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純真年代》(1920)是美國風俗小說家伊迪斯·華頓的代表作。小說以19世紀末美國紐約上流社會為背景,描寫了一個貴族青年與兩位女主人翁之間的感情糾葛。故事通過一個尋常的愛情悲劇反映了現實社會的傳統道德與個人自由之間的矛盾。本文將運用弗洛伊德的三重人格結構學說分析《純真年代》中的兩位主要人物,詳細闡釋他們在社會道德與個人責任面前是怎樣一步步放棄追求自由的權利,是自己的選擇呢,還是被選擇?
關鍵詞:《純真年代》;三重人格結構學說;社會道德;個人自由
伊迪斯·華頓(1862—1937)是美國20世紀初著名的多產作家。《純真年代》是華頓最為成功的小說,曾于1921年獲普利策獎。在美國文學史上,華頓被稱為“亨利·詹姆斯的追隨者”,兩人都善于描寫富人的生活方式和生活在異國的美國人。但他們之間的顯著差別是:華頓的作品更注重于描寫社會與道德力量對于個人性格和命運的影響。“她的主要成就在于簡潔地描述人物的道德沖突,展示社會習俗對人們精神生活的影響,塑造了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1]
由于從小生活在紐約的富貴家庭,又深受歐洲文化的濡染,華頓以其真實的親身經歷和感受成功地刻畫了一個發生在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紐約上流社會的故事。主人翁紐蘭· 阿切爾是一位思想進步、開放的貴族青年,在社會習俗和家庭傳統的規定下,與同樣出身于上流社會的梅·韋蘭訂婚。在當時的社會習俗和禮儀標準下,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完美夫妻。然而,梅的表姐埃倫·奧蘭斯卡伯爵夫人的出現打破了這個和諧的“社會”。埃倫所特有的獨立奔放和追求自由的性格深深地吸引了紐蘭·阿切爾。在社會傳統道德與自由愛情的痛苦掙扎下,紐蘭放棄了獲得真正愛情的權力,在家庭責任和社會道德的束縛下,與梅平靜地共度一生。
當代許多評論家在分析《純真年代》這部作品時,利用女權主義、現實主義以及從作者的寫作手法上解讀這篇偉大的經典之作。而筆者認為,著名心理學家西格蒙·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論對這部小說的研究具有重大意義。本文將利用弗洛伊德的三重人格結構學說分別分析兩位主要人物(紐蘭·阿切爾和埃倫·奧蘭斯卡伯爵夫人)怎樣在本我、自我和超我之間權衡和掙扎,作出命運的不同抉擇。
弗洛伊德提出的三重人格結構學說理論認為,人格由三部分構成:自我(id)、本我(ego)和超我(superego)。“本我完全是無意識的,基本上由性本能組成,按‘快樂原則’活動;自我代表理性,它感受外界影響,滿足本能要求,按‘現實原則’活動;超我代表社會道德準則,壓抑本能沖動,按‘至善原則’活動。”[2]在個人的成長道路上,這三種人格是相互影響、相互制約、共同存在的。在個人、家庭和社會環境的共同影響下,本我總是受到壓抑,理性和社會道德準則讓個人以自我或超我的一面存在于社會團體中。小說中的紐蘭和埃倫都經歷了從本我發展到自我,再走向超我的心路歷程。因此,在本我與社會道德的沖突中,我們不得不選擇壓抑本能沖動,選擇超我,承擔個人的責任,被迫放棄一些與社會道德相沖突的個人自由和追求。
一、自我與超我的沖突
小說的敘述者,即男主人翁紐蘭·阿切爾是一名思想不拘一格的律師。在他生活的紐約上流社會里,人們按照各種虛偽的社會禮儀和傳統習俗小心翼翼地生活著,穿衣打扮、言談舉止都要十分講究,任何違背這些規定與標準的行為都將會被這個社會所譴責。“實際上他們都生活在一種符號世界里,在那里,人們從來不說、不做,甚至也不想任何實實在在的事情,所有的事情都只是用一套任意的符號來表示。”[3]紐蘭深知生活在這個圈子中就必須遵循那些他內心深處十分反感和厭惡的繁文縟節,按照這個社會的潛規則“體面”地生活著。然而,內心無意識的本我使他常常和這個社會發生沖突和矛盾。因為他“可能比他們當中任何一個都讀得多,想得多,甚至見過的世面也廣得多”[4],紐蘭洞察到這個社會的枯燥、乏味、虛偽和無情。他有著對藝術的追求,對自由的向往,但這些與這個社會是格格不入的。他知道違反上流社會的“品味”是最糟糕的事情,博福特先生的行為就是最好的例子。所以,他壓抑內心對藝術和自由的熱情,和其他男人們團結起來迫使自己接受那些所謂的道德準則。
在對待家庭和婚姻的問題上,紐蘭認為男人應該是家庭的領導者,是妻子精神上的依靠。當他和同樣出身貴族階級具有傳統女性特征的梅·韋蘭訂婚時,紐蘭因為擁有這樣一位純潔美麗、賢淑典雅的妻子而感到由衷的自豪。但和梅相處了解過后,紐蘭發現梅雖然表面上是個美麗動人、賢淑得體的妻子,但思想卻沒有內涵,生活沒有激情,表里不一,結婚過后完全過著墨守成規的日子。梅的表姐埃倫·奧蘭斯卡伯爵夫人的出現讓紐蘭對待梅的態度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埃倫和梅完全是兩個相反的人物,她不顧一切傳統的道德標準以及一些繁文縟節,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著,對生活和藝術有品位,具有獨立和成熟的魅力,這一切讓紐蘭對她產生了深深的欽佩以致愛慕之情。因為埃倫的所有這些與眾不同的品質正是紐蘭的本我所追求的,在埃倫面前他才覺得自己是真正地活著。在對待埃倫離婚的事情上,面對所有家人和社會的反對,紐蘭的一句話“女人應該有自由——跟我們一樣的自由”[5]徹底地展示了他對當時壓迫和束縛女性的社會道德傳統的不滿。然而,紐蘭始終沒有勇氣為埃倫的悲慘遭遇打抱不平。相反,在家人的壓力和社會道德的束縛下,他違背內心的情感,規勸埃倫放棄離婚的想法,更無法勇敢地面對自己對埃倫的愛情。因此,當他幾次下定決心要不顧一切和埃倫共同遠走高飛時,想到自己一直生活的環境,“那里有梅、有習俗、有名譽,還有他和周圍人們一貫信奉的傳統禮儀……”[6],他便猶豫退縮了。紐蘭不能違抗家庭責任和社會道德,因而他和埃倫的愛情注定就是一個悲劇。雖然年輕的紐蘭偶爾也有表現與傳統習俗和社會道德不符合的時候,但晚年的紐蘭已經完全摒棄了內心的本我,年輕時候一些叛逆的思想早已無影無蹤,在理性和社會道德的桎梏中,安靜平凡地度過了一生。回顧自己的一生,紐蘭感嘆道:“不管怎么說,傳統的生活方式也有好的一面。”[7]沒有傳統的道德約束就沒有他事業上的成功,家庭的幸福。所以,當人生在面臨一些重要選擇時,個人不得不壓抑本能的沖動,在現實社會理性和道德的約束下,違背內心的本我,作出人生的抉擇。
二、本我發展到自我,
再走向超我的心路歷程
小說中的女主人翁埃倫·奧蘭斯卡伯爵夫人的一生也是典型的從本我走向自我和超我的過程。從小接受著歐洲文化熏陶的埃倫是一位兼美貌和智慧于一身的新時代女性。她不顧老紐約上流社會的各種禮儀和習俗,就連穿著都和其他人格格不入,但又不落俗套,典雅大方。這些都是大家所不能接受的,尤其是埃倫提出要和自己如禽獸一般的丈夫離婚時,引起了紐約社會所有人的譴責,包括她的家人都極力反對。在當時那個男權社會里,人們認為一個女人就算自己的丈夫做錯任何事情,都沒有權利離婚,掌握自己的命運。所以,在這個“害怕丑聞甚于害怕疾病”[8]的上流社會里,人們對于這樣一位與傳統習俗和社會道德背道而馳的女性是不能接受的。當埃倫來到這個上流社會中時,她想得到家人的關心和支持,然而就連最愛她的祖母明戈特老夫人也以收回給埃倫生活費的方式迫使她回到禽獸丈夫的身邊,放棄離婚的念頭。為了維護家庭的名譽,在愛人紐蘭的勸說下,具有強烈的反抗精神和女性自我意識的埃倫不得不被迫放棄追求自由的權力。
在金錢和地位至上的老紐約社會,埃倫找不到自己熱愛的藝術和音樂,無法享受高雅的談話,而這些卻都是她內心不快樂的源泉。只有紐蘭能理解和欣賞她與眾不同、超凡脫俗的美,能夠看到她內心本我的一面。埃倫的成熟與獨立深深地打動了紐蘭,同時,紐蘭也徹底地改變了埃倫。可以說,是紐蘭讓埃倫從本我的世界走向了自我和超我的世界。在紐蘭的幫助下,埃倫才認識到自己的言行舉止和這個社會的傳統習俗是沖突的,在這個具有男權思想的社會里,自己不可能丟掉過去的一切,獲得自由。在對待兩人純真的愛情上,紐蘭試圖說服埃倫和他遠走高飛,但埃倫說:“現在我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思考問題了。只有放棄你,我才能夠愛你。”[9]想到梅和家人對自己的關心,她不能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對別人的傷害上。“愛情在女人心中激發的是自我犧牲的勇氣,而不是保持自我的決心。”[10]此時的埃倫沒有一點兒勇氣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在梅和所有人的逼迫下,她不得不選擇離開紐約,和紐蘭徹底地斷絕關系。所以,在傳統習俗和社會道德的約束下,他們的愛情悲劇也是不可避免的。也許,當埃倫在經歷所有這一切回到原來她生活的地方后,原來的本我會一點點徹底消失,以自我和超我的一面度過余后的一生。因為生活的經歷已經慢慢磨平了她所有的棱角,讓她變成了一個普通的女人。
三、結語
通過伊迪斯·華頓生動刻畫的這兩位人物,我們看到了他們一步步從青年走向晚年的生活經歷,也看到了他們心理上從本我走向自我和超我的過程。通過分析紐蘭和埃倫的內心沖突和矛盾,以及他們對于人生的選擇,我們可以看到在人生的道路上,個人總會從無意識的世界中,受到現實社會的影響,在理性和社會道德的原則下,作出適當的選擇。也許在愛情上,他們都是精神世界的失敗者,但是,在現實世界和理性世界的約束下,他們明白了僅有愛情是不夠的,為了個人的責任和社會的和諧,他們不得不作出正確的選擇。
注釋:
[1] 楊仁敬:《20世紀美國文學史》,青島出版社2000年版,第112頁。
[2] 朱立元:《當代西方文藝理論》,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62頁。
[3][4][5][6][7][8] [美]伊迪斯·華頓:《純真年代》,趙明煒譯,長江文藝出版社2007年版,第37頁、第 6頁、第 35頁、第235頁、第287頁、第278頁。
[9] WhartonEdith: , penguin books group 1996, page146.
[10] 謝榮貴:《美國“金字塔”里的女性悲劇——評伊迪絲·華頓的小說〈純真年代〉》,《外國語言文學》2006年第3期。
(作者單位:四川外語學院研究生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