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為什么怕老婆?
據袁枚考證,怕老婆—“懼內”—始于專諸。他引《越絕書》稱:“專諸與人斗,有萬夫莫當之氣,聞妻一呼,即還,豈非懼內之濫觴乎?”當時,伍子胥看見專諸正要跟很多人打架,妻子出來叫他,他馬上乖乖回家了。伍子胥很奇怪:一個有萬夫莫當之勇的大漢,怎么會被一個女人拿住?專諸告訴他:能屈服在一個女人手下的,必能伸展在萬夫之上。后來專諸被伍子胥推薦給吳公子光,刺殺吳王僚,自己亦當場被殺。這個專諸真稱得上“鐵血柔情”了。他那段表白,也給后世怕老婆的男人提供了“理論根據”。
但這肯定不是怕老婆的源頭。那位為博愛姬一笑,不惜“烽火戲諸侯”,拿國家大事開玩笑的周幽王,能說不怕老婆嗎?
男人為什么怕老婆?清朝小說《八洞天》中,作過有趣的闡釋和分類:怕老婆種類有三,也就是“勢怕”、“理怕”和“情怕”。
“勢怕”又有三:一是畏妻之貴,仰其伐閱;二是畏妻之富,資其財賄;三是畏妻之悍,避其打罵。“理怕”亦有三:一是敬妻之賢,景其淑范;二是服妻之才,欽其文采;三是量妻之苦,念其食貧。“情怕”亦有三:一是愛妻之美,情愿奉其色相;二是憐妻之少,自愧屈其青春;三是惜妻之嬌,不忍見其顰蹙。概括一下,原因就是:因能力或地位低下而怕、因愧而怕、因愛而怕。
還有一個奇妙的現象:越是兩頭的(處境特別好或特別壞),越怕老婆。生活困窘的男人怕老婆好理解,他們本來就有娶不到老婆的危險,好歹娶到了,又要防著老婆跑掉,而且讓人家跟著受窮,自己也沒有不怕的底氣。
最窮、也最怕老婆的,當屬贅婿了。據賈誼說,贅婿的由來是商鞅變法的結果。其實,《史記·滑稽列傳》就記載淳于髡“齊之贅婿也”,《戰國策》更說姜子牙也是“齊之逐夫”。可見贅婿的歷史很古老。因為贅婿是“賣身為奴”,地位極其低下,妻子猶如奴隸主,呵斥打罵都是常有的事,想不“懼內”,簡直難比登天。更悲慘的是,贅婿們沒有任何家庭權利,當牛做馬一輩子,等到老而無用,往往被一腳踢出,連兒女都不認他們。在家庭中如此,在社會上更甚,每到全國戰爭動員時,被征發的幾種人中就少不了贅婿。
另外一極—達官貴人怕老婆似乎有些奇怪,其實也很正常。這個級別的男人都很注意影響,都很要面子,這個軟肋一旦讓人家拿住,也只有乖乖聽話。如果這男人的地位是靠老婆的裙帶關系得到的,那就更沒跑了。
漢朝:怕老婆的帝王
作為第一個流氓皇帝,漢高祖劉邦卻怕老婆。他在家閑逛的時候,老婆就能遙控他。而且這個老婆是多么給他留面子呀:不說自己有跟蹤追擊的本領,反說他頭上有五彩祥云繚繞。劉邦年歲大了,開始寵小老婆,但他也知道,小老婆是斗不過大老婆的,于是打算自己出面廢了太子,讓小老婆的兒子繼位,但這也讓呂后聯合大臣抵制了。劉邦越來越害怕,只好在臨死前跟群臣殺白馬盟誓:非劉姓者不得封王。他也不想想:自己都不敢得罪的呂后,大臣們怎么得罪得起?但是劉邦的這一手還是有效果,劉家天下后來沒有姓呂,原因就是他埋下的這顆地雷。
漢家天子中,怕老婆的冠軍一定是漢成帝。這個平庸的皇帝遇到了致命克星趙飛燕、趙合德姐妹。這對姐妹中名氣大的當然是姐姐,“燕瘦”還是中國美女的一個標準類型。但這位姐姐只不過是個風流成性的大花瓶,真正的“尤物”還是妹妹趙合德。在她的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強力攻勢下,老實的漢成帝只有乖乖認輸的份兒,聽任這對姐妹給他戴了無數頂綠帽子,最后還稀里糊涂地死在了趙合德的床上。
東漢的男人稍微松了口氣(班昭的《女誡》就誕生在這個時代),可是好景不長。魏晉時期,蔑視禮教,婦女再次揚眉吐氣。晉惠帝是個傻瓜,他的老婆—皇后賈南風盡管又黑又胖又矮,可是威風得不行,自己亂搞不說,還引起了“八王之亂”,把江山都給玩丟了。
到了東晉,男人的處境也并不好。東晉第一位“風流宰相”王導,養了個小老婆。這天正在高談闊論,突然有人來報大事不好,他“包二奶”的事被老婆知道了,正趕來問罪。王導趕緊飛快地趕著牛車逃避。可是牛車能“飛快”到哪里去?所以王總理很著急,麈尾(當時紳士們的文明棍,類似拂塵)也當了鞭子用,偏偏車轅很長而麈尾很短,夠著牛屁股很費勁,自己急得要命,旁人笑得要死。
桓溫平定西蜀后,也以權謀私,養了個小老婆。大老婆是位公主,金枝玉葉,脾氣也火爆得很,知道消息后,帶領數十個侍女丫鬟,提著明晃晃的刀殺將過來。平時威風八面、連皇帝都不放在眼里的桓大司馬聲都不敢出。幸虧小老婆實在可人,竟叫大老婆不忍下手,還說:真是個美人兒,我見猶憐,何況那個老東西!
魏晉南北朝的民族大融合,給這個時代注入了漫漫胡風,婦女在這種“胡風”文化的氛圍中,在禮法薄弱的“胡人”社會,頗有“當家做主”之態,十分“妒悍”。
隋唐:怕老婆最厲害
男人怕老婆,以隋唐為最。進入唐朝之后,唐太宗李世民偏有一個溫吞兒子李治,偏又是這個兒子繼承了皇位,而且他偏偏還娶了世界上最強悍的女人,于是,皇帝懼內的故事又在唐朝有了更輝煌的續篇。李治的賢內助表現更加出色,心更黑,手更辣,不僅管皇帝的后宮,而且大模大樣地把手伸到了前臺,替高宗皇帝管了天下,連上朝都要并排坐,“朝中并稱二圣”,甚至在丈夫死后,公開做了中國歷史上唯一的女皇—這就是武則天。當然,到了這個境界,就不只是丈夫怕了,天下所有男人都得怕。
唐中宗李顯是武則天和唐高宗的三兒子,兩個哥哥都讓母親弄死了,他能活下來也很不容易。說起來,這恐怕還是因為他性情懦弱,沒什么本事。可是“沒用”救得了他一時,救不了一世。他老婆韋后也想做第二個武則天,不但專權,還給他綠帽子戴,中宗卻只能裝聾作啞。說起來,這個原委怕還是有些動人的:當初他倒霉的時候,韋氏陪他度過了艱難歲月,可謂患難夫妻。李顯很感動,對韋氏許愿:“等我重見天日,你想干什么我都不管。”他還真是說到做到,老婆也真不拿他當回事,甚至到了這樣的地步:韋后把情人武三思叫到宮里,兩人坐在御床上一邊玩“雙陸”(賭博游戲),一邊打情罵俏,中宗呢?可憐巴巴地在旁邊給他們算賬。就是這么老實聽話的皇帝,韋后還是覺得礙眼。于是中宗這倒霉蛋,雖然逃脫了母親的毒手,卻窩囊地死在了另外最親的兩個女人—妻子和女兒手里。
另一位因為怕老婆而被人公然取笑的唐代皇帝是唐肅宗李亨。其實李亨倒也不是個省油的燈,趁著安史之亂,逼死楊家兄妹,搶了老子的皇位,算是老謀深算,“無毒不丈夫”了。可是他就怕老婆張良娣(后來做了張皇后),以致也被老百姓編段子取笑:“張后不悅上為忙。”
皇帝老兒“率先垂范”,“怕老婆”一時蔚然成風。這種風氣一直延續到唐末。宰相王鐸出征抵御黃巢,卻帶著小妾。大老婆聞訊追來。王宰相慌了神,忙問幕僚:夫人北至,黃巢南來,何以安處?幕僚慢吞吞地答道:不如降黃巢。
駙馬也怕老婆
當駙馬攀龍附鳳,對男人來說,是很有誘惑力的,但是做駙馬也是個苦活兒,而且很有職業風險。所以唐玄宗時的道士張果說:娶公主,甚可畏。
有出老戲叫《打金枝》,講的是唐朝名將郭子儀的兒子郭曖借酒壯膽,痛打老婆升平公主的故事。
升平公主嫁到郭家后,不改往日金枝玉葉的做派,動不動頤指氣使。郭曖十分不滿,但礙于身份,平日倒也不敢造次。這天郭曖多喝了幾杯,跟升平公主拌起嘴來,吐出大逆不道的話來:“你老爹是皇帝怎么樣?我老爹只是不稀罕做!”可不得了,公主立即回到娘家找自己的爹爹代宗皇帝去哭訴。郭子儀知道兒子闖了大禍,連忙把郭曖捆到皇宮請罪。代宗安慰他:不啞不聾,不做家翁。小夫妻鬧鬧別扭,不是什么大事。最后,在皇帝和郭子儀的調停下,小夫妻才和好如初。
這個郭曖為天下所有懼內男人出了口惡氣,結果也皆大歡喜。不過別的駙馬爺可就沒這樣的好運了。唐高陽、襄陽、太平、安樂、永嘉諸公主都養有男寵,做她們的丈夫,除了忍氣吞聲,簡直毫無辦法。
其實早在東漢,就有一個血淋淋的例子。西域英雄班超的長孫班始,娶陰城公主,成為東漢駙馬,然而就是這場攀龍附鳳的婚姻注定了他的不幸命運。陰城公主(漢順帝的姑媽)驕橫無恥,不但公開淫亂,還對班始百般侮辱,班始到底是英雄的血脈,忍無可忍,拔刀殺人。結果他被腰斬,連帶他的同胞兄弟姐妹也都被殺棄市。
王公貴族如此,普通老百姓也是上行下效。唐朝的婚姻觀念很開放,《唐律》規定“若夫妻不相安諧而和離者,不坐”,跟現在的“感情破裂”完全一樣。當然,唐朝到底還是男權社會,唐律中也有“七出”和“三不去”的規定,但女子主動提出離異或棄夫而去的事也時有發生。秀才楊志堅嗜學而家貧,妻子不耐貧苦,去官府要求離婚改嫁。當時的地方官正是著名的大書法家顏真卿,這位素以剛正倔強著稱的大儒自然很看不過去,于是把這個女人批判了一通,大意是丈夫是好男人,媳婦不是好女人,“污辱鄉間,敗傷風俗,若無褒貶,僥幸甚多”,最后責杖刑二十,同時對楊志堅“贈布絹各二十匹,米二十石,便署隨軍”。但盡管如此,顏真卿還是判他們離婚了,任這個女人改嫁。
宋元明清:怕老婆依舊
五代十國,男人們—野心勃勃的軍閥和殘暴粗魯的大兵—再次成為這個時代的主角。但是即使在這個時候,讓男人又怕又愛的女人也并未絕種。到了宋朝,我們還可以見到這種流風余韻。此時出現了與“吃醋”堪稱雙璧的“獅吼”。
“獅吼”的典故,源自蘇東坡嘲弄好友陳季常的詩。蘇東坡人很好,才很高,就是比較風流,陳季常的老婆柳氏生怕他把丈夫帶壞了,不怎么給他好臉。于是蘇賦詩一首,本不過是發發牢騷、開開玩笑,卻沒想到“蘇子文章天下聞”,陳季常從此名聞遐邇,成了怕老婆的典型,柳氏更成為領先時代一千年的“女權主義者”。
南宋以后,理學發達,“怕老婆”不再是主流了,但還是有人怕。據“厚黑教主”李宗吾考證,明代的抗倭名將戚繼光就是一個怕婆漢。戚繼光統兵數萬,威名赫赫,每聞老婆大人駕到卻惶惶不可終日。部下皆憤憤不平,紛紛表示要為大帥擺平這個潑婦。戚繼光被部下所激,命親兵接老婆入軍營。帳內眾將皆盔明甲亮,手執利刃,發誓欲殺之。未幾,夫人至,見大帥,昂然曰:“喚我何事?”戚大帥色變汗下,曰:“請夫人閱兵。”
清朝野史也記載了一段怕老婆軼事:勤果公張曜為一時名將,勛名赫然。其妻“美而才”,他是個老粗。后任山東巡撫,與屬吏輒言其夫人之能,還問大家:“汝等畏妻否?”有人答以不畏,巡撫大人正色曰:“汝好膽大,妻乃敢不畏耶?”這位張大帥怕老婆,看來是“理怕”—服妻之才。
最有意思的怕,當數“憐妻之少”了。當然能做到這步的男人,往往有權有勢有錢,可是再怎么樣,也沒法子“向天再借五百年”。自己雞皮鶴發,精力不濟;少妻青春年少,嬌艷可人,“老夫”一來心虛,二來氣短,難免不百依百順。有一曲《桂枝香》,淋漓盡致地刻畫出此類男人的模樣:“愛她嬌面,怕她顏變。為甚俯首無言,慌得我意忙心亂,看春山頓鎖。春山頓鎖,是誰觸犯?忙賠歡臉,向娘前,直待你笑語還如故,才教我心兒放得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