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娛樂,他們有辦法

葉曉萍

如果說綜藝是一臺戲，長沙這座城市的娛樂就是這么一臺戲的舞臺，幕前有主持、本土藝人，底下操盤的是電視臺、歌廳

在湖南衛視錄播廳的大門外，只要一到節目錄影日，不管是哪一檔節目，往往提前幾個小時就有數百名粉絲在大門外排隊等候。他們手里握著的票，大多通過各種渠道，例如明星粉絲俱樂部、高校學生組織、電視臺內部、廣告客戶等那里好不容易弄來。尤其像《快樂大本營》、《天天向上》這兩檔最火的節目，更是往往一票難求，連制片人自己都為給熟人找票頭痛不已。跟全國觀眾眼里的居高收視率一樣，長沙本地市民對這里的綜藝節目也非常青睞，這里的主持人身價甚至超越央視，但為什么?

遲來的娛樂精神

五月初，湖南衛視《我們約會吧》錄制現場，如常的開場音樂之后，燈光晃眼掌聲鼓動，大屏幕播出第一位貌似普通的男嘉賓VCR，臺下卻一陣嘩然。原來這是節目組某導演，把相戀多年的女友“騙”到現場來求婚的一幕，三分鐘后，兩人在現場觀眾起哄下親吻、落淚。就算是現實戲外戲，這生活中深具娛樂精神的一幕，人們也早已習以為常。

時間回到1997年，內地仍是一個前娛樂時代，那時候娛樂圈依稀還叫文藝界。但在香港，TVB的“獎門人”系列，每周不是把藝人耍得滿身奶油，就是淋個落湯雞，一邊大打成人尺度的擦邊球，一邊在黃金時段播出卻收視高企。而臺灣，也早已經有《雞蛋碰石頭》、《我猜我猜我猜猜融嬉鬧游戲、明星訪談于一爐，在國內某些能收看到的地區大受歡迎。反觀內地綜藝，央視1990年開始運作的《正大綜藝》一直是主流，風格相對正統嚴肅，而環節諸如“世界真奇妙”、“快速搶答”、“找錯誤”等，更接近文化、益智而非娛樂綜藝節目。這一年，東方衛視也剛開創了側重于游戲的《快樂大轉盤》，而剛成立不久的湖南經視，則推出了龍丹妮等人操盤的綜藝節目《幸運3721》，后者前所未有地集結了明星、游戲、重獎元素，推出后收視迅速飄紅。正如湖南廣電內部所流行的一句話：“經視想點子，衛視撿漏子”。剛上星的湖南衛視有見及此，決定做一檔輕松、娛樂性強的周末型綜藝節目，這就是《快樂大本營》。

過去在內地電視上的明星，最大的共同點是漂亮光鮮、無處不端著，但《快樂大本營》要做的是“思想解放”，把明星拉下神壇與民同樂，他們上節目、玩游戲，偶爾出點丑搞點笑，反而更顯真實親切。為此，這檔如今讓明星排著隊上通告的當紅節目，當年還得逐一打電話求人，最后只好找本身就活潑開放的明星來嘗試。幾期過后效果乍現，明星們在不拘一格的游戲中感受到新的樂趣，他們發現自己看似不經意的展示，觀眾卻大為受落。而且，與今天明星難請的狀況相反的是，當年是明星沒有綜藝節目可上。半年后，各大唱片公司、演藝公司反過來不斷地給節目組打電話，主動要求讓藝人上節目，而來自全國各地觀眾的信，也“一麻袋一麻袋”地送到節目組的辦公室。

從創辦開始就是節目成員的龍梅，如今已經是第三代掌門人，她認為節目最大的影響在于對娛樂精神的啟蒙，“這么多年來，我們為明星跟普通人的娛樂精神的改進，搭了一座很好的橋梁，對明星娛樂和大眾的娛樂精神的最初發掘，也是從我們這開始的。”自《快樂大本營》開始，國內綜藝節目進入一個新的娛樂時代，也因為其嶄新的形式和明星效應，湖南衛視的影響力也由此被大大拓展。

如今從湖南衛視走出、最火紅的綜藝節目，除了《快樂大本營》還有《天天向上》，而它們實為早期經視《幸運3721》、《越策越開心》的升級版。《越策越開心》、《天天向上》制片人張一蓓說，當年的副臺長呂煥斌希望做一個中國式脫口秀，要求很簡單：“不管你用什么內容什么形式，用什么主持或者嘉賓：我只要求你讓觀眾每兩到三分鐘笑一次，就可以了。”主打湖南方言脫口秀風格的《越策越開心》在本土乃至周邊地區大受歡迎，被認為是了解湖南的必看節目，運作六年之后，張一蓓及其團隊搬到衛視平臺上做《天天向上》。這次是另一臺長歐陽常林開出的命題作文，在中國奧運年做一檔禮儀節目，但張一蓓很清楚臺里實際需要的是“一個周末黃金時段的綜藝節目”，如果只做禮儀內容，很可能扛不住周末黃金檔，于是改良了這個命題并取名《天天向上》，希望它涵蓋更多的東西，而摒除任何說教的氣質。《天天向上》承接了《越策越開心》的脫口秀風格，并首創了國內“兄弟檔”的全男班主持組合，在綜藝節目領域帶來新的沖擊力與娛樂性。

從山寨到被山寨

在過往的輿論評價中，湖南衛視總隔三差五地與山寨搭上關系，受爭議的主要是過去幾年的自制偶像劇，而對于湖南綜藝節目而言，近年衛視的《挑戰麥克風》、經視的《娜可不一樣》也分別被指山寨了英國的《誰敢來唱歌》和臺灣的《康熙來了》。而上世紀90年代末內地電視界開始進入娛樂時代之際，出自湖南的經典娛樂節目，確實也大多經歷拿來主義，后來這些明星綜藝、脫口秀、相親類節目也被后來者不斷復制，如果撇除版權和創意之患，這也多少反證了它們的成功。

在資訊尚不算發達的當年，拿來主義的方式主要是“考察交流”，以及搜集外國節目錄影帶。比如《快樂大本營》籌備的一年間，團隊就曾經到上海交流，節目組成員也各自搜集海外節目的錄影帶，但龍梅認為這是“首先要知道這種節目到底是什么樣的，它的趣味點在哪里，大家關注的點在哪里，才能去設計你的節目該怎么做”，并不屬于山寨。最終，《快樂大本營》定位為“明星娛樂休閑舞臺秀”，憑借當時還不多見的周末娛樂型綜藝節目形態，加上以強大的明星資源為門檻，通過衛視平臺上推廣，一直保持著領先優勢。即使后來國內出現各種綜藝節目如《歡樂總動員》、《非常周末》、

《開心100》、《超級大贏家》，雖然空有其熱鬧形式，但內容上仍難以與之抗衡。

也有既非山寨他人，也難以被山寨的綜藝類型。比如張一蓓當初要做國內前所未有的脫口秀，且要結合經視的湖南本土特色，曾找香港的朋友錄了兩盒《大衛·萊特曼脫口秀》的錄像帶，一看之下發現完全不合國情：深夜清談節目，一個人從頭說到尾，內容涉及政治、暴力、色情或當下熱點案件，雷區處處，不僅難以通過內地節目審查，而且娛樂性不足，顯然并不是國內觀眾那杯茶。于是她干脆放棄，自己做《越策越開心》的方案，加入歌舞、方言劇等環節，是完全原創的湖南特色脫口秀。即使后來團隊移師衛視平臺做《天天向上》，她也認為難以被復制，原因正是湖南廣電優秀的團隊執行力。

在相親速配節目方面，湖南衛視從1998年開始也有一檔《玫瑰之約》，當年被認為是臺灣正火的《非常男女》山寨版，但是照樣口碑與收視不俗，播出長達六年。而去年相親節目復蘇，各大衛視相親節目混戰，其中江蘇衛視的《非誠勿擾》和浙江衛視踩過紅線的《為愛向前沖》占盡了收視和

話題上的優勢，湖南衛視的《我們約會吧》反而光芒暗淡。最唏噓的是，后者還是唯一真金白銀買了英國《Take Me Out》版權的節目，也最先推出，沒想到卻讓別人黃雀在后。對此，制片人劉蕾一再表示無奈：“就像當時《玫瑰之約》一樣的，大概不到兩年的時間，幾乎是所有的衛視都在后面跟風，就是每臺一‘約，各種‘約，就克隆這樣子的。”而去年各家相親節目紛紛挑戰節目真實性與話題尺度底線，劉蕾卻多少令人不解地堅持穩健保守作風，應對措施也只是一周播兩期、推出升級版的《稱心如意》。她的無奈中卻流露出底氣，因為更大的現實是，“湖南衛視也是在風口浪尖，尺度對我們來說，一定是受控制的，一定抓得更緊，所以要特別小心。”

培養本土明星主持

長沙恐怕是全國與娛樂最零距離的地方。很難有一個城市像長沙這樣，說著跟你一樣方言的本土名嘴，全國人民都知道他，而他很可能就在你常去的大街上，吃碗米粉就碰到。如今提及長沙，提及湖南，外地人大多脫口而出的也是《快樂大本營》，是李湘、何炅、謝娜、海濤、吳昕等。而外地媒體進入長沙采訪，第一個想起的本土活地標，往往就是汪涵。當然，還有馬可、仇曉、YOYO、朱丹、楊樂樂等主持人，這很大程度有賴于湖南電視行業的發達、綜藝節目花樣眾多，主持人們有了更多面向觀眾的空間，而他們能玩善“策”，也逐漸從長沙走向全國，成為本地人驕傲的資本。

與其他地方不同的是，從湖南本土走出的明星主持人，極少空降的外援，基本上都生于本土，在湖南衛視、經視等頻道上成長起來。李湘作為湖南衛視第一代當家花旦，在長沙長大，從北京廣播學院畢業后進入湖南電視臺，后來擔任《快樂大本營》主持，成為湖南衛視標志性主持人。她認為，之所以能從湖南廣電走出如此多本土明星主持，首先是機制問題，臺里給主持人不少支持和空間，讓他們找到自信。她2004年后出走成立自己的公司，也曾在北京、重慶衛視、華娛衛視等電視臺主持過節目，但走了一圈，如今覺得還是只有湖南廣電一直在培養自己的新人，能給主持人一種歸屬感、安全感，“我們每天也在這里工作，也是臺里的員工，但每到關鍵時刻你又不給我這樣的機會，我可能就會很傷心，就不會安心地做。但湖南衛視讓你有一種心理上的安全感，找到自信和認可，這是最重要的。”

除了支持和認同，湖南廣電對汪涵、李湘這種一哥一姐也采取了維穩防挖的措施，如今李湘已經是芒果影業的總裁，還盛傳2013年芒果傳媒上市，她也將成為董事。而一直穩守湖南廣電的汪涵，如今除了主持幾檔節目，還是《越策越開心》的制片人，同時出任快樂淘寶文化傳播有限公司副總裁。

此外，與臺里自身團隊的火花與默契，也是明星主持人與湖南衛視、廣電集團之間的強力黏合劑。當年李湘出走之后，離開了湖南衛視的土壤和團隊，在外主持的幾檔節目如《李湘星運動》、《每日文娛播報》等效果都并不理想。而她原來所在的《快樂大本營》，更因其出走而經歷了一段困難時期，最后只得讓何炅、李維嘉、謝娜三位主持人展開了PK，卻最終三個人都留下來，加上新人杜海濤和吳昕，開創了“快樂家族”的團隊主持形式。而這種主持人群的形式，在后來的《天天向上》、《白日夢工廠》也有所延續和演變。

同樣的情況，在去年與經視同事李好、李響、彭宇一起出走的馬可身上也能找到。他為江蘇衛視試錄了兩期節目后，便匆匆回到湖南經視。他表示“江蘇臺給出的條件很有誠意”，但是他還是喜歡這個包容他無厘頭風格的團隊，喜歡這個從2000年開始，就讓他擁有《馬主播時間》、《娜可不一樣》、《越策越開心》等王牌欄目的湖南娛樂發動機。而另一個原因依然是平臺，在他看來，江蘇衛視雖然上星，但還是針對另一個省的省內觀眾，自己過檔算不上是提高，對方與湖南經視還只是同等數量級的舞臺，而湖南廣電才是讓他心安的大本營，“何況我現在在湖南衛視上的節目也不算少，經視也會關注我們主持人的良性發展，并不會阻止(在外臺主持)。”(原載《南都娛樂周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