerned
DF793.5
A
1009-3311(2011)04-0095-07
2011-06-07
司法部國家法治與法學理論研究項目(07SFB2025)
尹茂國(1968—),男,吉林撫松人,延邊大學法學院副教授,博士。
[責任編校:吳守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