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農民具有的均平求富心態在農業生產經營體制變遷中發揮重要作用。農業合作化運動中,我黨采取國家幫助發展、大力宣傳合作化的好處等措施,滿足農民均平求富愿望。引導農民參與合作化。人民公社時期,大量農村剩余轉化為工業資本積累,無法實現農民增收,最終促生新時期家庭經營和集體經營相結合的雙層經營體制。不同時期的生產經營體制只有體現、適應、滿足農民均平求富心態,實現生產發展和農民增收,才會成為農民的自覺選擇,才會長久。
關鍵詞:農民;均平求富心態;生產經營體制
中圖分類號:F32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 9107(2011)05-0011-06
心態是指人類群體或個人在一定社會環境影響下,在意識行為上的反映和表現。人在受社會環境影響時,又反過來對社會歷史發展運動產生能動的反作用,從而對社會歷史進程產生重要影響。作為中國社會群體的最主要組成部分,農民內心深處既有增加收入的求富愿望,也有反對兩極分化的均平意識,而且兩者能夠有機結合起來。每當一些重要歷史關頭,要求他們做出抉擇時,其內心深處長期沉積的這種潛意識就會表現出來,對其行為產生積極或消極影響。
建國后,我國農村社會生產經歷了從個體經營到集體經營,冉到家庭經營和集體經營相結合的變遷。在這一變遷過程中。作為主體的農民的心理因素起著重要作朋,他們所持的均平求富心態變化對生產經營變遷產生重要影響。
一、農民群體均平求富的社會心態
追求財富是人的本性,渴求富裕是每一個農民的愿望,“求富”是農民基本心態之一。一旦農民擁有土地,生產生活基本條件得到保障,個人發財致富心理就占了上風。
20世紀50年代的土地改革運動消滅了地主土地所有制,確立起現代自耕小農制。在這種生產經營體制中,農戶不僅是獨立的生產單位,而且還是土地所有者和獨立分配單位。個體小農作為一個生產單位,用自己的勞動資料和勞動,生產屬于自己的產品,勞動多少和好壞決定了勞動報酬大小,勞動績效與勞動報酬密切相連,具有內在自發的競爭功能、激勵功能,極大地刺激了農民求富向上的欲望。
謀發財與想致富是農民的追求目標和價值趨向,成為農民行為的巨大驅動力。對此,蘇俄時期著名的馬克思主義經濟學家布哈林在實施新經濟時,就已經深刻的認識到這一點。1925年4月17日布哈林在莫斯科組織積極分子會議上的報告說:“總之,應該對全體農民,對農民的所有階層說,發財吧,積累吧,發展自己的經濟吧!只有白癡才會說,我們永遠應當貧窮。現在我們應當采取的政策,是要能在我國消除貧窮的政策土地改革建立起現代自耕小農制,極大地激發了農民追求財富的內在欲望。農民心里清楚:“原先整年在地里忙來忙去,干死干活弄到年底還是兩手落空,挨凍受餓,那有心計劃咋種地,該鋤三遍鋤一遍,莊稼咋能長得好,現在出力是自家的,誰能不下勁干!”因此,解放后農民對于個體經濟的積極性是不可避免的。不少農民在努力開辟種田以外的致富路徑,有的甚至因為發展無門而苦悶。土地改革后農民個人發財致富的愿望被極大調動起來,從事生產的積極性更高了。
另外,我們也應該看到,在農民群體社會心理深處,也有反對兩極分化、反對貧富懸殊的均平意識。這種“均平”意識是農民在非常特殊的社會歷史條件下擺脫貧困,追求財富的特殊形式。農民是一個特殊群體,其特殊性就在于,他們不僅僅是生產者,而且還是私有者。在農業時代,農民作為生產者,最重要的生產資料就是土地,土地收入是其重要生活來源。一旦失去土地,不僅無法進行生產,生產者身份和社會地位難以維系,甚至還會因為失去重要生活來源(在有的情況下甚至是惟一生活來源)而無法生存。在這個時候,農民就會強烈反對兩極分化,反對貧富懸殊,通過各種手段去均平,爭取獲得土地。
縱觀中國幾千年歷史發展,我們不難發現,歷代封建王朝末期爆發的農民起義無一不是因為封建地主大量兼并土地導致農民破產而引起的。參加起義的大都是破產農民,他們參加起義的目的就是希望借助起義獲得一份土地,免遭死亡,恢復昔日的小農地位。起義能否得到農民擁護取得勝利,也在于能否滿足農民獲得土地的要求。因而,無論是南宋鐘相、李順提出的“等貴賤,均貧富”,還是明朝末年李白成的“均田免糧”,抑或晚清時期太平天國的“天朝田畝制度”,都是以滿足小農對土地的要求為旗幟,號召農民參與。
平均主義是在非常特殊的社會歷史條件下,即失去土地,喪失生存權的條件下,在農民群體身上表現出來的一種強烈的社會心理。其目的就是為了解除破產農民的燃眉之急,以免凍餒死亡,即為了自身的基本生存權和作為個體私有者的勞動權。“均平”意識是農民在非常特殊的社會歷史條件下擺脫貧困,追求財富的特殊形式。
可見,在農民群體心理深處,既有個人發財致富的求富心理,也有反對兩極分化、反對貧富懸殊的均平意識,這兩種心理在農民身上都是存在的,兩者貌似矛盾,實則統一。
二、農民均平求富心態與合作化人民公社運動
對于20世紀50年代以后的農民來講,反對兩極分化,反對貧富懸殊的均平意識非常強烈,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他們對合作化道路的取舍。適應農民均平求富心態,滿足農民增收致富愿望,是引導農民走上合作化的主要原因。
如前所述,土地改革的完成意味著農民擁有土地,生產生活得到保障,個人發財致富的心理占了上風,也確實有了實現的條件。但是,總的來講,小農生產工具匱乏、簡陋、原始,經濟規模小,勢單力薄,生產經營中存在許多困難。當時貧雇農每戶占有0.47頭牲畜,0.41個犁,一年只有30元支出用于購置生產資料,其中只有3.5元用于購置生產工具。此外,以家庭為生產經營單元的小農生產抵御自然災害能力差,生產過程中單純依靠世代積累的生產經驗,缺少現代科學技術含量,農業產出量低,僅能維持生產者自身需要,給農民帶來的收入十分有限。一旦出現天災人禍,生產生活就會陷入困境。土地改革后,在農村實際生產中,雖然不乏有人善于經營而發財致富,但因不善經營和天災人禍導致破產,則往往是多數人的命運歸宿和最終現實結局。土改后很短時間里,一些地方就重新上演買賣土地,兩極分化的悲劇。“少數農戶開始集中土地,有的在短短幾年集中了2—3倍的土地”。是繼續沿襲傳統的土地私有、家庭經營的模式去實現求富的夢想,還是另辟蹊徑實現反對兩極分化,反對貧富懸殊的愿望,成為獲得土地后農民不得不思考的現實問題。
對于執政的中國共產黨而言,為了防止兩極分化,鞏固民主革命勝利果實,則有意識地引導農民走合作化道路。然而,“農民基于生存理性普遍存在抵制合作化政策的。保守心理和消極行為,這種保守心理和消極行為,實質上體現出來的是對合作社能否滿足自己發財愿望的擔憂和懷疑。因此,對于北戴河會議說過,辦“公共食堂,吃飯不要錢,就是共產主義”,其本意是指經過多年建設后才可以實現,然而許多人卻據此在全國推廣。由于沒有生產發展作為支撐,改善生活,農民發財致富就變成了分配方式的平均主義。
因此,引導農民走合作化道路,固然離不開一些專家學者強調的以階級斗爭和政治教育為武器,采取“趁熱打鐵”、步步深入的升級策略,教育引導農民放棄私有觀念加入合作社。但主要還是我黨根據農民發展生產、提高生活水平,渴望發財致富的思想狀況,采取措施滿足其愿望的結果。
事實上,我們無法忽視這樣的事實:在合作化具體實踐中,生產發展,社員增收的合作社,其合作化的道路就順利,農民積極性就高。反之,合作化的道路就容易受挫,農民積極性就低,甚至會遭到農民抵制。合作化運動中一些地方出現退社,出現所謂的“生產力暴動”,恰恰就是因為這些地方片面強調提高生產關系的公有程度,忽視通過生產發展去增加農民收入,沒有做到生產發展,社員增收,無法滿足農民發財致富的渴望。也就是說,合作化過程中吸引農民入社的主要還是依靠實踐中增加農民收入和提高生活水平,至少也要靠宣傳合作化的好處,去滿足農民均平求富心態。
三、農民均平求富心態與家庭經營和集體經營相結合的雙層經營模式的產生
在合作化完成以后的長期歲月里,處于集體經營體制下的農民收入增長有限,農民生活水平長期處于貧困狀態。這是因為,通過統購統銷來實現農業剩余向工業領域轉移,是中國工業資本積累的主要形式,合作社和人民公社是保障統購統銷順利實施的組織形式。借助合作社和人民公社,大量的農業剩余源源不斷地被轉化為工業化所需要的資金。這就必然造成合作化后農村的長期貧困。
增加農業產量,保證工業化所需資金和原料,是我黨推進合作化的目的所在。1955年毛澤東指出,“社會主義工業化是不能離開農業合作化而孤立地去進行的”。具體來說,只有實現合作化后,在農業生產大規模經營的基礎上,重工業所生產的產品才有在農村廣泛銷售和使用的可能;工業化和農業技術改造所需的大量資金,相當大的部分要來自農業;輕工業的發展也離不開大規模農業即合作化的農業。因此,必須通過加速農業合作化增加農業產量,擴大農業剩余,積累工業化資金。具體主管籌劃統購統銷的陳云更是講明了合作化與統購統銷的關系。1955年7月他指出:“我們發展農業,大量增產糧食,主要是靠農業的合作化。就是說,應該積極而穩步地發展農業合作社,把一億一千萬農戶組織到生產合作社里來。到那個時候,我們的糧食產量就會大大增加起來,向農業生產合作社進行統購統銷的工作,也要容易的多,合理的多。”可見通過合作化保證收購和增加產量,積累工業化資金,是黨內共識。
在生產技術沒有太大提高的情況下,1952-1990年我國工業建設從農業凈調動約1萬億元的資金,約占國民收入全部積累額的22.4%,平均每年高達近250億元。而在整個人民公社期間,我國農業為工業提供的資金則為5 303億元,平均每年高達212億元。其中人民公社期間統購統銷以剪刀差的形式共從農業領域抽走農業剩余4 198億元,平均每年高達210億元;相當于每個農業勞動力向國家提供資金1689元,平均每人每年達63元多。與此同時,農村人口快速增長。1962年到1973年我國人口連續12年保持20‰以上的高速度增長,其中最高年份達33.33‰;1974年以后雖有下降,但仍維持在10‰以上。農村人口增長更是高于全國人口增長速度。因此從1962年到1978年我國的人口很快由6.7295億增至9.625 9億,農村人口則由5.5636億增至7.9014億。
農業剩余大多轉化為工業資本積累,農村人口卻快速增長,所以,我們不難看到這樣的歷史圖景:無論是合作社還是人民公社,都沒有更多收入分配給數量不斷增加的農民,農民人均增收就很難實現。而分配領域內長期實行的平均主義也實在是一種無奈之舉,因為“分配方式本質上畢竟要取決于有多少產品可供分配”。此外,人民公社時期的城鄉二元經濟社會結構,尤其是嚴格的戶籍制度,使得農民自由遷徙到城市的可能幾乎沒有;割資本主義尾巴,嚴郭克良等:農民均平求富心態與農業生產經營體制變遷格限制農民從事其他產業活動,特別是涉足流通領域,使農民被牢牢地束縛在土地上。這樣做,固然能夠保證農業剩余抽走以后,有充足勞動力來從事農業生產,農業生產得以繼續,但也斷絕了農民通過其他途徑發財致富的夢想和追求。當農村集體組織,無論是合作社還是人民公社,無法為實現農民利益提供充分物質保證,農民個人增收途徑又被禁止時,農民增收,提高個人生活水平的愿望就無法得到滿足,其利益就無法實現。其結果必然導致農民不能感受到集體經營和集體組織給自己帶來的實際巨大利益,無法體會到集體經營和集體組織的優越性,致使集體經營和集體組織失去對農民的吸引力。農民自發個人致富,搞個人家庭經營就成為必然。當現有生產經營體制不能增加農民收入時,農民就必然突破已有體制去發財致富。所以,無論是合作社時期,還是人民公社時期,以實現生產發展,農民增收為目的的包產到戶總是屢禁不止,涓涓細流最終在20世紀70年代末80年初匯成不可阻擋之勢,發展成為今天的集體經營和家庭經營相結合的雙重經營模式。
今天的集體經營和家庭經營相結合的雙重經營模式,堅持土地集體所有,這就從根本上避免了因為土地私有而導致農村出現兩極分化和貧富懸殊。同時又充分發揮了家庭經營的優越性,增加了農民收入,滿足了農民個人發財致富的愿望,符合現階段我國農業生產和農民思想認識的實際,因而極大地推動了我國農業生產,提高了農民生活水平。同時我們也看到,在全國少數地方,如江蘇的華西村,河南的劉莊,原有的集體經營則實現了生產發展,農民增收,因而在全國實施包產到戶時,也依然能夠維系原有的集體經營不變。
四、結論
也就是說,農民在生產中煥發出來的異常高漲的積極性,不論是個體經濟的積極性,還是互助合作,走社會主義道路的積極性,其根本動機源于富裕起來的迫切愿望。農民具有均平求富心態,影響著他們對生產經營體制的取舍。50年代合作化在農村獲得廣泛支持,就是因為人們相信這種體制能夠防止兩極分化和貧富懸殊,實現生產發展,提高人民生活水平。而以后的人民公社使農民處于貧困狀態,未能滿足農民富裕的愿望,所以最終被農民拋棄,為新的家庭經營和集體經營相結合的雙層經營模式所替代。因此,不同時期的生產經營體制一定要體現、適應、滿足農民具有的均平求富心態。生產發展,農民增收的生產經營體制才會成為農民的自覺選擇,才會長久。只有實現生產發展,增加農民收入,農民才會堅定走合作道路,搞集體經營,否則,體現個人私有心理和自發發財愿望的包產到戶就會成為必然選擇。今后我國農業要實現第二個“飛躍”,最終實現規模經營、集體經營,亦必須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