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典論·論文》公文思想評析

⊙岳愛華［河北民族師范學院中文系,河北 承德 067000］

⊙冀 平［石家莊學院音樂系， 石家莊 050000］

曹丕《典論·論文》公文思想評析

⊙岳愛華［河北民族師范學院中文系,河北 承德 067000］

⊙冀 平［石家莊學院音樂系， 石家莊 050000］

曹丕是我國公文史上的重要人物，他是公文理論家，也是公文創作的實踐者。曹丕所著《典論·論文》是中國公文理論的開山之作，提出了公文的社會價值和功能，闡釋了公文作者的價值實現和創作態度，區分文體為“四科八類”。曹丕一生創作了大量的公文，曹丕公文形式自由、文質兼美，具有較高的藝術性。

曹丕 《典論·論文》 公文

曹丕（187-226），字子桓，曹操次子，三國魏文帝，文學家。曹丕是一位愛好寫作的君主，史稱他“年八歲，能屬文，有逸才，遂博貫古今經傳諸子百家之書”，“好文學，以著述為務”。作為文學家，他一生著述豐富，且詩、賦、散文均有傳世佳作。不僅如此，曹丕還是我國古代公文發展史上的重要人物，首先，他是公文寫作的實踐者，他一生創作了大量的各種文體公文，其中詔69篇，書37篇，令26篇，表3篇，銘3篇；其次，他是公文理論的開拓者，魏晉以前，我國公文理論基本上是一片空白，曹丕推出了有關公文寫作的理論專著《典論·論文》，該書首倡公文“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的經國緯世的功用，提出文章“四科八體”之論，《典論·論文》成為中國公文理論的濫觴①。本文以《典論·論文》為研究基點，對曹丕公文理論予以挖掘、評述。

一、確立公文的社會價值

《典論》是曹丕的一部學術著作，全書已佚，《論文》是其中唯一完整保存下來的一篇。《典論·論文》可說是從理論意義上研究公文寫作的開山之作②，第一次提出了公文的社會價值和功能：

蓋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年壽有時而盡，榮樂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無窮。是以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見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辭，不托飛馳之勢，而聲名自傳于后。

漢魏時期所講的文章，外延較寬，既包括藝術性的文體，也包括實用性的文體（如公文），經者，治理也，管理也，這里所講經國之大業的文章只能是公文。在曹丕看來公文實在是關系到治國的大事業，是經治國家政事的重要工具，有與立功、立言同樣重要的地位，比起個人的榮樂、生死更具有深遠的意義，從而確立了公文社會價值的崇高地位。

從公文寫作理論發展的角度來看，像曹丕這樣從經治國家的層面認識公文的社會政治功用，把它提高到“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的高度來評價是第一次，然而這又是符合實情的表述。作為一種文化載體，公文有一種跨時空的信息傳承性，使人類在國家治理及其他政治生活中所創造的務實致用的精神成果得以延續、流傳，以匯入人類文化的歷史。③從公文發展史來看，一些公文名篇的內容就是作者對治理國家所提出的見解，很多好的公文不僅在當時成為治國安邦的大業，而且流傳百世。如魏征的《諫太宗十思疏》，是作為大臣的魏征向當時的唐太宗呈示的一則意見，時至今日，該篇仍是后人學習的典范之作。

二、闡釋公文作者的價值及態度

曹丕在強調公文社會功用價值的同時，也對公文作者的價值實現和創作態度作了闡釋。

第一，公文寫作者通過“明道”的寫作，來追求生命價值的實現，超越有限的人生。我國古代公文作者的主流是各級官吏，而古代官吏向來具有知識化、學術化和文學化的傾向，有些還是頗具盛名的文學家。這些從事公文寫作的官吏兼文學家們，其文學才能自覺不自覺地被運用于公文寫作之中，在公文中展示了卓越的文學才華。他們的創作及留下的千古絕唱便成為“不朽之盛事”。《典論·論文》中說：“年壽有時而盡，榮樂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無窮。”就是說，福壽對于個人來說，總是有期的，而文章卻能超越時空的限制而流芳百世，價值無窮。這里實質上也是在闡述文章的寫作主體的個體生命價值，是創作主體借文章的不朽以實現自我價值的不朽，這是對公文寫作主體自我價值的肯定。曹丕的這一評述，不僅對整個文章寫作的實質給予了具有個體生命價值實現的嶄新的闡釋，而且作為一種理性觀念，它宣告了公文寫作對于公文作家個人生命價值實現的意義，它意味著公文作者對個體自我人生價值追求的至高無上性的確認。④

第二，公文作者應該有積極的創作態度。曹丕對“文人相輕”現象進行了深入反思，他從論人之才長短有別及文體有異的觀點出發，極力否定“暗于自見，謂己為賢”、“貴遠賤近，向聲背實”等“相輕之舉”，明確肯定“君子審己以度人”的行為準則，即先檢查自己再評論他人，用自我尊重的尺度去尊重他人。這對于公文寫作來說，當然是至關重要的。公文寫作主體要反對“貴遠賤近，向聲背實”等“相輕之舉”，應該相互尊重、平等對待，不可以己之長去輕視別人。可以說，曹丕在理論與實踐的結合上，通過對“文人相輕”現象及根源的分析，肯定并提倡的“審己度人”的文人相處的行為規范，對公文寫作主體而言，是極其適用的。

三、區分公文文體

曹丕《典論·論文》是第一篇正式提出文體問題的著作。在曹丕之前，文章體裁是不分類的，如《后漢書·馮衍傳》：

（馮衍）所著賦、誄、銘、說、《問交》、《德誥》、《慎情》、書記說、自序、官錄說、策五十篇，肅宗甚重其事，于“說”之外，復列“書記說”、“官錄說”，諸書均未著錄，不知為何體？

這說明在漢朝時期文體問題尚未予以詳細區分，使用具有很大的隨意性。文體的分類是集中整理的需要，曹丕在《典論·論文》中指出：

夫文，本同而末異，蓋奏議宜雅，書論宜理，銘誄尚實，詩賦欲麗。此四科不同，故能之者偏也，唯通才能備其體。

所謂“本”，即所有文章（包括實用的與藝術的）的根本功能，這根本功能是相同的、一致的，“末”指現實生活中存在的各種文體，而這各種文體的語言表達是不同的。奏議類公文是臣子呈報給皇帝的上行文，所以宜雅，即語言表達要合乎規范；書論是歷史法律方面的應用文體，所以宜理，即注意闡明道理；銘誄是記錄貴族和平民生平事跡的文體，所以尚實，即表達要真實。著名文學批評史家郭紹虞先生對此評論說：“這是文體論較早的意見。這里首次把文章體式分為四科：奏議、書論、銘誄、詩賦。并且第一次論證了文體與風格的關系，即：奏議宜雅，書論宜理，銘誄尚實，詩賦欲麗。”⑤其中的奏、議、書、論、銘、誄都是應用文，多數都可作為公文體式，只有后兩種是文學作品的體裁。

雖然這里曹丕只是把文體分為四科八類，而且沒有再進一步深入闡述，但這已經具有了劃時代的意義。正如學者劉大杰先生所說：“宜雅宜理尚實欲麗，說得雖然是簡單，但由此可以看出他（曹丕）對于文體的性質分辨得很清楚，而下的字眼也是非常確切的。”⑥每種文體僅用一字，概括精當，深得其妙。

四、注重公文創作的藝術性

曹丕所留下的公文非常多，身為帝王，他的公文多為詔、令等下行文，他創作的公文都是根據當時的社會現實或是政治需要而寫的，有的放矢，內容充實。曹丕公文的藝術性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

一是不受形式拘束，自由抒寫內容。曹丕主張“文以氣為主”，文隨“氣”行，“氣”人各不同，作文亦應無定式，寫法自然各不相同，曹丕公文寫作不拘于語詞之形式華麗而是隨意揮灑，簡潔質樸，明白如話，達意而已。如《問雍州刺史張既令》：

試守金城太守蘇則，既有綏民平夷之功，聞又出軍西定湟中，為河西作聲勢，吾甚嘉之，則之功效，為可加爵邑未邪，封爵重事，故以問卿。密白意，且勿宣露也。

從這篇令文中可以看出曹丕開門見山地把他所疑惑的毫無保留地寫出來，不是在發布命令，而是在詢問。⑦沒有傳統令那樣的死板文字，而是自由地抒寫他所想要表達的內容。

二是文質兼備，富有意境。意境指文學創作中一種藝術境界。這種藝術境界是由主觀思想感情和客觀景物環境交融而成的意蘊或形象，其特點是描述如畫，意蘊豐富，啟發讀者的聯想和想象，有著超越具體形象的更廣的藝術空間。意境在文學性的詩文之中，并不是隨處可見的，只有那些優秀的篇章才能達到物我合一的藝術境界。曹丕身為文學大家，創作了多篇含有意境的公文，讀來感覺綿長雋永、咀嚼不盡、難以言傳。曹丕《與朝臣論粳稻書》是較典型的一例，他說：

江表惟長沙名有好米，何得比新城粳稻邪?上風吹之，五里聞香。

作者用“上風吹之，五里聞香”的夸張手法，把稻米的香味寫了出來，讓我們自然聯想到宋朝大詞人柳永《望海潮》中那膾炙人口的名句“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公文寫作用語一樣能夠做到精煉、清麗、傳神，富有意境美。

依以上扼要梳理，無論是從公文理論研究角度來看，還是從公文寫作實踐角度來說，曹丕都堪稱古代公文發展史上的重要人物。筆者認為，深入研究曹丕及其《典論·論文》公文理論，對于完善現代公文理論體系，普及公文知識，提高公文寫作質量必將起到積極的推動作用。

① 史玉嶠.《文心雕龍》對公文理論的貢獻[J].檔案學通訊，2002（6）：37-38.

② 閔庚堯.中國公文研究[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0：64.

③ 韓雪松.魏晉南北朝時期公文寫作理論述論[D].長春：長春理工大學，2006.

④ 鄒慶浩.曹丕辭賦散文研究[D].濟南：山東師范大學，2004.

⑤ 郭紹虞.中國古典文學理論批評史[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9：65.

⑥ 劉大杰.魏晉思想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34.

⑦ 史超.曹丕研究[D].南寧：廣西師范大學，2006.

本文系河北省社會科學發展研究課題（H B 0801）成果之一

作 者：岳愛華，河北民族師范學院中文系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古代文論；冀平，碩士，石家莊學院音樂政工師。

編 輯：趙紅玉 E-mail：zhaohongyu69@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