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明華[江西師范大學文學院,南昌 330022]
大眾文化的興起與1990年代文學理論的轉型問題
⊙肖明華[江西師范大學文學院,南昌 330022]
1990年代,大眾文化的興起與文學理論的發展之間存在著重要的關聯。文學理論的轉型,成為了這種關聯的一個有效說法。然而,對轉型的合法性和正當性進行論證,依然是一個需要文學理論界予以關注的基礎理論問題。
大眾文化文學理論轉型
大眾文化在1990年代的興起,在今天看來已經成為了一件無需爭議的事情。而其重要性,則達致了無論如何評說,都不為過的程度。有學人認為它是20世紀的一件大事①;更有學人認為它是千年以來的一件大事。②不妨說,這是一個有學術闡釋意義的話題。這里,暫且不作深表,而只將關注點放置在因其所致的文學理論研究的轉型性變化這個具體的學術問題之上。
從知識學的角度看,大眾文化的興起成為了1990年代文學理論轉型的一個重要的知識生產語境,使得1990年代文學理論發生了轉型。其具體的內涵表征大致可以從三個方面來看。
其一,它關注的對象不再局限于文學,而是包括文學在內的諸多乃至一切大眾文化現象。這些大眾文化現象,并不局限于高深莫測的思辨領域,而是與大眾的日常生活相關的文化,并被視為是一種表意實踐活動和構造生活的物質力量。關注大眾文化等文化現象是天經地義的,理由也很簡單,那就是文學已然在這個市場經濟時代大眾文化化了。③從這個方面看,大眾文化抑或并非專指一種具體的文化形態,而是指任何一種文化所具有的“現代性”,文學理論因此也就與大眾文化研究不相沖突,甚至于轉向為一種大眾文化研究或文化理論,才可謂是做到了大眾文化時代文學知識生產的名正言順。早在1994年,張法就認為:“有一個共通的東西是可以感覺到的,這就是文學研究正在匯入超學科的文化研究之中。”④
此外,如果考慮大眾文化時代的文學性擴散,使得廣告、媒體信息等都具有文學性⑤,那么我們不妨說,文學理論的研究對象確實需要變化,并且這種變化也一直在進行著,那就是以文學性作為了其研究的對象。而這種以文學性作為研究對象的文學理論,也就發生了轉型,常常被名之為“批評理論”。
其二,研究的方式發生了變化。1990年代文學理論,不再局限于哲學式的提問方式,而選擇了社會學/社會理論的研究路徑⑥,或者更準確地說,它更為自覺地成為了一種跨學科,乃至反學科/無學科的研究形態。
具體而言,這種研究的提問方式,它不以問“是什么”為旨趣,而以解釋其發生的現實文化邏輯為指歸,其學術旨趣是試圖將研究伸入到社會結構中,達到接合學術與現實的效果。因此,它不再去抽象地問文學是什么,文學有什么用,作家創作的心理機制怎樣,讀者怎樣欣賞文學等等所謂的文學理論基本問題。不但如此,它還改變了這種問題意識,認為“文學是什么”這樣的問題甚至是沒有意義的。因為任何提問包括回答,都可能隨著語境的變化而變化。為此之故,它不再如此提問,而將問題轉換為了一種文本之所以成為一種文本是如何可能的?不妨說,在大眾文化語境下,任何文本都難免是大眾媒介、市場邏輯、大眾趣味等合謀的產物。因此只有這種提問方式,才有可能切入到問題之中,并得到實在的回答。這也正是1990年代文學理論之所以如此提問的一個實際原因。而也正是在這種提問方式的轉換中,逐漸的發生了1990年代文學理論的轉型。
其三,研究目的不以建設內在的心靈世界為重,而將理解外部的真實世界為主。內在的心靈世界被指具有道德理想主義和審美理想主義的嫌疑,也是幾千年來的中國文化的特點,這種特點在世俗化時代,不是證明為“虛幻”,就是被指認為需要“轉換”。比如,我們不再以建構能體驗偶然、命運、宇宙感等個體形而上學的人格形態為能事,而以對話、合作、分享、交往等外向實踐型的人格形態為旨歸。
從建設內在的心靈世界為重,轉換到注重理解外部世界為主,抑或就有一種難能可貴的啟蒙意味了。同時,這種轉換還使得文學理論研究不以對受教育者的“立法”指導為指向,而以與受教育者共同攀談和“闡釋”這個外在世界為旨趣。
而之所以要發生這種轉換,一個原因就是因為大眾文化塑造了這個時代的精神趣味所致。這種精神趣味,在我們看來就是公共性精神趣味。所謂公共性精神趣味,結合阿倫特的看法,不妨認為,它是現代世俗社會的一種精神認同,是一種具有可見性、世界性特點的精神形態。它表明每個個體能夠在一個共同的世界里用言說、行動等可見的方式來凸顯其個體性,并因此而獲取一種超越但不取消其私人生活的、有尊嚴的公共性存在。⑦大眾文化時代的公共性精神趣味,使得文學理論研究的目的越來越世俗化、公共化了,因此1990年代以來的文學理論較為看重其與公共領域關聯的知識合法性。
由上所述可見,1990年代文學理論的轉型與大眾文化的興起的確關聯甚密。幾近成為了一個學術常識,以至于那種專門研究大眾文化的知識生產,也被視為了文學理論研究的一個組成部分。更有意思的是,我們在反思當下文學理論知識生產的境況時,往往將其不盡如人意之處與大眾文化興起的語境勾連起來,比如有學人說1990年代以來我國文學理論的“影響力逐漸減弱的重要原因之一,就在于它仍然拘守在原有的學科體系和模式中,與正在發生深刻變化的大眾日常審美經驗和文化生活的關系越來越疏遠”⑧。應該說,這種說法當然有其道理,但它又忽視了1990年代以來的文學理論已然發生了轉型的嫌疑。事實上,1990年代的文學理論,并非拘守在原有的學科體系和模式中,且不說轉型已然一如上所述的發生,僅就大眾文化已然作為了專門的研究領域就可以看出。在我們看來,問題的重要性在于大眾文化的興起為什么就必然要使得文學理論發生轉型,這樣一個具有前提意義的問題并沒有得到自覺的論證。這絕非一個不重要的問題。
其一,轉型并不具有天然的合法性。將大眾文化的興起與文學理論的轉型勾連起來,其合法性的獲得更多的是借助于對社會歷史文化語境的理性分析。但這種語境,畢竟與文學理論之間有著難以量化的諸多中介環節,諸如為什么語境變換,就一定會導致文學理論的隨從更替,甚至于還認為要識時務般地主動投靠為佳之類的問題也多有存疑,如此境況之下,使得文學理論為什么要轉型,以及什么是文學理論等問題難免會引起諸多的爭議。
其二,什么是好的文學理論,這個既與合法性相關,又具有正當性的問題,并沒有在1990年代文學理論轉型的語境中被討論,更遑論達成共識。如此,就會導致什么是文學理論這個問題被遮蔽起來,以至于人們不認為諸如與轉型有關的大眾文學研究、文化研究、文化理論、批評理論等視為文學理論。不妨說,文學理論界對于1990年代文學理論是怎樣發生的,它包括了哪些形態、探討了哪些問題、有哪些好的文學理論文獻,恐怕都不是很清楚。它也不可能隨著大眾文化的發生和文學理論的轉型而得以自然而然的解決。
正因此,大眾文化的興起與1990年代文學理論的轉型之間的關系,就成為了一個需要繼續進行研究的課題。諸如文學理論為什么要轉型,文學理論研究的轉型是如何進行的,什么是大眾文化語境中的好文學理論,轉型后的文學理論是什么,轉型之后的文學理論如何研究等等問題都應該得到論證。其意義不可謂不大,至少它是一個牽涉到文學理論學科發展的基礎問題。這里僅拋磚引玉而已,其意乃是期待著學術共同體能因此而投以更多的關注。需要說明的是,我們并非要反對已然具有一定事實意味的大眾文化的興起與文學理論的轉型的發生。只是認為,文學理論的轉型發展要有一個合法乃至正當的前景,依然需要進行艱苦而長遠的基礎理論研究。
①李陀:《大眾文化批評叢書·序言》,載戴錦華《隱形書寫:90年代中國文化研究》,江蘇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1頁。
②王曉華:《大眾文化的獨特功能與根本局限——個體文化概念的提出》,《南京社會科學》1995年第6期。
③黃崇超:《大眾文化轉型背景下文學的“泛文化”轉向分析》,《東北師范大學報》2010年第2期。
④張法:《中國文論轉型的幾個維度》,《思想戰線》1994年第4期。
⑤余虹:《文學的終結與文學性蔓延——兼論后現代文學研究的任務》,《文藝研究》2002年第6期。
⑥陶東風:《社會理論視野中的文學與文化·自序》,暨南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1—6頁。
⑦漢娜·阿倫特:《人的境況》,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4—59頁。
⑧陳傳才:《當代文化轉型與文藝學的重構——關于當代文藝學建設的思考》,《文藝爭鳴》2003年第3期。
本文系2011年度江西省高校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中國當代文學理論研究的現代性反思”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肖明華,江西師范大學文學院講師,研究方向:文學理論。
編輯:趙紅玉E-mail:zhaohongyu69@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