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晨曉
(遼寧師范大學文學院,遼寧大連 116029)
論遲子建小說對弱勢者的關注
楊晨曉
(遼寧師范大學文學院,遼寧大連 116029)
遲子建的小說中常以兒童、老人、傷殘人等社會中的弱勢者為主要角色,展示兒童的成長過程,敘述老人的孤寂生活,將傷殘人的自我世界和健全人的生活進行對比,用充滿溫情的敘事方法表現對弱勢者關注的主題。
遲子建;弱勢者;兒童視角
所謂“弱勢者”或者說“弱勢群體”是由于自身和社會的原因,獲取生存資源和生存權利的途徑不多,又難以得到可靠的社會保障的人。他們包括社會底層的人、殘疾人、老年人、孩子、婦女等。東北女作家遲子建的大部分小說,將兒童以及像兒童一樣在社會中處于弱勢地位的人作為描寫的主要對象。小說通過對這些人物的生活狀況和人生遭遇的敘述,表現了對弱勢者的關注。
一
“孩子也許是遲子建用來編織生活畫卷的一枚銀針”,[1]45在小說中,兒童不僅作為一個獨立的主體存在,而且還代表著一種純美的人性。兒童作為作家情感的代言人,也就成了作家關注的對象之一。
《北極村童話》中的小迎燈在六、七歲時因淘氣闖禍,被父母留在北極村的姥姥家生活。盡管那寧靜的北國村落,奔流不息的漠河,神奇的白夜和極光,都給年幼的主人公營造了一個近乎天籟的美麗環境,但是童年的心靈卻因缺少同伴而顯得孤寂。蘇聯老奶奶的出現對她是一種驚喜和慰藉,在老蘇聯那里,她孤寂的心靈得到了暫時的撫慰,同時也滿足了她求知若渴的童心。然而這位把她帶入文化之門的慈祥老人在年節前夕孤寂地死去,對她幼小的心靈產生了刺激,使她對成人世界和習俗陳規產生了懷疑。從總體上說,小迎燈的生活是充滿溫情的,然而,生活中缺少父母的愛,沒有同齡玩伴的孤獨感卻給稚嫩的心靈造成了傷害。因而在作品的溫情敘述中也流露出一種淡淡的憂傷。[2]9
如果說《北極村童話》等前期小說中對兒童的書寫體現了作家對現實兒童的一種責任心與保護心,那么《清水洗塵》則是作家對兒童與成人世界沖突的關注。
《清水洗塵》寫的是禮鎮鄭家一年一次的年前洗澡的故事。十四歲的天灶不愿像往年一樣將就著用別人洗過的水,因為他認為自己已經長大了,也應該用清水來洗去一年的塵垢。這也正是處于青春期的未成年人普遍的獨立個體意識,希望別人重視他的存在以及與成人平等的意識。但是父母卻對他的這種感受有意無意地忽視了。于是,因為洗澡水的問題,天灶和家人產生了矛盾,小小的波折后,天灶終于第一次用新燒的清水洗澡,“他感覺那星星已經穿過茫茫黑暗飛進他的窗口,落入澡盆中,……預備著為他除去一年的風塵。”“他感覺到從未有過的舒展和暢快。”[3]390這是在兒童與成人的沖突中兒童得勝后的一種歡快與喜悅。遲子建把洗澡這樣一個平常凡俗的故事演繹得趣味橫生,在天灶因洗澡水問題同長輩的爭論中將兒童與成人的沖突表現得十分微妙。
遲子建筆下的兒童是她濃厚的童年情結的表現。她出生于黑龍江畔的北極村,六歲時離開父母和姐弟,與外婆生活在一起。缺少玩伴,沒有父母關愛的童年生活經歷在遲子建幼年的心靈中留下了創傷。根據心理學的研究,“就作家而言,他的童年的種種遭遇,他自己無法選擇的那個出生環境,包括他的家庭,他的父母,以及其后他的各種不幸、痛苦、幸福、歡樂……這一切以整合的方式,在作家的心靈里形成了最初的卻是最深刻的先在意向結構的核心。”[4]128因此,遲子建小說對兒童的關注源于其童年經驗,在作品中表現出的溫情是對童年時期心靈創傷的一種療治,同時對兒童的關注也是作家對關愛兒童成長的呼喚。
二
處于人生暮年的老人,在經歷了大半生的風雨坎坷后,他們的心靈也被時間滌蕩得如孩童般真摯、可愛。從社會角度看,老人和兒童一樣,處于社會中的弱勢者地位,需要他人的關愛和幫助。
《逝川》中阿甲漁村的接生婆吉喜孤身一人,沒有子嗣。當象征著幸福的淚魚即將來臨時,她卻忙著為胡會(吉喜年輕時的戀人)的后人接生。她也同村中的人一樣希望得到幸福,她對淚魚的到來充滿期待;但孩子是人生命的延續,她又必須為別人接生。善良的吉喜大媽處于兩難之中,最終她選擇了后者。當胡會的孫子出生時,淚魚早已游了過去,因此她不得不面對逝川哀嘆。但作者最后卻給了我們一個溫情的又具有暗示意味的結局:沒有捕到淚魚的吉喜卻發現自家的木盆里竟然游著十幾條美麗的藍色淚魚。[5]我們自然可以猜想到是同村人對吉喜的善意回報,是他們對這位飽經滄桑、心境豁達的老人的關愛。作家在對生活的意義和幸福的追尋與展示中,也讓我們看到了人與人之間相互關愛的純美人性。
在遲子建的小說中對人性善與美的探尋多是通過老人和孩子的故事展現出來的。尤其是老人在經歷了許多世事磨難之后,那種從容的心態讓我們折服,然而他們的不幸處境又讓人同情。
《鴨如花》中的徐五婆從年輕喪夫開始,就一直過著離群索居的生活,但是她的心靈卻沒有萎縮,她有一顆善良的心,喜歡動物,她養了一群鴨子,并把它們當孩子一樣照顧。可是這位普通的鄉村老太婆有一天卻做了一件不平常的事:她救了一個殺人犯,面對那人兇惡的恐嚇,徐五婆不慌不忙,表現出了一個老人的從容鎮定。她給那殺人犯端飯,照顧他一日三餐,卻沒有絲毫的功利企圖。最終她的善良感化了殺人犯,使他自覺地去自首。
遲子建特別鐘情于這些飽經滄桑的善良老人,因為他們的心和兒童一樣遠離現實功利,純凈質樸。她筆下的老人又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內心孤寂,他們無一不是在寂寞感傷中度過余生的。《北極村童話》中的蘇聯老奶奶、在墓場中盡職盡責的吉亞大叔、從苦難歲月中走來的苦婆、當然還有作者多次提到的姥爺,他們或是孤苦伶仃無依無靠地度過一生,或是內心的感受和觀念不被親人理解而心中憂郁苦悶。
作家對老人的關注,讓我們看到了人性之善,也看到了老人心中對親情與關愛的渴望。作家用善意的溫情給他們孤獨的心以慰藉,讓我們對現實中的問題進行深思。
三
在溫情的小說世界中,遲子建塑造了許多有靈氣的人物,但有一類人物似乎與這溫情世界不和諧,那就是“傻子”。這其中既有兒童又有成人,他們在作品中的存在表達了作者對人生和社會的深刻認識,具有很強的現實意義。
《霧月牛欄》中的可愛的鄉村兒童寶墜,因意外事故傷及腦袋而喪失記憶成為弱智,他失去了正常兒童應該擁有的生活,并且拒絕同人類生活在一起,甘愿與牛為伴。成為弱智之后,寶墜的心地單純至極,他的歡樂是發自內心的,不受功利世界的規訓約束。他的天真在與牛的相處中得到完好的保存。大霧天他放牛去吃草時,摸著花兒(一頭牛的名字)說:“今天你要慢點走,外面下霧了,你要是摔著了,肚子里的牛犢也會跟著疼”,[6]50他的天真癡憨實在使人愛憐。他所表現出的這種“生命的本真狀態”感染了周圍的人,使繼父懺悔,雪兒也對他越來越親近。
遲子建在散文《必要的喪失》中說:真正的人生需伴有必要的喪失。她的這種“必要的喪失”的人生觀便在《盲人報攤》中體現了出來。
盲人夫婦吳自民和王瑤琴以賣報為生,殘疾使他們沒有平常人那樣無休止的欲望,于是能心境平和地對待生活,互相幫助體貼,美滿和諧。但是孩子即將出生使他們擔心孩子也會是個瞎子,不過最后他們看到人生其實不必那么完滿,“不能把孩子的一切都給準備好,要讓他有點什么不足,缺陷會使人更加努力。”[7]45作家通過對盲人世界的探入看到了盲人與正常人世界的差異,而這并不意味著正常人生活的富有,相反,盲人擁有這個生命世界的另一部分秘密。他們的“必要的喪失”使他們看到了另一種光明——人心的澄凈。“盲人的夢里竟是一片光明燦爛”,這也是作家對不同人的自身生活價值的理解和認同。
結論
從《北極村童話》到《盲人報攤》,我們看到了一個個弱勢者的生存狀態。對弱勢者或者說弱勢群體的關注現在已經成為一種社會共識。
遲子建作為由于性別角色和受傳統文化的影響,具有悲天憫人的博愛之心,具有女性所特有的“關懷倫理”。她對弱勢者的關注表現了一種人類平等的觀念,對弱小無助的底層民眾的同情和理解,也正是其民間寫作立場的具體表現,同時也是作家良知和社會責任感的表現。不管弱勢者還是強勢者,他們在社會中的地位應該是平等的,無優劣之別,他們的生存權應該得到人們的尊重。而弱勢者因其自身和環境的原因,更需要人們的關注。人們也應從弱勢者身上反觀自身,尋回那份在物欲橫流的世界中丟失的人性純真與美好。
[1] 佘丹青.遲子建小說的敘述視角[J].小說寫作,2003.
[2] 遲子建.北極村童話[M].北京:作家出版社,1989.
[3] 遲子建.清水洗塵[M].北京:中國文聯出版公司,2001.
[4] 皮亞杰.兒童心理發展[M].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1982.
[5] 遲子建.逝川[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01.
[6] 遲子建.霧月牛欄[M].北京:華文出版社,2002.
[7] 遲子建.逝川·盲人報攤[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01.
責任編輯:張彩云
I207.67
A
1671-8275(2011)01-0072-02
2010-10-20
楊晨曉(1985-),女,河南洛陽人,遼寧師范大學文學院文藝學專業2008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藝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