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濤[鄭州廣播電視大學, 鄭州 450007]
作 者:陳濤,鄭州廣播電視大學講師,研究方向:漢語言文學。
《文心雕龍》是我國第一部嚴密而系統的文學理論專著,它秉承儒家思想理念,推崇儒家經典為文章的本源,主張“文而明道”,向圣人看齊,以經典為榜樣,強調“原道”、“征圣”、“宗經”才是文章最基本的價值觀和立足點。《文心雕龍》無疑是中國文學史上一部空前絕后的理論巨著,是中國古代文學批評與思想文化的重要經典,這不僅見于它宏大的篇章和結構,更在于它所體現的人文精神的內涵。由孔子創行的儒家學說自西漢以后,一直是統治中國文化的主流,作為統治中華民族幾千年的一種思想文化體系,它形成了豐富的人文精神,維系著中華民眾的精神根脈。儒學人文精神的核心是以人為本,尊重人的自我價值和人格精神,而《文心雕龍》傳承與沿襲了傳統的儒學人文精神,以儒家的“原道”與憂患意識為主導思想貫通全文,體現了深厚的人文精神內涵。
眾所周知,中國的傳統文化在本質上是一種關于“人”的文化,作為中國文化主流的儒家學說,更是強調人的本質、人的情感、人的體驗、人的價值、理想人格的實現等等內容。追溯遠古的歷史,我們可以看到最早的儒家典籍中,關于“人文”一詞寓含著的道德教化的內涵。《易經》中說“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其中的“人文”喻指社會人倫,“化”有教化、風化之含意,顯露出人倫至上、道德經世之觀念的端倪,可見最初的“人文”是“化成天下”的學問。儒家學說中的人文精神在肯定了人的社會性的過程中不斷地發展,將人與天、地并稱為“三才”,倡導人與自然的和諧共處,他們認為人在治理和改造自然的時候,要“順自然”而“不違天時”,充分發揮人的智慧和才能,體現人與自然的和諧統一。在人與社會的關系上,儒學強調人的本質,孔子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又說“己欲立而立于人,己欲達而達于人”,體現了對人的地位和人的價值的尊重,這也是儒學人文精神的重要一面。在人的自我修養中,儒家倡導“仁”“知(智)”的雙重追求,又與理性相融合。仁義禮智圣和合為德,為天道,仁義禮和智合為善,為人道,上順天道,下中地理,中適人心,從而達到天、地、人和合的境界。同時,儒家心系天下的憂患意識煥發出強烈的入世精神,激發人們的社會責任感和歷史使命感。儒學人文精神重視人自身的價值和尊嚴,認為人乃萬物之靈,與天地并重,體現了鮮明的人本精神。由于儒家強調入世,在個人修為方面強調“篤行”、“知行合一”的剛健精神,從而更加激發了個人的憂患與擔當意識。綜上所述,這種以人為本的承傳和張揚儒家思想的人文精神,蘊積并體現在儒家思想的各個方面,成為了中國傳統文化的基本精神之一。
《文心雕龍》所體現的人文精神主要秉承于傳統儒學人文精神的濡涵,作者本身的世界觀傾向及其寫作的出發點都顯現了對儒學人文精神的沿襲,他將作品作為人文精神傳承的載體,以深厚的原道和憂道意識為支撐,主張在古老的經典中找尋喚醒文學的生命動力,呈現整體的人格、氣質和風骨,從而解釋文學的本源,來教化人們恢復精神人格。
這主要表現在作者宗儒的世界觀傾向及其寫作的目的兩方面。
(1)宗儒的思想觀念
《文心雕龍》的作者劉勰,以“征圣”、“宗經”為主導思想來寫作全書,書中也處處以儒家經典作為品評文章的依據。他認為儒家圣人是“妙極生知,睿哲惟宰”,圣人的文章“銜華佩實”“旨遠辭文”,“經也者,恒久之至道,不刊之鴻教也”。他認為經書闡述了天、地、人最經常的道理,是永恒的真理,是人文精神的載體,強調要向儒家經典學習。“稟經以制式,酌雅以富言”,《序志》篇中說:“予生七齡,乃夢彩云若錦,則攀而采之。齒在逾立,則嘗夜夢執丹漆之禮器,隨仲尼而南行。旦而寢,乃怡然而喜。大哉圣人之難見哉,乃小子之垂夢歟!自生人以來,未有如夫子者也。”他說自己在夢中執禮器跟隨孔圣人,在圣人的感召下開始寫作本書的,可見其對儒家思想的推崇。
(2)寫作的出發點
自東漢末年以來,儒學開始衰微,代之而起的是魏晉的玄學思想,文學創作過分追求形式上的辭藻華麗,特別是到了齊梁時期,更是庸俗而浮靡,“儷采百字之偶,爭價一句之奇”。文學作品過分追求聲色之美,而忽視了本身的內容,劉勰對這種現象極其不滿,他認為這種浮靡的文風,背離了傳統的儒家文學觀念,和文學創作的宗旨相違背,是齊梁文學的病根。為了抑制這種文學現象,劉勰強調文學創作應該“振葉以尋根,觀瀾而索源”,來矯正這種“訛、濫、淫”的文風,他所謂的“根”和“源”即是“先哲之誥”和儒學經典。從寫作的目的上,可以看出儒家的憂患意識是作者建構《文心雕龍》的基本精神和創作思想。
(1)“原道”的人文精神觀
儒學人文精神的核心觀點是對人的尊重和觀照,而《文心雕龍》對于“道”的追尋正體現了對于人的認同,更加重視人的生命本體。《原道》篇是《文心雕龍》的第一篇,其中闡述了劉勰對于文學的基本觀點:“文原于道。”他所說的“原”是本,“道”是指自然之道。文中有云:“文之為德也大矣,與天地并生者何哉!夫玄黃色雜,方圓體分,日月疊璧,以垂麗天之象;山川煥綺,以鋪理地之形;此蓋道之文也。”又有:“傍及萬品,動植皆文:龍鳳以藻繪呈瑞,虎豹以炳蔚凝姿;云霞雕色,有逾畫工之妙;草木賁華,無待錦匠之奇,夫豈外飾,蓋自然耳。”這正是體現了中國傳統文化中天人合一的觀念和價值標準,也傳導了“以自然為人文本體”的人文精神的特點,這種“文以明道”的立場,與儒家的“原道”思想及“文以載道”的人文創造觀念是相通的。在論述人文的起源和發展中,劉勰認為孔子乃集人類文化之大成也,圣人完成《六經》,其根源是道,圣人根據自然之道的基本精神來寫文章,而自然之道也是通過圣人的文章得以闡明的,從而起到“鼓天下之動”的作用。“能夠鼓天下之動,主要在于文辭”,他所指的文辭在內容具有“經緯區宇、彌綸彝憲、發揮事業”的真和善,這里的真和善即是體現儒家仁義道德的倫理觀念,是對人民進行統治和教化的工具。
(2)君子處世,樹德建言
在《文心雕龍》中,劉勰將傳統士人對“三不朽”的追求與樹德建言的人文精神結合起來。在《序志》篇中,他明確指出自己寫作本書的目的是希望能留名后世。在講文章的功用時,又說“唯文章之用,實經典枝條,五禮資之以成文,六典因之致用,君臣所以炳煥,軍國所以昭明”,只有儒家的思想才取積極入世的態度,只有儒家的經典,才有利于為教化,這與儒家傳統的人文思想是完全相通的。《諸子篇》中又說:“太上立德,其次立言。百姓之群居,苦紛雜而莫顯;君子之處世,疾名德之不章。唯英才特達,則炳曜垂文,騰其姓氏,懸諸日月焉。”意思是說古人所謂的不朽,一是要樹立品德,二是要著書立說。他感嘆人生的短暫,因此更要“志士惜時,炳曜垂文”,這也體現了儒家憂患的人文意識與沉重的責任精神,“是以君子處世,樹德建言”,因此,則要發憤著書,樹立功德,把聲名和事業流傳下來,充滿著深厚的人文情懷。
(3)剛健中正的“風骨”精神
“風骨”是古代的一種詩學精神,它的文化根源是儒家對于剛健中正人格的強調。儒家思想的中心即是“人”,在儒家看來,剛健中正才是真正的人格,是文人精神品質非常可貴的一面。孔子曰:“歲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從松柏不畏嚴寒的品質來比喻人所應該具有的堅毅品格。孟子說:“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這樣的“大丈夫”,則體現了人格中的骨氣。《文心雕龍》以專篇來探討“風骨”,這與其經受儒學人文精神的影響是分不開的。“風骨”之所以成為著名的詩學范疇是始于《文心雕龍》的,《文心雕龍·風骨篇》從創作過程強調了“風骨”作為文章內在生命力的特點和重要性。“風骨”所強調的“剛健”、“遒勁”、“有力”正是儒學對真正人格的要求,它和中國古代文人崇尚高潔的情操、剛正不阿的骨氣是分不開的,是一種高尚人文精神的體現。
《文心雕龍》是中國文學理論批評史上第一部有嚴密體系的文學理論專著,是古代文論的重鎮,幾百年來,對其關注、研究和探討的潮流不斷加溫。毫無疑問,儒家思想是其文學思想的綱領和核心,“原道”、“宗經”、“征圣”是其立論的根本依據,儒學的人文精神對它起到了深層的潤澤,形成了其博大精深的人文內涵。
[1]方科平.論劉勰立言思想[D].西安:陜西師范大學學報,2005.
[2]袁濟喜.《文心雕龍》的人文精神與當代意義[J].南京:文心雕龍國際學術研討會,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