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姜延海的人生原則里,他自己欠錢時,就是一分錢,哪管掉腦袋了也得說啥時還就啥時還。而這個規則。他不僅要自己遵守,別人也不能違反
3月29日,辦案檢察官在黑龍江省林甸縣看守所見到了姜延海。47歲的他皮膚黢黑、個頭不算太高、身體敦實。他:“為了兩千元錢,殺了兩條人命,我并不后悔。”
姜延海在半年之前是一名普通的農民,在林甸這個以“北國溫泉之鄉”而聞名的東北小城打工為生。
2010年10月13日,當地發生了一晚接連弒殺兩人的慘案。案件很快告破,姜延海成了這起案件的犯罪嫌疑人。
從鄉村到縣城
林甸縣地處黑龍江省中西部,松嫩平原北部,隸屬油城大慶市,幅員面積3493.2平方公里,是一個人口只有26.9萬的小縣。林甸縣也因擁有178.8萬畝耕地和19.8萬農業人口而成為名符其實的農業縣。
現年47歲的姜延海就出生在林甸縣宏偉鄉全勝村一農戶家。姜延海小學畢業就輟學在家隨父母在地里耕作,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務農生活,并結婚生子。這是一個在東北農村里再普通不過的農戶人家,他們的祖祖輩輩都過著這樣的生活。
但是隨著孩子的長大,姜延海用錢的地方越來越多,單靠耕種的收入已不能過上富足的生活,于是經朋友介紹到縣城在建筑行業打工,貼補家用。姜延海自己也不記得那樣的生活狀態持續了多久,“那時也不知道多大(年紀)啊,文化也淺,就知道做買賣掙錢。”
隨著眼界的開擴,姜延海開始不安于現狀,對一些新鮮事物嘗試著接受,漸漸地偏離了原來的生活軌跡。
姜延海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真的對于時間沒有概念,他記不得何時認識了艷艷(化名),對于兩個人為什么認識的說法也始終猶疑不定。
在公安機關對姜延海的第二次訊問筆錄中,姜延海說:“2008年夏天時艷艷到我的煉油點來,她說她家孩子有事了想向我借5000元錢,當時我剛認識她不到一年,一共就見過三次面。我不想借給她錢,我就說我沒有那么多錢,她說要給我朋友小華打電話讓他跟我說,我沒讓她打,當時正好手里有錢我就借給她2000元錢,她答應過兩三個月把錢給我,也沒留字據。”
在他的訊問筆錄中,唯一可以明確的是他與艷艷兩人之間發生過幾次性關系,并且姜延海還付了錢。
一條人命
2010年10月13日16時左右,姜延海按照工長的安排到一戶居民的家里改裝暖氣,他和三個工友從林甸縣三合鄉的工地出發乘坐小客車到林甸縣城,在看完施工現場后,見時間已晚當天沒法完工,便和工友商量把工期改為第二天,工友間道別后分開。
姜延海和工友分開后,忽然想起來索要艷艷欠自己的2000元錢。
據姜延海回憶,當時他去艷艷家時邊走邊猜測艷艷這次能不能還錢,前幾次索要欠款艷艷都以各種理由拒絕,但現在手頭又比較緊張,很希望拿到這筆錢以解燃眉之急。他拿出手機撥打了艷艷的電話,“艷艷你在哪呢?我想見見你”,聽筒里傳出清亮的聲音“我在麻將館呢,有事么?你要到我家來我現在就回家。”兩人通話不到一分鐘,姜延海掛斷了電話。
姜延海走了10分鐘的路程來到了艷艷家,舉手輕輕敲了門,打扮入時的艷艷打開了房門。
姜延海換了一雙藍色拖鞋后隨艷艷走進了屋。他說進屋后看到客廳的燈開著,電視也開著,姜延海一言不發,順勢坐到了客廳靠南墻的沙發東頭一側,那是一個三個坐位的長條沙發,艷艷坐在了沙發的西側,邊吃葡萄邊目不轉睛地看著電視。
兩人無語,沉默了一會。
訊問筆錄中,記載了姜延海關于那一晚的對話。
“你欠我的錢怎么整?這回你得還錢了吧。”
“現在沒錢,再者說誰欠你的錢啊。”
一聽話茬不對姜延海氣憤地張口回應:“你開始借錢的時候說好了幾個月就還錢,現在都一年多了。”
艷艷站起來帶著臟話大聲嚷嚷道,“誰欠你錢啊?你有證人能證明我欠錢嗎?”
姜延海看艷艷這架勢很是惱怒,忽地站起身大叫:“你罵誰啊,你欠錢你還有理了。”
艷艷伸出雙手推姜延海的胳膊一下,把姜延海推得向后退了一小步。接著艷艷又抓住姜延海的胳膊往門口推,企圖想把姜延海推出家門。
姜延海說他立馬就急了,很沖動,不能自控,用兩側胳膊往上一撩把艷艷的雙手撥開,然后用右拳朝艷艷面部猛地擊去,先把艷艷打暈了,然后順勢迎面上去用兩手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摁倒在沙發上,雙手拇指死死地扣住她喉嚨。
足足掐了艷艷兩三分鐘后,姜延海感覺她應該是沒氣了,就把她拖入到客廳南側的臥室。
“殺人時就尋思著你痛快還錢,死就死了”,姜延海事后交代。
泄密后再起殺心
稍稍平復了一下憤怒的心情,姜延海還是沒有忘記艷艷欠的2000元錢,現在人死了錢也沒有辦法償還,就想從艷艷家里拿點值錢的東西低債。
他先在東臥室打開床頭柜的抽屜,在里面找到了裝首飾的兩個小布包;打開衣柜時又隱約中看到中間位置掛著一件用綠色帶拉鏈衣袋罩著的貂皮大衣;此后又來到客廳將艷艷放在客廳茶幾上的一部直板手機拿了起來,感覺差不多和自己的2000元等值了,便向客廳門走去,到門口時發現了地上放著兩雙艷艷的女式皮鞋,姜延海覺著這兩雙鞋應該能值錢,于是將鞋全部放到裝貂皮大衣的衣袋里。
姜延海蹲到地上要換鞋時發現電視還開著,怕深夜有動靜驚動鄰居,于是將電視后面的電源插頭從墻壁插座上拔掉,離開了艷艷的家。
從艷艷家出來后,姜延海忽然意識到如果案發,公安機關可能會通過艷艷的手機找到自己,立即從褲兜里拿出當時處于開機狀態的艷艷手機,由于手機電池和手機后蓋是一體的,把手機電池和手機卡同時摳下來隨手扔到路邊,隨后把自己之前與艷艷通話的手機卡也扔掉。
姜延海回憶說當時見天色已晚,并且心情迷惘根本不想回家,便想起通過艷艷介紹認識、并和自己發生過幾次性關系的麗麗(化名),于是換上另一張手機卡和麗麗通了話,得知麗麗在家。事實上,麗麗還是艷艷的大姑姐(東北話,指丈夫的姐姐)。
姜延海來到麗麗租住的房屋,麗麗沒有開燈就開了門,姜延海說當時自己好像全身一點勁都沒有,就像一片被秋風掃落的葉子一樣閃進屋內,隨手將袋子放到門邊。
打開門的麗麗覺得姜延海看上去“栽栽崴崴(東北話,意為精神萎靡)”的,于是就問他怎么了。姜延海在回答時隨口說道:“我把艷艷給整死了,她欠我錢不還。”
話剛出口,姜延海馬上就后悔了,知道說走了嘴,而麗麗只是一愣神沒有太大的反應,什么話也沒說就繼續看電視了。“我在沙發上坐了一個多小時就在想殺死艷艷的事,后來我下定決心必須得把張立華殺死,不然怕她把我殺死艷艷的事情告訴別人。”
可是在姜延海看來,心里合計時間還早,況且麗麗家隔壁的旅店這個時段走動的人還挺多,怕現在下手靜動四鄰,于是決定留宿在麗麗家。
但此時,麗麗被所在足療店的老板給叫走了。姜延海就在心里尋思著:“她報案抓我就抓我,不抓我就殺她。”而麗麗卻并沒有選擇報案,她直接去了足療館。在辦案檢察官看來,她喪失了最后挽救自己生命的機會。
姜延海后來告訴檢察官:其實麗麗走后的這一個小時,簡直是一種煎熬,種種不祥猜測在腦袋里飛轉,心里很是害怕麗麗報案,內心七上八下。
大約凌晨1點左右,麗麗又回到了住所,姜延海見麗麗沒有任何異常反應,就佯裝沉睡。
一直等到四點多鐘的時候,姜延海一直沒睡覺盯著麗麗,聽到她已發出均勻的打鼾聲,于是伸出雙手緊緊扣住麗麗的喉嚨處。四五分鐘后,他感覺麗麗應該是沒氣了,放開了雙手,怕麗麗不死又順手拿起床上電褥子的白色電源線,在麗麗的脖子處用力勒了兩分鐘左右,認定麗麗必死無疑后放開了雙手,之后用棉被把麗麗的頭和上半身蓋上。
下床穿衣服時,姜延海看見麗麗的手機在沙發西側的扶手上,為了防止他人知道自己和麗麗聯系過,他迅速走過去把手機揣到褲子兜里,提起從艷艷家拿來的衣袋走出門,用鏈鎖把大門鎖好,拿著鑰匙慌忙下樓。走到一個僻靜處,將麗麗的手機卡摳下連同鑰匙一同扔掉。
案發后,姜延海解釋殺第二個人的原因:“我看她也不冤,她和她那個妹子合伙想2000塊錢不給我。”
致命的是2000元還是其他
案發后,公安機關經過縝密的排查,通過對現場勘查,DNA鑒定、物證、視聽資料等技術手段獲得確鑿證據,最后將目標鎖定在姜延海身上。
2010年10月16日將其抓捕歸案,姜延海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在其家中將全部贓物收繳。后經林甸縣價格認證中心鑒定:姜延海從艷艷和麗麗家所盜竊的女式貂皮上衣、手機、金項鏈、銀戒指、耳墜等物品共計折合人民幣總價值20700元。
林甸縣檢察院以涉嫌故意殺人罪、盜竊罪對姜延海批準逮捕。
姜延海敘述的2000元錢真的構成了這起連環殺人案的動機嗎?在三十名平米的審訊室中,他坐在鐵欄桿后,帶著腳鐐,辦案檢察官觀察到,姜延海的目光并不如一般犯罪嫌疑人那樣游離,表現得相當淡定。
事實上,姜延海的經濟狀況并不算糟糕,在村子里算得上中等戶,不缺吃不缺喝,有病也看得起。“我現在手也不是那么困難,反正咱農村種地,一家人七畝地,我們家三口人,反正年吃年用夠,孩子結完婚了。”在要錢時,他手里還有一萬多塊錢的打工錢。
當問及這2000塊錢是否影響了他的生活時,他說:“自己過日子沒有這2000塊錢也能解決。”
姜家兄弟姐妹八個,姜延海是老七,上邊除了老三是哥哥,其余都是姐姐。“我脾氣也挺犟,脾氣不犟我也做不出來這事。一般時候我不吱聲,不抽煙、不喝酒,從小到大這一口白酒沒喝過,一顆煙沒抽過,我就知道干活。”
在人際關系上,姜延海跟媳婦關系也挺好,這么多年每個月的打工前都一五一十的交給家里。跟鄰居雖沒啥來往,但也沒吵過架。
可是姜延海是個較真的人。他自己也承認這一點:“我說句實在話,我的經濟狀況也不是那么次,我也不在乎那2000塊錢,我就是犟。”
在姜延海的人生原則里,他自己欠錢時,就是一分錢,哪管掉腦袋了也得說啥時還就啥時還。而這個規則。他不僅要自己遵守,別人也不能違反。
值與不值的難解話題
2011年1月4日,該案經林甸縣人民檢察院移送大慶市檢察院審查起訴。3月4日,大慶市檢察院出庭支持公訴。
被逮捕以后,姜延海對公安機關和檢察院的訊問都很配合,看上去很愿意與人交流。面對被問殺人值不值得的這個問題時。姜延海的回答卻始終徘徊不定。先是說:“按理來說是不值。”想想又補充“不值也值”。
“你說沒后悔呢?我40多歲了,孩子老婆都扔下了。但是你說反悔也沒有用,你做出來的事說后悔有啥用。早晚一天等著槍斃就完事。”
開庭過后,姜延海對于自己的前途顯然不抱有希望。“我在這里已經呆了六個月了,有些事我已經想通了。啥也不想了,就等執行下來,也就幾個月,到年終也就差不多了,呆兩天讓看的時候,我孩子和我媳婦來看我時我就告訴他們該走道走道(東北話改嫁)該咋地咋地。”
而對于拿了艷艷錢,被訴盜竊罪一事,姜延海顯得更不在乎。“我一死完事。你說我盜竊我就盜竊,這點事我不在呼,兩個人我都整死了,這點小事我還在乎啥?”
只是不知道,姜延海的家人是否也能這般對該案毫不在乎?
責任編輯:張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