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亞娥
(河南工程學院經濟貿易系,河南鄭州451191)
2010年3月8日,銀監會等七部門聯合頒發了《融資性擔保公司管理暫行辦法》(以下簡稱《暫行辦法》)。至此,我國的擔保機構有了融資性和非融資性之分。依據《暫行辦法》,融資性擔保和融資性擔保公司的法定解釋分別為:融資性擔保,是指擔保人與銀行業金融機構等債權人約定,當被擔保人不履行債務時,由擔保人依法承擔合同約定的擔保責任的行為;融資性擔保公司,是指依法設立經營融資性擔保業務的有限責任公司和股份有限公司。從法定解釋可以看出,融資性擔保公司以融資性擔保業務為主,針對的債權人是銀行業金融機構。2011年3月28日,銀監會又下發了《關于促進銀行業金融機構與融資性擔保機構業務合作的通知》,要求銀行業金融機構要致力于與融資性擔保機構的長期穩定合作,即融資性擔保機構的主營業務是服務于中小企業,與銀行業金融機構合作。這意味著融資性擔保公司再從事能帶來豐厚收益的民間借貸就屬于超范圍經營,涉嫌違法。持續緊縮的信貸環境,使融資性擔保公司取得銀行的授信和信貸額度難上加難,融資性擔保公司的贏利空間縮小。在資本逐利特性的驅使下,融資性擔保公司勢必會游走騰挪,開拓更多的營利模式。本文就融資性擔保公司可能產生的風險及風險機理作一簡要分析。
一是注冊資本來源的合法性問題。2010年3月頒布的《暫行辦法》只是規定了注冊資本必須為實繳貨幣資本,對它的來源渠道并沒有具體說明。按照目前的監管體制,具體實施細則由各地監管部門制定。從目前各省公布的融資性擔保公司管理辦法來看,雖也要求其來源應當真實合法,并由出資人或發起人一次性足額繳納到位,且不得以借貸資金或他人委托資金入股,但缺乏可操作的技術手段來判斷其來源的合法性。二是注冊資本的抽逃問題。融資性擔保公司的性質屬于非銀行性金融機構,對于資本金的管理自然應與普通公司有所區別。但目前大多數地區對融資性擔保公司資本金的管理采取的是像一般普通公司一樣的一年一驗資的辦法,這為資本抽逃提供了時間,不切合融資性擔保公司的特定屬性。
融資性擔保公司按《暫行辦法》的要求應當依法建立健全公司治理結構,完善議事規則、決策程序和內審制度,保持公司治理的有效性,依規則和制度開展經營,在有序的狀態下健康發展。但從實踐看不盡其然,其經營中存在的主要問題有以下幾點:
1.業務行業集中度過高,可能導致單體風險
目前很多擔保公司都由商會成立,專為內部成員提供擔保,業務的集中度很高。有兩種情況:一是資金完全有可能在商會內部上下游倒一倒,被大的企業合并到一塊,如果銀行的資金流向控制不力,這部分資金就可能被挪用去放貸;二是壘大戶,行業集中度過高,有些擔保公司集中50%—80%[1]的資金支持一個項目,如若產業政策發生變化,擔保公司可能面臨滅頂之災。
2.單筆業務風險
雖然《暫行辦法》第27條對單筆業務風險控制作了明確規定,但在實踐中融資性擔保公司往往無視監管規定,如河南的“金邦事件”。金邦投資擔保公司的注冊資金是1500萬元,而其中竟有單筆融資的貸款金額高達2500萬元,超過金邦投資擔保注冊資本金近67%。[2]這在實踐中并非個例。
3.為關聯企業作擔保
現今不少的擔保公司與大企業有著歷史淵源關系,在高收益的誘惑下,這些大企業紛紛成立獨資、合資(或參股)擔保公司。像大家熟悉的哈藥集團、神火股份、思達高科等,這些擔保公司在某種程度上成了大企業的提款機。現今的《暫行辦法》雖然規定融資性擔保公司不得為其母公司或子公司提供融資性擔保,但關聯方不止這兩種。目前各地出臺的融資性擔保公司管理辦法大部分與《暫行辦法》一致,并無更具體的規定,只有廣東出臺的略為詳細一些:“融資性擔保公司不得為其母公司、子公司等關聯企業,以及持股比例達5%以上的股東及其關聯企業提供融資性擔保。互助型融資性擔保公司除外。”可見,目前的管理制度還難以完全滌除關聯交易風險。
4.以理財的名義違規吸收資金,涉嫌非法集資
按照現行規定,融資性擔保公司吸收社會資金進行客戶理財屬于超范圍經營。但在現實操作中,監管部門認定一對一是允許的,只要履行借款行為時出借人不要把資金交付給擔保人,直接將資金交付給借款人即可。但問題是目前一些擔保公司并沒有把客戶資金用于其他公司的項目需求,而是自籌自用,或以聯合理財的形式,讓多位借款人和用款單位只簽署一份協議,即一對多,這在擔保程序上屬于非法集資,是監管打擊的重點。
5.高息風險
目前部分融資性擔保公司涉嫌資金拆借,而拆借資金很少一部分是自有的,其他都是通過各種渠道高息籌集的。一是自己的員工向周圍的親戚朋友吸儲,年息高達18%,甚至24%。[3]二是與一些有實力、資信好的企業合作,讓它們去銀行借款,然后擔保公司給這些企業月息2分(年息24%)或更高的利益,除去銀行利息,這些企業可以獲取16%[3]甚至更多的凈利。三是強制扣除客戶的保證金。通過拆借業務,擔保公司在獲得高額的凈利息收入30%—50%[3]的同時,也承擔了對客戶的高額利息成本。顯然對于這么高的利息,實體經濟是難以承受的,這種高危運作有引起系統金融風險的可能性。例如,2011年3月初河南的“誠泰事件”,1.2億元的客戶資金離奇“蒸發”[2],為此,原本3月份結束的河南擔保業整頓工作推遲3個月,6月份才公布了第一批符合融資性擔保公司條件的擔保公司名單。
6.投資風險
融資性擔保公司可以用自有資金進行投資,但主要限于國債、金融債券及大型企業債務融資工具等信用等級較高的固定收益類金融產品,對股票、房地產等高風險領域也可涉足,但前提是“不存在利益沖突”,且出于安全考慮,這類風險投資總額不能高于凈資產的20%,體現出監管者的審慎性。而現實中一些擔保公司為了獲取高額的收益炒作期貨,投資失利,造成巨虧。像河南的“誠泰”,在場外市場炒作煤炭期貨,釀成區域性金融風險事件,引爆河南擔保業信用危機。[2]
7.串保風險
在現行的監管制度下非融資性擔保公司不再有資格從事融資擔保業務。但在變通的規則下,它可能與融資性擔保公司合作,融資性擔保公司替銀行擔保,非融資性擔保公司再向融資性擔保公司擔保,用串保方式完成不能從事的融資性擔保業務,這容易造成融資性擔保公司分散風險的意圖落空。對非融資性擔保公司的監管目前被弱化,從而出現串保風險的概率相對較高。
信用風險也稱代償風險,是指由于債務人無力或不愿意償還而造成擔保機構損失的風險。目前信用風險集中反映在被擔保資金的安全性上,包含兩方面問題:一是信貸資金的去向問題。有些融資性擔保公司與銀行合作,給客戶作擔保,客戶拿錢后不是做本行生意,而是成立自己的典當行放私貸,或把流動資金改做長期投資。二是信貸資金的價格問題。受連續上調存款準備金率的影響,2011年商業銀行流動性緊缺,但為了支持中小企業發展,銀監會一再要求信貸量不得減少,這樣銀行就采取以價補量的模式(它不做沒抵押或信貸資質不夠的業務)與擔保公司合作,實現高風險高收益的博弈。其結果就是在現行的擔保管理制度下,擔保公司承擔被擔保者(受保客戶)可能失信的全部風險的幾率增加。
擔保涉及的當事人較多,一旦某個環節超越了法律許可的范圍,就會產生法律風險。融資性擔保涉及的法律關系包括:債務人(受保客戶)與債權人(銀行)之間的借款關系、債權人與擔保公司之間的委托擔保關系、擔保公司與債權人之間的保證關系、擔保人與反擔保人(債務人或其他)之間的反擔保關系等。這些關系產生的法律合同有擔保合同、委托擔保合同、反擔保合同、質押和抵押合同以及相關的協議和法律文件。而我國金融系統信息共享程度不高,經常會受到許多不確定性因素影響,這就為法律風險的產生埋下了隱患。
在新的監管體制規范下,融資性擔保公司如果單純作融資擔保業務,則贏利空間較小。目前一些規模較大的融資性擔保公司積極創新,探索新的贏利模式,具體包括:或設立典當行、拍賣行,以方便借款人快速借款和擔保公司快速處置抵押物;或參股小額貸款公司、組建村鎮銀行;或進行股權投資(PE),與投行合作,讓其參股幫助培育推介受保客戶直到上市等。目前我國金融機構監管體制仍是分業經營、分業監管。這些業務都或多或少涉及混業經營問題,可能會存在制度風險。與此同時,可能還會隱藏關聯風險、民間借貸、非法集資等暗箱業務。因此,在目前對融資性擔保公司業務創新沒有明確規范的情形下,創新風險具有產生的可能性。
擔保行業的出現是為解決中小企業信用不足及融資難的問題,無論是發達國家還是發展中國家,擔保業產生都有著時代背景。我國的信用擔保業起步于20世紀90年代初,2008年的金融危機是其快速發展的助推器,到2010年達到歷史高峰。截至2011年6月,在工商管理部門登記的擔保機構有19000家,其中融資性擔保機構6030家,對中小企業形成了6894億元的融資擔保能力,占比為77%,[1]為解決中小企業融資難作出了積極貢獻。伴隨著后金融危機的影響,我國的貨幣、信貸政策逐步趨緊,截至2011年6月,中國人民銀行已連續12次上調存款準備金率,累計凍結資金3.5萬億元,資金緊張成為焦點話題。緊縮銀根導致資金分布不均衡,資金供需之間的結構性矛盾突出,一些地方甚至出現了中小企業倒閉潮。在這種情況下,充裕的民間資金就為擔保業提供了更大的邊緣游走和騰挪空間。一方面,中小企業求貸若渴;另一方面,銀行信貸收緊。在資本逐利特性下,一些融資性擔保公司偏離主業,從事高風險投資、高息借款甚至非法集資,做起了純粹的資金掮客。一些地方甚至出現了部分銀行高管通過親戚朋友自辦融資性擔保公司,通過指定擔保業務進行利益輸送。這樣不僅可能會發生一些單體機構風險,而且還會因擔保公司地域性強之特點,引起整個鏈條斷裂的連鎖效應,從而對地區經濟和金融秩序造成一定的負面影響。
截至目前我國還未形成完整的民間融資體系,沒有民間融資法及相關監管制度和監管機構,國家對民間融資基本上采取“堵”的措施,以控制金融風險發生。如目前從事民間借貸的村鎮銀行、小額貸款公司和典當行要受到設立數量的控制,個人放貸還沒有松綁的跡象等。2008年由央行起草的《放貸人條例》對個人放貸的合法性作了明確規定,但報國務院法制辦審批后至今沒有下文。與此同時,民間資金充裕卻是不爭的事實。一方面,2010年3月《暫行辦法》的頒布,使我國擔保公司有了融資性與非融資性之區分,但融資性擔保公司的贏利空間縮小;另一方面,股市、樓市低迷,投資者投資渠道受阻。在利益驅使下,一些融資性擔保公司偏離主業,游走于監管的灰色地帶。如一些融資性擔保公司在具體業務操作中出現的聯合擔保理財,讓其中的一個出借人作為主簽人,主簽人與其他出借人再簽署聯合協議,并經借款人認可,資金也由每個出資人分別直接提供給借款人,借款人在借據或收據中注明每個出資人的出資金額,以明確債權債務關系,擔保公司針對這種情況,對所有出資人提供擔保。這項業務的操作且不管是否能規避國家有關監管,其實質還是民間融資行為。之所以會出現這些變通的辦法,還是因為民間融資體系建設滯后,為融資性擔保公司游走騰挪提供了機會。要對這種變相的非法集資行為進行規范,還是要寄希望于《放貸人條例》的盡快頒布實施。如果《放貸人條例》擴大貸款人身份到個人,擔保機構的這種行為就可以納入法律規范內進行嚴格監管。從長遠看,民間融資若不“陽光化”,就可能演變為一種群體性的社會游資行為,影響實業投資和行業競爭力,融資性擔保公司打“非法集資”擦邊球的可能性還將會有更多的花樣出現,融資性擔保機構風險發生的幾率還有可能進一步加大。
我國服務于中小企業的擔保機構依據出資者的不同分為政策性、商業性、互助性三種,目前以民間出資的商業性擔保公司為主。這意味著我國中小企業融資擔保市場的運行和監管應該以商業擔保活動的市場行為為基礎和對象,這既不同于美國通過中小企業局對融資擔保業務實施批發式擔保的監管,也不同于日本的信用保證協會在直接從事融資擔保業務中實施類似行業自律的監管模式。因此,根據中小企業信用擔保體系的實際發展需求,2010年國務院建立了融資性擔保業務監管部際聯席會議制度,主要負責出臺發布和協調針對融資性擔保業健康可持續發展的監管辦法,但具體準入、監管和風險處置工作由各省確立的主管部門負責,也即我國對融資性擔保機構的監管體制模式是雙層監管。其優點是充分考慮了融資性擔保公司地域性的特點,不足之處是缺乏共性的標準,對融資性擔保公司的擴張會形成一定的障礙,也會增加監管的難度。屬地管理的血緣、地緣關系,使它們更容易置制度于不顧,游走于監管的灰色地帶。同時,還有可能形成誰都監管、誰都不管的真空地帶,比如:銀擔合作的本質突破問題誰來解決、融資性擔保機構監測的信息系統誰來建立等。若這些問題得不到解決,則融資性擔保公司風險發生的幾率是難以消除的。
按照目前的監管制度,融資性擔保公司最基本的贏利點在于對貸款企業進行擔保,以便幫助企業通過銀行授信獲取其發展所需要的資金,擔保公司從中收取傭金獲利。具體做法為:擔保公司繳納保證金給銀行,銀行根據擔保公司的注冊資本、業務規模、信譽等給予一定倍數的放貸資金額度。按照《暫行辦法》規定,最大放大倍數為10倍,實際操作中,一般只放大3—5倍,擔保費收入也就是根據放貸額度按年收取一定比例的利息。業內普遍的擔保費用在0.5%—1%之間,折合成年率一般在2.2%左右,即使撬動自有資金十倍的信貸,擔保費比起現在民間借貸的月利率3%—5%也遜色多了。因此,有些融資性擔保公司在高額利潤驅動之下,不惜鋌而走險,干脆直接放貸,通常獲取的月息為3%—7%(年息為36%—84%),甚至更高。[3]我國融資性擔保公司以民間出資的商業性擔保公司為主體,逐利性特點突出,在融資擔保的放大規模很難產生贏利的條件下,它們違規經營的沖動更為強烈。
大多數擔保機構的資金規模普遍偏小,抗風險能力較弱。許多擔保機構的注冊資金僅有幾百萬元(《暫行辦法》規定最低為500萬元),擔保收益非常有限,不足以完全解決貸款損失的代償問題。同時大多數擔保機構缺乏健全的內部管理制度,對每筆擔保業務的風險控制、單個企業的最高擔保限額、擔保的放大倍數、代償率等沒有進行科學的預測與估算,沒有形成適合自己公司特點的一套內控指標體系,再加之以民間資本出資為主體的商業性擔保公司的成立和發展帶有更多的自主性,許多從業人員缺乏專業知識和經驗,對擔保對象判斷不準,對擔保條件把握不嚴,人為地為信用風險的產生提供了可能。
協作銀行對貸款客戶的選擇是否正確,貸款操作是否規范,也直接影響著信用擔保資金的安全。但目前銀行的壟斷地位和我國法制的缺陷造成了銀行和擔保公司地位不平等,銀行通過其格式化的保證合同否定了保證人選擇一般保證方式的權利,使專業擔保機構成為某些金融部門某些貸款風險最終100%的承擔者。一旦發生貸款損失,擔保機構就要無條件地替受保客戶承擔連帶責任,所承擔的金融風險包括貸款本金、利息、罰息,甚至起訴后發生的法律費用等。
相當多的中小企業信用缺失,不重視真實信息披露的作用,而是虛假信息大行其道。財務會計報告失真,經營狀況、資產存量、知識產權虛假等,致使評級A級以上的中小企業所占比例很低,相當一部分中小企業根本達不到銀行認可的信用等級。因此,不良的社會信用環境和企業信用水平,給融資擔保業帶來了潛在的風險。
總之,目前主要服務于中小企業的融資性擔保機構,其風險的存在與產生有著深刻的社會、制度背景,從穩定發展來看,科學梳理與深刻剖析其風險問題很有必要。
[1] 趙瑾.國內擔保業高息攬儲放貸成風,背后暗藏巨大風險[N].新京報,2011-06-27.
[2] 任立斌,梁朋濤,李登攀.探究擔保業亂象,誰為河南擔保業擔保?[N].經濟視點報,2011-04-20.
[3] 楊東照.監管層排查融資擔保利益輸送,洗牌或已在即[N].云南信息報,2011-07-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