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1巨震”將成為日本的分水嶺

劉檸

3月11日襲擊日本東北部的里氏9級巨震是摧毀性的，它不僅從地質學意義上徹底改變了日本列島甚至地球，而且給日本造成了難以估量的生命財產損失和天文數字的經濟損失。地震、海嘯，加上核電站泄漏事故的次生災害，日本在遭遇了三重打擊，付出罹難、失蹤逾兩萬人和數十萬人無家可歸的慘痛代價之后，仍未完全走出災難——這是無可改變的殘酷事實。

但另一方面，由日本政府主導、民間社會跟進、國際社會大力配合援助的救災工作無疑已經取得了有目共睹的巨大成績，尤其是福島第一核電站的泄漏事故，經過相關人員近乎自殺式的搶救措施，輻射水平已大大降低，災難之魔爪正在被鎖鏈死死捆綁。

雖然余震未已，核輻射未盡消，災難尚在進行時，現在也許還不到總結得失的時候，但客觀上，災難造成的影響正在呈現，無論人們的主觀意愿如何，日本已無法再回到3·11以前的狀態。從這個意義上說，3·11注定會成為日本的分水嶺，用一位日本學者的話來說，“3月11日，日本不得不改變”。而日本作為一個世界性大國，其此后的任何國家戰略調整或改道，無疑會給包括中國在內的國際社會帶來影響。我們權且從社會、經濟和國際政治三個層面來審視一下日本的“變量”及其影響。

首先，從社會層面來說，日本已然是高度成熟的市民社會，其國民不愧是深受戰后民主主義思潮教育的現代公民。在這場被菅直人稱為“二戰后最嚴重的災難”的國難中，社會組織的有序、高效，新聞媒體及新聞工作者恪守職業倫理的自律與專業的信息披露，國民的文明程度之高，再一次被證明。特別是在福島核電站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爆炸，核輻射外泄的嚴峻情勢下，包括災區的災民在內，廣大國民基本上不為傳言、謠言所動，而是對政府和公共信息保持了最大限度的信任，積極配合政府主導的救災工作。社會并未陷入混亂，從災區到首都東京，雖然大規模停電、交通通訊受阻，但秩序井然，物價穩定。這不能不說是戰后日本和平建設的巨大成就，同時也是十五年前的阪神大地震等自然災害的考驗的結果。一個并不依賴于政治權威而能維系有效運轉，并對政府及公共媒體也保持了相當程度信任的社會是令人羨慕的。只有在政府與個人之間，有足夠空間、層次豐富的緩沖地帶的社會，才是理性、健康和穩定的社會。這是比任何執政黨、政府和精英層的存在都重要得多的“硬道理”。我們相信，經過此劫，無論日本政局如何走向，東洋社會的基礎將更加牢固，更有利于應對各種可能的危機。

其次，就經濟而言，震后股市下挫、日元對美元匯率直線上揚的狀況表明，日本的虛擬經濟受到重創，資產大幅縮水。如果考慮到年內，隨著提供地震險和各種財產保險的保險公司及再保險公司理賠工作的展開，將不得不吐血埋單的狀況的話，地震所帶來的股市和外匯市場的動蕩不僅無法迅速平息，且進一步誘發金融地震的危險俱在，未必不會導致世界資本市場的乾坤大挪移。為此，應日本政府請求，世界七國集團已聯合干預外匯市場，遏制日元的惡性升值走勢，這是一個積極的跡象。日本雖然在總量上剛剛被中國趕超，致“世界老二”地位易手，但從去年開始，已經爬出金融危機的谷底，呈現出增長的勢頭。短期內雖然長勢被“腰斬”，但增長機制尚在。包括中國在內的國際社會，理應對日本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使目前蒙受的虛擬經濟的損失不至影響其實體經濟的發展。我們相信，以日本經濟的實力，以阪神大地震的復興經驗，日本一定能力克時艱，化危機為機遇，盡快步入經濟再增長的良性循環軌道。

最后，從國際關系層面來說，此番巨震中，由于“地利人和”等因素，日本第一時間便得到了駐日美軍的支援，在應對核事故等問題上，也始終得到了美國的莫大支持，甚至“壓力”。如此狀況，將使民主黨政權上臺以來一度有所松懈的日美同盟關系再度強化。在這種情況下，中國何以在崛起的過程中，與處于同盟約束下的日美維持良性互動，以“中美日大三角”的穩定戰略結構來平衡地區利益，謀求多贏，是一個恒常的課題。就目前而言，當利用日本巨震以來，中日兩國網絡上所呈現的良性輿論環境，推進對日公共外交，為去年以來因釣魚島等問題而造成的中日關系的低溫狀態加熱。 （作者為作家、日本研究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