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叟咖啡館:我遲早要出名(上)

遙遠的巴黎，最著名的咖啡館之一的雙叟咖啡館的名字，竟與中國人有些關聯，這大概是我們想象不到的。

雙叟咖啡館的門臉兒面朝東南，對面是敞亮寬闊的圣日耳曼廣場。左前方，是巴黎最古老的圣日耳曼教堂。右側，穿過圣日耳曼大街是力普咖啡屋。身后是舉世聞名的法國奢侈品牌路易·威登專賣店，位置雖略顯偏僻，但仍不乏衣冠香艷者前來眷顧。美國著名作家埃德蒙·懷特曾在《巴黎：一個閑逛者的回憶》中感慨地說：“圣日耳曼的變化，如同一個垮掉一代的孩子變成了一個有錢的主婦，優雅倒是優雅，只是沒了頭腦。”連具有法蘭西傳統底蘊和優雅氣質的最古老街區都逃不過現代商業的滲透，這種現象不知巴黎人該喜還是憂。窄巷對面，則是花神咖啡館，它的存在多多少少為圣日耳曼街區的古典姿容換回了幾分顏面，卻不知可載得幾許，堅持幾時。

雙叟咖啡館的歷史可以追溯到1812年，它最初建在塞納河畔一條叫Buci的小巷里，1873年為擴大店面，搬到了現在圣日耳曼大道的地址，原址變為賣酒的商店。推開旋轉木門，是一個并不很奢華的空間：古木墻裙、老式吊燈、銅質扶欄，還有系白圍裙黑領結的侍應生，氣氛舒適而不張揚。通過四周寬闊的玻璃窗，從屋中可望見街道上川流的人群，使人一面產生古樸典雅之感，一面又沉浸于時尚人情的味道之中。

我進門坐在左手中部背靠窗戶、面向屋中的位子上。我的對面，屋正中一盤方柱的最上方懸掛著兩尊一米多高的中國清代人像木雕。人像呈坐勢，頭戴官帽但無官翎，身穿官袍但無官繡，脖帶官珠但無官品，樣子說平民不像平民，說官僚不像官僚，更確切一點講很像舊時洋買辦的模樣，端坐在由祥云圖案雕鑄的官椅之上。他們表情木訥，似笑非笑地注視著腳下的客人們，使人產生一種穿越時空、不倫不類的奇異感覺。

雙叟咖啡館的名字—les deux magots，法文有三層意思：一指叟猴，一種無尾獼猴；二轉引為奇丑的男人；三是形容古怪可笑的瓷人、人像。中文翻譯成“雙叟”、“雙偶”、“雙猴”或“兩個丑八怪”，巴黎人則親切而又略帶諧謔地稱它“兩個丑八怪”。無論如何解讀，自然都是指這兩尊中國人物雕像。關于這兩個木雕人像的由來，版本頗多。有人說，一百多年前，一對來自中國的夫妻在這里開起店面，隨著日耳曼大道的逐漸繁榮，再也付不起昂貴的房租，只好另起爐灶，遷址時留下這兩件木雕人像，后來的老板就給咖啡館起了雙叟這個名字。有人說是法國人在此開店，為打新奇招牌，買來兩尊中國人像做幌子，以神秘古怪的東方人物招攬生意。但據我個人了解，雙叟咖啡館的木雕來源很可能與中國最早留法創業的前輩之一的國民黨元老張靜江有關。20世紀初期，張靜江隨清末欽差大臣孫寶瑜出使法國，他聽從父親的叮囑，先在使館做事，后看準商機，辭去公職，專心經商，從中國進口絲綢、瓷器、茶葉和古玩，以法國為根據地行銷至歐洲乃至北美，生意極好，影響很大。據前輩華僑回憶，離雙叟不遠的法國著名的小羅伯特書店總部，原是張靜江的鋪面，他的通運公司店鋪分散在巴黎各個街道，拉丁區一帶尤多。老先生們認為雙叟咖啡館里的兩個中國清代人像，可能是張靜江公司的舊物，但具體如何，現在無法具體查證了。無論何解，巴黎著名的雙叟咖啡館的標志與中國人息息相關，卻是事實。

高遠，旅法音樂家、藝術評論家、作家、教授。留學于法國國立音樂學院，獲法國政府獎學金、法國亞洲中心獎學金，享有法國國際藝術城專家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