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論奧巴馬就職演說的人際功能建構

岳蘊之

(揚州大學外國語學院，江蘇 揚州 225009)

2009年1月20日，美國民主黨總統候選人、伊利諾伊州參議員奧巴馬在大選獲勝后于美國國會大廈前發表了就職演說《自由之新生》?，F場的人，包括許多黑人，更多的白人，無數的亞裔……無不感動，掌聲雷動，歡呼聲此起彼伏。無疑，這是一次非常成功的演講。奧巴馬演說的魅力究竟來自何處？文章擬從語言學的角度，結合語言學家韓禮德的人際功能理論，以語氣系統和情態系統為切入點對奧巴馬就職演說的人際意義建構進行分析，以更好地理解人際表達手段的選擇與其所要表達意義之間的關系，從而更有效全面地解讀文本。

一

語言，作為人類社會生產活動的交際工具，承載著各種不同的功能。以韓禮德為代表的功能語言學派把語言的純理功能分為三種：人際功能、概念功能和語篇功能。其中，人際功能表示語言對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的表達，是人們用語言與其他人交往，建立和保持人際關系。具體地講，它表示交際者之間的角色關系、地位和親疏關系，交際者的口氣、態度、對事物出現的可能性和出現頻率的判斷和估價等。它主要由語氣系統、情態系統和語調系統組成。人際功能的實現形式多種多樣，不同的語類所體現的人際意義是不同的，凡是能表現人際關系的語氣成分都應該看做是人際功能的體現形式。語氣系統和情態系統是兩個最為主要的體現方式。因此，筆者主要通過這兩種系統對奧巴馬就職演說辭進行分析。

(一)從語氣系統看

語氣系統主要體現語言的言語功能，如提問、下命令等，韓禮德把這些言語功能歸納為四類：提供、命令、陳述、提問。這四種功能主要由語氣系統中語氣的變化來體現。陳述語氣一般體現“陳述”功能，疑問語氣體現“提問”功能，祈使語氣體現“命令”功能，而“提供”功能則沒有典型的語氣來體現。在交際過程中，說話人通過對不同語氣類型的選擇，為自己選取了一個言語角色，同時也為聽話人分配了一個互補角色，雙方共同完成交際任務。湯姆遜指出：“語氣在人際功能的實現中起著非常特殊的作用。語氣主要由兩部分組成，即主語和限定成分。”①主語表示命題的敘述對象,由名詞詞組充當。限定成分指表達時態或情態的助動詞。限定成分的作用是限定命題使其成為實際存在、可議論的概念。根據功能語法，“在交際過程中，無論講話者如何變換角色，主要的角色只有兩種：‘給予’和‘求取’。交際中的‘交換物’可以是物品和服務，也可以是信息。”②系統功能語言學認為，在交際過程中，言語角色可以隨時變換，交際參與者根據自己的言語角色實施一定的言語功能，實現以信息或物品與服務為交流物的意義交換。

由于演講者的主要目的是宣傳自己的思想，所以在語氣方面大多選擇陳述語氣，表達肯定直陳觀點；其次是祈使句，用于感染和號召民眾；鮮用一般疑問句，因為一般疑問句的使用帶有不確定性，會使演講者的威信和魄力大打折扣(修辭性疑問句除外)。奧巴馬的就職演說辭《自由之新生》大篇幅地使用了陳述句，其比例高達92.6%，目的是給予信息，陳述觀點。例如：

(1)I stand here today humbled by the task before us,grateful for the trust you have bestowed,mindful of the sacrifices borne by our ancestors.I thank President Bush for his service to our nation,as well as the generosity and cooperation he has shown throughout this transition.(今天我站在這里，看到眼前面臨的重大任務，深感卑微。我感謝你們對我的信任，也知道先輩們為了這個國家所做的犧牲。我要感謝布什總統為國家做出的貢獻，感謝他在兩屆政府過渡期間給予的慷慨協作。)

(2)For us,they packed up their few worldly possessions and traveled across oceans in search of a new life.For us,they toiled in sweatshops and se-

ttled the west;endured the lash of the whip and plowed the hard earth.For us,they fought and died,in places like Concord and Gettysburg;Normandy and Khe Sahn.[為了我們，先輩們帶著微薄的細軟，橫渡大洋，尋找新生活；為了我們，先輩們忍辱負重，用血汗澆鑄工廠；為了我們，先輩們在荒蕪的西部大地辛勤耕作，定居他鄉；為了我們，先輩們奔赴(獨立戰爭中的)康科德城和葛底斯堡、(二戰中的)諾曼底、(越戰中的)Khe Sahn，他們征戰，死去。]

(3)This is the journey we continue today…But our time of standing pat,of protecting narrow interests and putting off unpleasant decisions—that time has surely passed.Starting today,we must pick ourselves up,dust ourselves off,and begin again the work of remaking America.(今天我們繼續先輩們的旅途……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輕歌曼舞的時代、保護狹隘利益的時代以及對艱難決定猶豫不決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從今天開始，我們必須跌倒后爬起來，拍拍身上的泥土，重新開始工作，重塑美國。)

通過這些陳述句的使用，奧巴馬首先對前任總統布什在兩屆政府過渡期間給予的慷慨協助表示感謝，其次回顧了美國近百年的發展，希望美國人民銘記前輩們的優良傳統以及他們為國家做出的犧牲和偉大貢獻。與此同時，奧巴馬也描述了美國當今一些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等狀況，并向人們展示了他的政治主張，向公眾保證在美國推行改革，同時希望人們能給他時間，和他一起共渡難關，共創輝煌。通過一系列描述，顯示奧巴馬將力挽狂瀾，推行改革，使美國民眾對未來，及對這個新的政府充滿信心。

《自由之新生》中的祈使句和疑問句所占的比例卻很小，祈使句只占7.3%，疑問句甚至在演說中沒有出現。祈使句主要是實現命令的言語功能，一旦使用得不合適或者使用頻率過高，很容易給發話者一種頤指氣使、盛氣凌人的感覺，讓受話者覺得反感。所以在這篇演說中奧巴馬使用了相對少量的祈使句，并多以“let”引導，以增添親和力，例如：

(4)So let us mark this day with remembrance,of who we are and how far we have traveled.In the year of America′s birth,in the coldest of months,a small band of patriots huddled by dying campfires on the shores of an icy river…(所以，讓我們銘記自己的身份，鐫刻自己的足跡。在美國誕生的時代，那最寒冷的歲月里，一群勇敢的愛國人士圍著篝火在冰封的河邊取暖……)

(5)Let it be told to the future world…that in the depth of winter,when nothing but hope and virtue could survive…that the city and the country,alarmed at one common danger,came forth to meet it.(我們要讓未來的世界知道……在深冬的嚴寒里，唯有希望和勇氣才能讓我們存活……面對共同的危險時，我們的城市和國家要勇敢地上前去面對。)

(6)In the face of our common dangers,in this winter of our hardship,let us remember these timeless words.With hope and virtue,let us brave once more the icy currents,and endure what storms may come.Let it be said by our children′s children that when we were tested we refused to let this journey end…(今天的美國也在嚴峻的寒冬中面對共同的挑戰，讓我們記住國父們不朽的語言。帶著希望和勇氣，讓我們再一次勇敢地面對寒流，迎接可能會發生的風暴。我們要讓我們的子孫后代記住，在面臨挑戰的時候，我們沒有屈服，我們沒有逃避也沒有猶豫……)

這類祈使句的受話者是“我們”，奧巴馬通過直接呼吁，激起聽眾的熱情，希望與聽眾形成一種平等信賴的關系，引發與演講者的共鳴。太強勢的語氣或者直接命令會使聽眾情緒緊張，甚至產生逆反情緒，這類祈使句的使用體現了交際雙方的人際關系，在整個演講過程中，奧巴馬既是發話者，更是領導者，他的言論必須同時具有震懾力和感染力，一方面要利用在群眾中的崇高地位有效性地傳達要受話者所做的事，另一方面又要拉近與民眾的距離，表現出與民眾同甘共苦的決心。韓禮德在對祈使句進行主位分析中指出：“祈使句傳達的基本信息是講話者要受話者做某事，或者講話者要受話者一起做某事。傳達后者信息的句子通常以‘let′s’開頭，預示著說話者向受話者提出一個建議，而非直接的命令，帶有一種商量的語氣，借此拉近雙方的距離，削弱權勢關系，號召大家共同行動?！雹?/p>

在這篇演講中，奧巴馬所使用的陳述句、祈使句呈現了一個完美的交際過程，也很好地達到了交際目的。在這個交際雙方共同參與的互動過程中，奧巴馬既成功地表達了自己的觀點，向聽眾傳遞了他的雄心壯志及美好愿望，又成功地建立和維護了他的尊嚴，使自己得到了更多的支持和擁護。從上述幾個例子中，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語言交流的基本單位是小句，發話者通過小句的語法結構的變化實施特定的言語功能，從而形成了語氣這個概念。

(二)從情態系統看

相對于語氣系統而言，情態系統在結構上要復雜得多，作為人際意義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情態由情態成分如will,could,probable，always等體現，表示講話者對其命題的肯定程度。韓禮德認為：“情態是體現人際意義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是講話者對自己所講的命題的成功性和有效性的判斷，或在命題中要求對方承擔的義務,或在提議中要表達的個人意愿?！雹芩趧澐智閼B類型時還給每種情態賦予了值，就“概率”、“頻率”、“義務”、“意愿”等范疇的層次而言，第一層為低值，第二層為中值，第三層為高值，如表1所示⑤。

限定性情態動詞的三級量值則表現得更為明顯，如表2所示⑥。

表1 情態的三級量值

表2 情態動詞的量值

帕爾默和帕金斯把情態動詞分為兩類：主情態動詞和從屬情態動詞。主情態動詞就是人們常說的現在時形式的情態動詞，如can，may，must，will，shall等；從屬情態動詞就是過去時形式的情態動詞，如could，might，would，ought to，should等。從屬情態動詞比主情態動詞更具感情意義，因而也更加禮貌。

在演講中，演講者的目的就是要通過情態動詞的恰當使用來樹立自己的威信，將自己的意圖傳達給聽眾，希望聽眾能夠共同響應并實現這些意圖。《自由之新生》全篇2 500多字，奧巴馬共使用了60個情態動詞，其中“will”，“can”和“must”使用得最頻繁。“will”既可以表示將來的時間標志，也可以表示一種概率及預測，還可以表示發話者的某種意愿或計劃。例如：

(7)Today I say to you that the challenges we face are real.They are serious and they are many.They will not be met easily or in a short span of time.But know this，America—they will be met.(今天我要說，我們的確面臨著很多嚴峻的挑戰，而且在短期內不大可能輕易解決。但是我們要相信，我們一定會渡過難關。)

(8)The state of the economy calls for action，bold and swift，and we will act—not only to create new jobs，but to lay a new foundation for growth.We will build the roads and bridges，the electric grids and digital lines that feed our commerce and bind us together.We will restore science to its rightful place，and wield technology′s wonders to raise health care′s quality and lower its cost.We will harness the sun and the winds and the soil to fuel our cars and run our factories.And we will transform our schools and colleges and universities to meet the demands of a new age.(國家的經濟情況要求我們采取大膽且快速的行動，我們的確是要行動，不僅是要創造就業，更要為下一輪經濟增長打下新的基礎。我們將造橋鋪路，為企業鋪設電網和數字線路，將我們聯系在一起。我們將回歸科學，運用科技的奇跡提高醫療質量，降低醫療費用。我們將利用風能、太陽能和土壤驅動車輛，為工廠提供能源。我們將改革中小學以及大專院校，以適應新時代的要求。)

例(7)中的第一個“will”顯然是表示對未來有可能會發生的事情的一種預測，是奧巴馬對美國即將要面臨的一個未知前景的預測，表明話語發出者對句中所含命題的態度或觀點。第二個“will”則表達了演講者的堅定信心，面對一系列的挑戰，美國的未來之路將充滿艱辛，奧巴馬鼓勵民眾困難終將成為過去，強大的美利堅會戰勝一切。例(8)中一連使用了5個“will”，可見奧巴馬將變革進行到底的強烈決心。在政治演講中，演講者往往需要強烈地傾訴完成某項任務的意愿，希望聽眾也有類似的愿望并與其產生情感共鳴，這樣才能得到更多的支持者和自己共同努力來達成這個意愿。

英語單詞“can”在大多數情況下指人的能力，但也可以指事情的可能性，表示程度較低的情態，另一方面還可以表示非明確的主觀取向，在語義上表達有或沒有能力做某事。例如：

(9)Guided by these principles once more，we can meet those new threats that demand even great-er effort—even greater cooperation and understanding between nations.( 在這些原則的再次領導下，我們有能力應對新的威脅，我們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進行國家間更廣泛的合作以及增進國家間的理解。)

(10)All this we can do.And all this we will do.( 這一切，我們都能做到，而且我們都將會做到。)

變革即將降臨美國，為了迎接新時期的挑戰，必須采取果斷而且迅速的行動，奧巴馬多次使用“can”，不斷地給民眾打氣，告誡人們只要有祖祖輩輩的經驗教訓作為引導并采取正確的措施就可以應對任何挑戰，使他們重新燃起希望的火焰，相信自己能夠做任何事，并相信群眾的力量，進一步提升自己的威望和實力。

英語單詞“must”屬于情態動詞中的高量詞，它表示說話人一種不容置疑的肯定和自信，意義最為強烈。在奧巴馬的就職演說中，“must”出現了8次，例如：

(11)Starting today，we must pick ourselves up，dust ourselves off，and begin again the work of remaking America.( 從今天開始，我們必須跌倒后爬起來，拍拍身上的泥土，重新開始工作，重塑美國。)

(12)So it has been.So it must be with this generation of Americans.(前輩們如此，我們這一代美國人也要如此。)

奧巴馬用量值較高的情態動詞“must”對聽眾進行強有力地鼓動，表達了和聽眾為了實現某個目標而要共同承擔的責任和義務，號召美國人民要永遠銘記前輩的理想，繼承他們的光榮傳統，從今天起以全新的面貌和姿態在危機中振作，重建美國夢。由此不難看出，在政治演講辭中發話者多選用量值較高的情態詞來樹立聽眾對自己的信心，提升自己的威望，增強呼吁的感染力和說服力。

綜上所述，情態系統表現人際功能，通過對語篇的情態系統的考察，我們既可以弄清楚發話人對話語命題真實性所承擔的責任的程度和對未來行為做出的承諾或承擔的義務，還可以了解發話者對受話人和相關事件的態度、發話人與聽話者之間的社會距離和權力關系等。

二

語言交流是人們建立并保持適宜的社會關系的重要手段。在語言交流過程中，人們根據自己的言語角色，在語言的人際意義潛勢中選擇適當的語言表達來實施各種言語功能，實現以信息或物品與服務為交流物的意義交換。在言語功能的實現過程中，說話者通過人際意義潛勢提供的語氣系統和情態系統實施各種言語功能，并表達主觀的和客觀的判斷及態度，從而對意義交換的有效性作出限定。人際功能的表現形式多種多樣，不僅可以通過語氣系統和情態系統得以體現，還可以借助于稱呼語、人稱代詞以及能表明說話者態度的動詞、名詞、形容詞等具體詞匯表現出來。

注釋：

①Thompson G:Introducing Functional Grammar，New York: St Martin′s Press Inc，1996，p137.

②Thompson G:Introducing Functional Grammar (2nd ed.)，London:Edward Arnold，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8，p89.

③胡壯麟：《理論文體學》，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0年，第105頁。

④Halliday M A:An Introduction to Functional Grammar，London:Edward Arnold，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0，p257.

⑤胡壯麟，朱永生，張德祿：《系統功能語法概論》，湖南教育出版社，1989年，第124頁。

⑥Halliday M A：An Introduction to Functional Grammar，London: Edward Arnold，1994，p76.

[參考文獻]

[1]李戰子.話語的人際意義研究[M].上海: 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2.

[2]苗興偉.人際意義與語篇的建構[J].山東外語教學，2004(1)：5-11.

[3]張德祿.功能語言學與外語教學[M].北京: 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