窺探微博后臺

王曉

“哪條新聞必須下，哪條要刮干凈，哪個關鍵詞不許出現，刪哪條微博，封哪個用戶等等。”程卓說，指示分為三級：一級指示要10分鐘之內執行，二級指示半個小時內執行，三級指示1個小時內執行

“微博是一個社交平臺，我們不會去影響用戶的行為，或引導具體社會輿論。”騰訊市場部公關經理李崢表示，但受大環境影響，作為社交平臺的微博本身無法干預，其運營作用之一就是讓該平臺更健康地發展。

而在一些用戶眼中，這樣的理由很難被接受，他們更在意的是自己有多少帖子被無情地刪去。

2010年12月28目，新浪微博用戶“憶忘湖”打趣，“刪帖這工作是個體力活，重在長期堅持，貴在總有刪不完的帖”。彼時，正值“錢云會事件”在微博上如火如荼，大量網帖被刪。有網友抱怨，“既然開了微博，那這么猛刪評論意義何在”；也有人冷嘲熱諷地“向奮戰在刪帖現場的公安干警致敬”。

在新浪微博，帖子除了“被蒸發”外，還會出現“延時”、“無視”等更為“靈異”的現象，一些用戶發現，盡管微博可以正常出街，但除了發帖人自己，別人是看不到的。

在騰訊、搜狐、網易等微博，帶有敏感信息的帖子，亦會遭到封殺。

2010年11月3日，一位用戶名為“A魚－Ivy”的網友跑到新浪微博上告騰訊微博的狀。他稱，“騰訊的微博實在是太歡樂了，發的唯一一條微博的評論以每秒幾百的速度增長，背后還有個苦命的孩子以每秒幾百的速度刪帖”。

無形的手

一度，新浪微博的一則招聘啟事在網絡上傳得沸沸揚揚。

其職位描述表示，“人數：50人；工作地點：天津，職責：保證公司信息安全：全面審查新浪博客、新浪播客(視頻分享)、新浪新聞跟帖、新浪論壇、新浪圈子不出現違法不良信息；通過每天的舉報電話、舉報郵箱以及監控部門監控下的所有產品的舉報機制，對網站上存在的不良信息進行糾察”。

“管理和刪帖是必須的，”某網站微博內容編輯程卓(化名)認為，“微博本身就是一個魚龍混雜的地方，什么人都有，什么內容都有。”

程卓私下透露，微博監管由網站監管部門統一負責。幾乎每天，監管部門都會收到網管辦下發的指示。指示發布在RTX的群里，類似QQ的聊天群。各網站值班編輯會守在群里接指示。

“哪條新聞必須下，哪條要刮干凈，哪個關鍵詞不許出現，刪哪條微博，封哪個用戶等等。”程卓說，指示分為三級，一級指示要10分鐘之內執行，二級指示半個小時內執行，三級指示1個小時內執行。在一些敏感時期，程卓的主編會要求他們，只要有了指示，必須立刻執行。

網站的敏感詞庫除一些長期固定的敏感詞外，也會不斷添加新的詞匯。

據程卓介紹，網絡管理分為兩部分，除網管辦外，還有網監。前者屬于宣傳部門，后者則屬于公安部門。

程卓記得，他曾經看到一個律師發微博，抱怨自己之前關于李莊的某條微博被刪。但程卓沒看到網管辦有相關指示，他跑去問負責內容審核的人為什么刪帖，對方說，是網監的指示，并把網監的原話復制給程卓。大致內容是，“要清理以下幾個人微博中關于李莊的內容”。

程卓有些無奈，這樣的指示下了，讓刪必須刪，沒有回旋余地，“背黑鍋”的只能是網站。

“這是一只無形的大手，不是我們可以去評點的。”微博業內人士如是感嘆，“很多時候微博上的大多數用戶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的時候，我們就接到指示說這個事情不便于傳播。”

一些未被下達指示，但略顯敏感的信息，則要看微博管理者尺度把握。

程卓說，他有時會因為一條被刪的微博去找負責審核的編輯，要求恢復。理由是，同—微博在其他網站沒有被刪。

“被消失”的用戶

比刪帖更“鐵腕”的手段是直接封殺用戶。

2010年10月，新浪微博的部分用戶收到了“微博小秘書”發出的私信：“您好，非常感謝您在非常時期對我們工作的理解和支持。歡迎今后多多私信溝通。”而此前，這些用戶已經“被消失”了數天，他們在微博上發的一切內容都需要經過提前審核，且大多無法發出。

“一些特別敏感的時期，編輯會提前通知一些用戶，告訴他們接下來的一個星期你處于被審查階段，發出來的帖別人也看不到。”程卓說，網站這樣做也是無奈之舉，畢竟這樣的用戶大多是要運營維護的，不敢輕易得罪。

當監管人員的目光聚焦在意見領袖身上時，意外在不起眼的小人物身上發生了。

江西撫州的錢明奇從2011年2月22日起，在騰訊微博上共發了103條帖子，稱其房屋在2002年被政府領導非法拆除，乏人關注。直到撫州連環爆炸案發生后，錢明奇的微博才被眾人發現。

“錢明奇之前也想借助意見領袖去發聲，但現在這種聲音太多了。”李崢告訴記者，微博上充斥著各種聲音和求助信息，難辨真假，“錢明奇的帖子之前沒有被刪，首先因為沒有出現敏感詞，其實他本身是個不起眼的人物。在微博上，想讓自己的聲音擲地有聲，沒那么容易。”

有網友戲稱，在微博上，當你的粉絲超過100，你就好像是一本內刊；超過1000，你就是個布告欄；超過1萬，你就像一本雜志；超過lO萬，你就是一份都市報；超過100萬，你就是一份全國性報紙；超過1000萬，你就是電視臺。

“所以一些企業和地方政府，即便在微博上出現了負面言論，也不一定會找來。”李崢認為，作為一個自媒體，微博只是一個發聲渠道，并不權威。而且如果沒有諸多粉絲，帖子沒能被大量轉載，所發出的聲音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計。

“從用戶消費內容上看，最早關注較多的是娛樂性話題，接著轉向了民生和社會新聞，到現在又回到了比較自然的狀態。”搜狐微博市場營銷總監吳彥君告訴記者。

李崢也發現了一個挺有意思的現象，“很多人以為轉發最多的是熱點新聞和求助信息，但其實，冷笑話和一些生活感悟轉發量是最大的。這也說明，更多的人還是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如履薄冰的微博

盡管幾大門戶網站多年來已磨合出自己的尺度，有著基本判斷力，在操作上也十分嫻熟。但畢竟有著國內“微博鼻祖”飯否網被關停500多天的前車之鑒，微博管理者們絲毫不敢大意。

“微博的風險非常大，它不再是點對面的傳播，而是病毒式的傳播方式，因此所有環節上都得設崗。”此前有業內人士指出。

“如履薄冰啊。”騰訊市場部公關經理李崢感嘆，“尤其面對突發事件的時候，都知道自己背后頂著什么壓力。”

“網友們的智慧無窮無盡，”李崢笑稱，一些敏感詞出現在微博中時，會有各種各樣的變種——諧音、倒著寫等等，最難被發現的是把文字以圖片的形式發出來。而如果指示上提到的敏感詞沒刪干凈，網站也會受到相應處罰。

有微博業內人士向記者透露，新浪微博開發最早，其運營的成功讓其他網站望塵莫及。也正因為如此，新浪微博對內容的處理上顯得更為謹慎。

2009年10月，為保護剛剛萌芽的微博產品，新浪不惜采取最嚴厲的監管等級，發言中但凡帶有對政府嘲諷不敬的內容，都會面對直接封殺用戶注測ID的危險。

有消息稱，新浪微博擁有多達300人的信息過濾團隊。同時，新浪自2010年下半年開始啟動了“微博辟謠”工作，針對微博中惡意、有害的不實信息及時進行查證和辟謠。

“坦白地說，微博未來走向如何，誰都無法預料。”有騰訊微博內部人士透露，“如果監管部門在微博上有大的舉動的話，新浪會比我們更緊張，損失也要慘重得多。”(原載《瞭望東方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