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 艷
劉秉忠詩歌多元繼承的創作理念
燕 艷
劉秉忠詩歌多元繼承的創作理念在他論詩時已多有表現,如他的《為大覺中言詩四首》,這一組詩共四首,恰是從這四個方面學習前人詩歌創作的優秀傳統,即兼宗李杜之優長的創作理念、融合陶詩自然而然的創作理念、學習蘇黃清新雅致的創作理念以及吸取遺山酣暢顯達的表現方式。
兼宗李杜是劉秉忠繼承唐詩的一大特點。李白、杜甫被譽為唐代詩人中的“雙子星座”,一為清新飄逸,一為沉郁頓挫,成為浪漫主義和現實主義的兩大宗師,對后世影響深遠。
劉秉忠充分地評價了李白、杜甫之詩,不但贊揚二者的優長,也注意學習李杜二人不同的作詩風格,而且他認為詩歌創作應承襲前人創作方面的技巧和長處,于是在他的《再錄杜詩》(其二)中有:“詩律嚴軍律,縱橫出沒齊。包荒一天大,望岳眾山低。句驟無淹韻,才閑盡著題。數篇真可老,白壁滿幽棲。”詩中不但指出杜詩嚴于軍律的創作態度,同時還列舉到了杜甫的山水詩代表作《望岳》的結句——“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可見對杜詩的推崇。
劉秉忠認為還應學習杜詩抒發的真情實感,詩人只有將自己親身體會的情感真實地表現出來才可能引起讀者的共鳴,從此達到作詩的目的。因而,劉秉忠在他的懷人詩《寄友弟》結尾處寫道:“愿將杜老真誠語,寄謝悠悠世上兒”。但劉秉忠并未將杜詩所有的精華都移植到自己的詩中。杜甫的《春望》是其五律的代表作,更是杜甫體現現實主義思想的典型詩作。詩中杜甫憂國憂民,為國“白頭搔更短”的士大夫的責任感溢于言表。同為《春望》一題,劉秉忠則表現的“輕描淡寫”,“蒙蒙小雨浥芳塵,一片花光眼底新。山色隔煙無忽有,故教凝佇倚樓人”。此詩一掃杜詩沉重的感覺,刻畫了春日思婦倚樓久立的凝思。可見,在“春望”這一傳統題材基礎上劉秉忠學杜又不泥杜,在老杜的基礎上有所創新。
劉秉忠早年先是在政府中任下級官吏,后棄官投到全真教門下當道士,號為藏春散人。1238年,住持邢州天寧寺的虛照禪師,聞聽劉秉忠行高節苦,特意派遣弟子顏仲復說服,將其收為自己的門徒,劉秉忠此后遁入空門,法名子聰。正是這次居山歸隱,遠離世事的修煉使得劉秉忠對隱居的生活很熟悉,對東晉大詩人陶淵明這樣的隱士更是推崇備至。因為推崇“羲皇上人”的悠然自得,因而他的詩也有淡泊自然的詩風。如《溪山晚興》一詩:“楚山臨水邊幽情,無意成詩詩自成。秋雨滴殘秋草暗,晚云收盡晚風清。漁舟散去橫暮靄,樵擔歸來踏月明。是樹有枝堪駕足,南飛鳥鵲莫多驚。”這首詩意境清幽,把雨后的景色與漁樵的歸來融為一體。潺潺流水易使人產生“幽情”,面對此情此景,詩人本無意作詩而眼前的這幅風景畫本身就是一首好詩。再美的景色沒有人就失去了生氣,云收風清漁舟散,月下樵夫擔柴歸給清冷的環境加入情趣。景物的選取與清幽的意境恰與陶詩有契合之處。
作為一位性格耿介,不入俗流的“散人”,劉秉忠認為“江山如舊年年換,誰把功名入笑談”,不可“有一毫榮利之念動于心”,曾發出“人生有限,世事寧有極耶?”的感嘆。他仰慕不為五斗米折腰的陶淵明,與陶氏的心境有許多契合之處。同時,劉秉忠又是一位熱愛田園生活的人,他的詩風除“蕭散閑淡”之外,還更多的是自然率真,充滿了生活情趣。他在《晴望》一詩中寫道:“樓頭凝眺倚晴暉,山勢長林水附堤。燕子雙雙銜不遍,鳳凰城里落花泥。”詩人為我們描摹了一幅農家山水畫。畫中有樓、山、林、水、堤、燕子、落花等十多種景物,字里行間充滿了農家氣息和生活情趣,這種表現形式可以說是對陶詩自然而然的表現方式的繼承和發展。
劉秉忠認為,生活中人人要有淡泊、平和的心態,在為人做官時也是同樣的道理。《為大覺中言詩四首》其一即是對此加以說明:“水平忽有驚人浪,蓋是因風擊起來。造語若能知此意,不須特地騁奇才。”這首詩表現了劉秉忠自然為詩的觀點,恰與陶淵明的“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有異曲同工之妙。詩人認為一切事,包括人的被重用,都是事出有因的,不必要刻意渲染。而劉秉忠一直學習陶詩中淡泊的心態,才使他在朝野中不計名利,淡泊心志。
劉秉忠作詩博采眾詩人之長,雖不能說他是位集大成的詩人,至少他這種多元繼承的創作理念值得提倡。金朝繼承北宋統治著中國的北方,當時詩人在詩文創作方面自然也受北宋的影響。而北宋時期的詩詞人的創作又受蘇黃影響尤甚。劉秉忠生于金元之際北方的邢州,其時正是“中州隔絕,困于戎馬,風聲習氣,多有得蘇氏之遺,其為文亦曼延而浩博矣。”那么劉秉忠詩歌創作理念自然受到了蘇黃風格的影響。在《為大覺中言詩四首》其三中劉秉忠寫道:“七情六義一心中,言語還因感處通。李杜蘇黃無二律,后生徒苦立家風。”此詩指出賦詩著文應像李杜蘇黃一樣,有感而發,并應嚴格遵循創作規律。后人只要學習前人即可,反映了詩人的崇古思想和反對標榜門戶。
清雄淡雅,是蘇黃詩歌的特色。受到前代兩位詩人的影響,劉秉忠有詩也追求清雅。如將松竹、遠山、明月這些平常之景寫成“庭前松菊成閑趣,軒外云山得臥看。光滿此宵聞好月,香來何處有幽蘭”,使讀者自覺得大自然仿若雅室。
詩人對蘇黃的情有獨鐘,更體現在有《讀東坡詩》《又讀東坡詩》《續山谷<焚香>》《讀山谷詩》多首詩直接提及他們詩作的風格特色,這在劉秉忠的《藏春集》中有所說明。
“語不貴奇惟在當,事休涉誕只宜情”其實這也是他的創作追求,明白曉暢而不追求新奇,正是他的詩歌的特點,同時也說明他學習蘇黃,又不局限于蘇黃。
但劉秉忠的詩歌同時也帶來平淡無味的缺點。元中葉時虞集和蘇天爵等人批評中統、至元年間詩歌有粗疏笨厲之病,筆者認為當是不包括劉秉忠在內而言的。這就是因為他兼宗李杜蘇黃的結果。
詩人不僅學習前人詩歌的多樣的表現形式,對金元時期的元好問也十分敬仰。而曾仕金的元遺山的詩歌本身也有承襲蘇黃詩歌之遺跡。如元好問在《跋趙秉文和擬韋蘇州》云:“百年來詩人多學坡、谷”,遺山之師趙秉文曾被譽為“金源一代一坡仙”,遺山本人亦被時人稱作“巍然坡、谷復出也。”因而可以認為遺山之曉暢是從蘇黃那里一脈相承而來。
劉秉忠敬仰元好問,作的組詩《讀遺山詩十首》不論從質量上還是數量上筆者都認為可算為劉秉忠組詩的代表作之一。劉秉忠一生寫有很多組詩,《永樂大典》載劉秉忠因其包括一百二十一首五言詩的組詩《古詩泛言》而成為是元人組詩之最(僅從存詩篇數來說)。
在《讀遺山詩十首》這十首組詩中第二首為人所熟知,同時也很好地表達出劉秉忠的創作理念。“編排一字有高卑,就者功夫作者知。自古文章貴辭達,蘇黃意不在新奇”,詩人指出文章的功夫高低在于辭達意明,而不要生僻獵奇使人難于看懂。而元好問的詩功正如蘇黃一樣的卓越。《為大覺中言詩四首》其二:“七情六義一心中,言語還因感處通。李杜蘇黃無二律,后生徒苦立家風。”“七情”、“六義”因其周而復始沒有質的變化而為人們所熟悉直至忽視,而這些被我們熟悉、忽視的東西恰是詩文創作的不竭的源泉,與“自古文章貴辭達,蘇黃意不在新奇”異曲同工,作者主張按照事物的自身原本運轉規律和物態的原始的相互關系來作文賦詩就可表達思想。
總而言之,劉秉忠在詩歌創作理念上的追求上比當時的詩人有其獨特之處,他多元兼融的創作理念加上他兼通儒、釋、道的學問以及政治家的視野使他的詩歌以其獨特的藝術魅力在元初詩壇上占有一席之地,為詩歌從金到元的傳承起到了不可忽視的作用。對于他本人的創作來說,這種兼宗的理念,帶來了其詩風格的多樣化的特點。
燕艷,邢臺職業技術學院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