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公共視野的冤案往往是重大案件,這種注意力的聚焦掩蓋了日常發生的許多冤案,也掩蓋了促成這些冤案的“環境”因素
日本有學者言:“世界上有所謂的冤案。冤案不是遙遠的過去的事情,而是我們現在正生活著的這個世界里的事情。而且,它不是幾年里才發生一例的偶發事件。這種不幸應該說是植根于社會機制的一種不幸?!?浜田壽美男:《自白的心理學》)事實上,但凡案件處理得不公正,就產生這種不公正的受害者的冤情,但能夠引起社會關注的,往往是重大案件,日常性的冤枉往往被人們忽視。例如日本戰后出現了多起被判重刑后來再審改判無罪的案件,其中有4件原判處死刑后來改判無罪的案件,一經披露,引起朝野震動。北京大學龔刃韌教授在《現代日本司法透視》一書中介紹了案發于1948年12月29日的免田案、1950年2月28日的財田案、1950年10月18日的松山案和1950年3月10日的島田案這四起冤案。
這些案件有共同特點:被疑者一般長時間關押在警察局下轄的留置場(“代用監獄”),委托辯護權得不到保障,警察為獲得口供進行長時間的秘密審訊,一些被疑人在審訊中絕望,或者身心俱疲,難以忍受苛酷的審訊而被迫供認有罪,有的為減輕罪責甚至攀誣他人。在審判中,法官依賴并信任警察做成的各種調查書,使偵查中發生的錯誤被審判照單全收。
日本的錯案引起司法改革的呼聲,龔刃韌教授曾經介紹說:“由于日本連續發生一些平反冤案的再審案件,原來曾被判處死刑或其他重刑的人又被重新判決無罪。在這種情形下,出現了為消除或減少誤判而重新考慮和改革日本刑事司法的動向?!彼痉ㄓ胁?,便需查找病源,找到之后需要對癥下藥,以期司法從疾病中康復過來。發生誤判之后,日本的法律人正是這樣做的?!叭毡敬蠖鄶捣▽W者和律師都認為,目前日本的刑事司法存在著嚴重問題。這主要表現在:嫌疑犯委托律師等基本的人權得不到保障,警察和檢察官有逼供信行為,法官在審理案件中過分依賴檢察官的偵查和調查結果,口頭辯論只是走過場,結果法院的判決只不過是對檢察官調查結果的追認形式,正是從這個意義上講,日本的刑事司法是‘檢察官司法’,而這種結構的刑事司法被認為是法院產生誤判和冤案的溫床。” (龔刃韌:《現代日本司法透視》)
人們應當注意到,多種因素造成錯案發生,許多因素都不是被冤案者可以左右的。浜田壽美男在《自白的心理學》中指出:“也許你會說我絕不會去做觸犯法律的事情。即使如此,你也不能根據自己的意愿就能夠避免自己成為犯罪嫌疑人。同樣,冤案也不是僅靠個人的決心就可以躲避的。也有人會說,我不做那些有可能被人冤枉的曖昧的事情,或者即使被人冤枉也會堅決抵抗??墒乾F實生活中的冤案并不那么簡單。因為造成冤案的原因大半不在于我們自己身上,而在于我們周圍的環境?!?/p>
可惜,社會真正關心的冤案,或者能夠進入公共視野的冤案往往是重大案件,這種注意力的聚焦掩蓋了日常發生的許許多多冤案,也掩蓋了促成這些冤案的“環境”因素。
浜田壽美男坦言:“實際上,推測這些冤案數目極其困難,只能說其大概。以‘因無辜的罪名而受苦’為冤案,我試想冤案的發生一年不下數百件。當然,根據如何定義冤案,其數量浮動較大。”這句話提醒我們:司法冤案可能比我們想到和知道的更多、更嚴重。關心司法公正者,不可不注意那些容易被我們忽視的不公正,注意那造成不公正的機制,使更多的不公正有機會攤在陽光之下。
責任編輯:劉瀟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