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的校車

近年來，“校車”事故并不鮮見。一起起慘劇令人觸目驚心，血的教訓讓人痛心不已，一個個可愛的孩子瞬間遠去，生命戛然而止，給家庭、社會都帶來巨大的傷痛。

校車事故每隔一段時間便能引發(fā)一陣社會輿論的討論，政府部門也時不時會進行一番整治。遺憾的是，校車安全問題并沒有引發(fā)社會足夠的重視，和天天可見的交通事故相比，校車偶爾發(fā)生的兩三人死亡，十幾人受傷事故被歸結(jié)為了情理之中的意外。

然而，甘肅正寧，21個生命的突然逝去，一下子驚醒了整個社會：原來隨處可見的校車，已經(jīng)被涂上了一抹讓人心顫的血色。

意外中的必然

11.16甘肅正寧榆林子鎮(zhèn)校車事故，看似只是一此意外的交通事故，然而細究之下卻難逃意外中的必然。

事故的主要責任被歸結(jié)到了已經(jīng)死去的校車司機身上。

校車的司機楊海軍，42歲，喜歡開快車，經(jīng)常超載和逆行。成為校車司機以前，靠種煙葉和開車為生。

一位幼兒園的家長記得，楊海軍曾把車門敲得山響，催娃娃們快上車。另一位家長則說，楊因違反交規(guī)被交警抓了兩三次。

對楊海軍來講，開校車除了每個月能帶來800塊的收入外，還會給他留出大量時間經(jīng)營烤煙葉生意，校車也只是幾份工作的一份。

“每天早晚接送完孩子，余下的時間想干什么都行。”楊海軍的同事說“多數(shù)校車司機都有第二份工作。”

事實上，在很多地方的校車司機也都是兼職，一個全職的校車司機對只有早晚有用車需要的中小學校來說，既太浪費也沒有那么多的費用支出。

李軍剛是出事的榆林子鎮(zhèn)小博士幼兒園園長，亦是董事長。事故后，李軍剛被逮捕，兩名副縣長、一名縣教育局局長、縣交警隊隊長，被停職調(diào)查。

李軍剛的弟弟接受媒體采訪時稱，辦學的這些年里，有時交警隊突然查車，充其量就罰個款，罰500元。罰完就走，也沒要求多余的孩子下車。當?shù)厝苏f，當?shù)厮緳C違章現(xiàn)象普遍，交警查車罰完錢便放行。

李軍剛被逮捕，妻子高紅霞無法面對死去的學生，她說上級主管單位從沒來幼兒園檢查安全。對于超載，李軍剛的妻子高紅霞稱，讓9座校車載64人，是不得已。幼兒園經(jīng)費緊張，政府發(fā)放補貼少，平時也沒進行安全檢查。

“他們根本就不關心幼兒園的狀況。”小博士幼兒園的一位員工說，自己在幼兒園工作了四五年，從來沒見有領導來檢查工作。

而與之矛盾的，在正寧縣公安局的扣押物品中，有幼兒園的上級主管單位來安全檢查的通知，有1張落款時間是2011年11月15日。

在21個已經(jīng)逝去的生命前，探討誰在說謊已經(jīng)毫無意義。

對于事故的后續(xù)處理，愉林子鎮(zhèn)的村民并不滿意。他們認為王春娟的不幸遲早都會來，因為政府在出事前并沒有起到應有的糾錯作用。

“鎮(zhèn)子里就這么一家幼兒園，你不上咋個弄?”一位遇難者家屬說，“鎮(zhèn)里原先還有一座公立幼兒園，可不知為啥說關就關，再也沒開過。”

孩子是社會的財富

“孩子是社會最寶貴的財富，因此我們要采取一切措施，確保他們上下學路途的平安，包括乘坐校車”，這是奧地利上奧州2008年版校車講義的卷首語。

奧地利的校車管理由各州負責，上奧州有校車約700輛。校車駕駛員必須有豐富駕駛經(jīng)驗，通過體檢后，接受專門培訓，考試合格者才能上崗。上奧州的校車以9座面包車為主，并對校車有嚴格的要求，校車營運企業(yè)則要確保車輛處于最佳狀態(tài)，校車要有明顯標志，校車駕駛員要意識到自己不同于“普通駕車人”，責任更大，不疲勞駕駛，行車時要平穩(wěn)、安全、不搶時間。其他社會車輛駕駛員看到校車停車，要立即停車等待，不得從校車旁超過，要考慮到孩子下車后可能橫穿馬路，要確保孩子們過路安全。

在英國，針對離家太遠的學生，政府提供了免費校車服務。所有5到16歲的孩子，只要家離學校超過法定的步行距離——8歲以下孩子、距離超過2英里；8歲以上孩子、距離超過3英里，都可以享受LAS(相當于地方政府)負擔的免費校車服務。

在美國，1939年就初步建立了校車制度。使用鮮明的鉻黃為“校車黃”，包括車身長度、車頂高度、走廊寬度等都有明確的標準和規(guī)則。1974年，美國聯(lián)邦通過了《校車安全修正案》，進一步加強了校車的安全保障。除此之外，美國很多州都在立法中規(guī)定所有過往車輛在校車上下學童的時候必須停車并保持距離，這是校車獨有的“特權”。

在中國，校車安全也并非一紙空白。

在硬件上，這幾年來，國內(nèi)的客車生產(chǎn)廠家早已經(jīng)設計生產(chǎn)了不同型號的多種校車，宇通，東風，五菱等品牌均開發(fā)了自己的校車車型：座椅按照孩子們的身高重新設計，有些車型配備了專用安全帶；扶手部分有針對孩子的特殊設計；阻燃材料等指標都符合特定的標準。

在政策上，2010年有關部門頒發(fā)了《專用小學生校車安全技術條件》，明確了中小幼校車的各項標準。標準規(guī)定，專用小學生校車是設計和制造上專門運送不少于10人的小學生校車，且應有統(tǒng)一標牌。此外，對校車的顏色、標識和座位間距、車窗高度等都提出了量化標準。

但是，這個標準并沒有能夠“落地”。在校車管理上，目前實行的是教育、公安、交通等部門共同管理、共同負責，但因為沒有確定責任主體，在具體實施中就造成了無人管理、無人負責。封閉的廂式貨車、普通公路客車、公交車，甚至在一些農(nóng)村地區(qū)，農(nóng)用三輪車、拖拉機和報廢車輛等都會被作為校車使用。車輛超載更是普遍現(xiàn)象。作為學前教育的幼兒園校車，更是一片政策監(jiān)管“荒地”。

校車安全任重道遠

2010年兩會期間，全國人大代表、華中師范大學教育學院教授、長江教育研究院院長周洪宇，提交了一份《關于實施全國校車安全工程的議案》。

校車議案提交后，他收到了教育部一份4000多字的回復，內(nèi)容包括教育部近年來對校車工作的調(diào)研和摸底。教育部在回復中表示，財政投入不足是開展校車工作的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如果在全國范圍內(nèi)的學前和義務教育階段購買校車，政府需要投入3000億的預算，且一年的運行、維護費用為1500億，2010年我國教育支出為12550億元，4500億為全年教育支出的三分之一。最后的結(jié)論認為，4500億的政府買單費用太大。

今年5月份，北京市朝陽區(qū)啟動試點校車。主要內(nèi)容是：由政府組織招標產(chǎn)生承運企業(yè)，給予財政補貼，相應地減少學生所支付的車費。第一批共有9個學校參與試點，計劃試點的時間截止到今年年底。

還不到半年，這項試點計劃已“悄然終止”，原因是花了很多錢，但很多實際出現(xiàn)的問題解決不了。

有觀點認為，校車的提供如果全部由政府財政承擔，并不現(xiàn)實，最好的方式是政府引導，市場運作。

在浙江省德清縣，政府出資2000萬元，購買了79輛美式校車，交由專門的校車公司運營。這些校車承擔了當?shù)?000多名12歲以下小學生的上下學接送任務，乘車學生每人每次支付1元錢，貧困學生免費。目前，運營收益尚不足以維持公司運營，不足部分由政府出資補足。

然而，現(xiàn)實情況是，各地情況不同，各地政府的財力也不一樣，德清的做法值得鼓勵，但是這份開支對很多中西部地區(qū)的地方政府財政來說是一個很大的負擔。

11月27日，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在第五次全國婦女兒童工作會議上提出，要在一個月內(nèi)制訂出校車安全條例。

甘肅正寧校車事故后，校車安全受到了社會前所未有的廣泛關注。校車安全任重道遠，這不僅僅是幾分鐘熱度，而是需要能夠長久地堅持下去，教訓已經(jīng)足夠深刻，希望不要讓下一個關于校車的悲劇再次發(f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