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刊記者 周 旭
早教的迷失之戰
□ 本刊記者 周 旭
格塞爾給一對未滿周歲的孿生兄弟準備了一架小梯子,在48周大的時候,弟弟開始接受爬梯訓練,每天10分鐘。一個月后,弟弟能爬上小梯子了。而從53周開始接受同樣訓練的哥哥,在55周時就達到了和弟弟相同的爬梯水平。
20世紀初,美國耶魯大學教授、兒童心理學家格塞爾做了著名的雙生子爬梯實驗。經過一系列研究,格塞爾由此斷定:在兒童的生理成熟之前的早期訓練對于最終的結果沒有多大的作用。
然而,在早期教育市場上流傳更廣的卻是俄國心理學家巴普洛夫的一句名言:“如果你的孩子從降生第三天開始接受教育,那么就遲了兩天。”
1998年,我國本土企業東方愛嬰、紅黃藍試水中國早教市場。5年后,美國金寶貝早教中心也把連鎖店開到了中國。琳瑯滿目的早教機構,大同小異的理念和課程已經讓家長挑花了眼,而早教機構一句“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讓更多云里霧里的家長不惜一擲千金,把孩子送到親子樂園。
然而堪比大學學費的天價收費,沒有國家或者專業機構認證的“業余”教師,以及新聞中“概念下的金錢游戲”式的標題,讓人們不禁懷疑,我們究竟把孩子交給了誰?
2010年11月,位于廣東省東莞南城的一家早教機構獲得了由東莞市教育局頒發的早教類“辦學許可證”,成為全市第一家告別“黑戶”的早教機構。但目前,全國大多數早教機構都處于只在工商局注冊、未在教育部門備案的境地。
東莞消費權益保障委員會秘書長鄧國平就曾表示,在工商局登記注冊的企業和機構打著早教旗號,實際上都是企業咨詢機構。所以從工商行政管理法規方面看,這些機構都是超范圍經營了,也就是說未獲教育部門批準的早教機構可能涉嫌違法經營。
因為國家教育部門未將早教列入國家教育系統,早教師的資質,也沒有統一標準。據調查,市場上的早教機構中,并不是所有的早教師都畢業于幼師專業,很多人甚至從未接觸過任何與教育相關的工作。雖然在多家早教機構的網站上,都能看到早教師要接受相關培訓的要求,但培訓方往往是早教機構本身,這不免有些“既當運動員又當裁判員”的意味。而家長喂奶、接尿,孩子哭鬧、睡覺的場景,在許多早教機構中也并不鮮見,更有早教師花費很多時間向家長推銷保健品和玩具。由此可見,目前的早教機構良莠不齊。
教師水平參差不齊,就連教學本身也存在差異。從課程上來看,來自美國的金寶貝更重視對孩子音樂、藝術方面的培養;本土的東方愛嬰,則為3歲以上的兒童開設了數學、英語等課程。一位3歲寶寶的媽媽告訴記者,通過試聽,她比較了國外和國內的兩家知名早教機構。“我感覺最大的不同就是國外的早教機構主要是提供親子互動的環境,而國內的早教機構則會指導家長與孩子游戲,有時候甚至早教師先做一遍,讓家長模仿。”
最終,這位媽媽還是給寶寶選擇了國內的這家早教機構。“因為孩子要在國內上幼兒園、上小學,老師喜歡比較乖的孩子。我怕在國外的早教班,他會太放得開、太調皮。”
關于早教,國內外眾多學說紛繁不一,早教究竟是什么?初為父母的年輕家長恐怕也拿不準。除了攀比心理,許多家長也正是因為不知道該怎么教育孩子,在望子成龍的心理下,才帶孩子來到了早教機構。
作為中國早教行業的領跑者,東方愛嬰在早教機構的地位被人們形象地說成“從東方愛嬰的發展就可以看到中國早教行業的發展”。經過十余年的摸索和發展,東方愛嬰董事長賈軍女士對于早教有著自己的理解。她認為早教是跨社會學、人類學、醫學、生理學、心理學、腦神經發育等多學科的復雜的綜合科學。早期教育應該是全面的,更要尊重孩子自身發展的規律。

“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刺激了很多家長的神經,送孩子去早教機構成了他們對早教的狹隘理解。
在接受《民生周刊》記者采訪時賈軍表示,早教是必須的。但因為大多人初為父母,沒有教育經驗,也沒有接受過專業的教育培訓,因此孩子的早期教育需要早教機構的支持。但教育不是一蹴而就的,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有了早教這一步,對于孩子一生的發展都很重要。她舉例說,經過早期教育的孩子的優勢在于智商高、學習障礙較少等;更重要的是父母在課堂上可以知道如何教育孩子,如何配合學校的教育。
在早教市場上,家長很容易走進誤區。賈軍女士指出,只圖環境漂亮、玩具夠炫、位置離家近;送孩子去早教班的目的是給孩子找玩伴;以及把孩子交給早教中心自己就沒事了的心理都是錯誤的。要想選擇一家真正有益的早教機構,一定要先去了解該早教機構的理念,并且要參加試聽。除此之外,還要看該品牌的持續影響力、早教師是否有愛心和他們的專業程度如何。
但在缺乏監管的早教市場上可謂魚龍混雜,除了一套套看似嚴謹的理論,有些早教機構亮出自己的國際血統,有些則力挺國產,更有甚者公然打出“打造神童”的招牌。
對于早教中對超前智力的開發,北京師范大學教授趙忠心嚴厲批駁。他撰文指出,如果在早期教育中注重超前智力開發,就會造成“殺雞取卵”式的危害。早在美蘇對峙時期,兩國就進行過加大早期教育力度的改革,但由于這種教育方法打亂了兒童身心發展的秩序,美蘇先后都放棄了改革,“早期教育決定論”也已經被證偽而被摒棄。
趙忠心提出,早期教育不等于提前教育,早教要科學,不科學的早期教育是有害的。那么科學的早教效果如何?趙忠心在文章中引用美國北卡羅米納大學做過的一組實驗來論證他的觀點,實驗表明,從3個月起進行早期教育的孩子,在之后的測試中智商平均高出15個點,但這種優勢在孩子進入小學四年級時就逐漸喪失,而未接受早教的孩子會在隨后的教育中趕上來。這與格塞爾的雙生子爬梯實驗證明了同一個道理,認為進行早教就一定會讓孩子早日成才只是一種良好的愿望罷了。
早教究竟有無標準?早教效果又從何談起呢?

3周歲的孩子能背圓周率到60位?據重慶一家媒體報道,該地一家早教機構要求3周歲孩子“圓周率要背到60位,每天學會一句成語,數數從1到90……”。圖 / CPF
在我國廣為流傳的貝利嬰幼兒發育量表、韋氏兒童發展量表、丹佛測驗等都是由國外的研究成果翻譯而來。而我國對嬰幼兒發展測評的研究,僅是在上世紀80年代,湖南醫科大學教授易受蓉赴美研修,引進了貝利量表。經過對我國兒童的采樣調查,1993年,修訂后的貝利嬰幼兒發展量表在我國發布。
直到2008年,中國科學院心理研究所才在上世紀80年代制定的測量工具基礎之上,主持研究和制定了針對我國嬰幼兒發展的《中國城市0-6歲兒童身心發展階段性測評系統》。目前,該系統已通過中國心理學會心理測量專業委員會的認證,但尚未在大范圍內使用。
記者聯系到中國科學院心理研究所張建新教授,他正是該測評系統的制定團隊的主要成員之一。張建新認為,早期教育的興起是基于一種早期教育能夠對人的發展有積極引導作用的假設。而一個人是否能夠成才、又能夠在哪些領域會有杰出的成就,除了后天的訓練因素,如早期教育之外,還取決于個人的先天性因素,比如大量研究證明,人的智力、以及音樂和美術能力等都展現出較強的先天決定作用。
張建新也談到,嬰幼兒的身心發展確實有規律可循。正是基于這樣的規律、以及在全國大樣本抽樣基礎上,中科院心理研究所研究制定了嬰幼兒身心發展階段性測評系統。“以前我們用的測量工具或者是由西方引進的,或者是因制作年代久遠而標準失效。但嬰幼兒發展評估具有時代性和地域性,因此,我們需要有針對中國嬰幼兒發展的、與時俱進的測評標準。”
此次制定的測評系統為不同年齡階段的孩子正常發展計算出常模標準,從大動作、精細動作、言語能力、認知能力、社會交往能力等方面對嬰幼兒發展給予評估,這對于篩查發展遲緩嬰幼兒并進行早期干預、對于鑒別發展超常并進行針對性教育,都是有益的。
針對早教機構中頻頻出現的“信息窗”概念,張建新教授解釋道:“其實嬰幼兒在所謂‘信息窗’的行為表現出來之前,他們的腦神經就已經孕育成熟,比如神經元及其突觸的結構復雜化、網絡化等。腦神經的正常發育是外顯的‘信息窗’的前提和基礎,但這些是看不到的變化,所以有時家長會覺得孩子好像突然長大了。”
目前的測評系統主要是對嬰幼兒發展的外顯特征進行評定,但它也為推測腦神經發育提供了一種證據。如果某個嬰幼兒的發展嚴重落后于常模標準,那么這就為家長和早教專家提了一個醒,是否考慮腦功能方面存在問題。張建新教授介紹,研究發現早期問題干預也許在“窗口期”之前進行更為有效。因為當一些外顯特征出現時再進行干預,孩子的腦神經已經發育到了某種程度,干預就略顯遲滯,其效果也會打折。
盡管測評系統有其在早教方面的優勢,但在張建新教授看來,測評系統并不應該成為早教機構的賣點,早教機構應該向家長提供符合中國經濟、社會、文化的教育理念及其配套的教育手段,協助家長培育健康成長的嬰幼兒,這才是早教機構最根本的目的,而測評系統只是用于了解嬰幼兒發展的科學工具而已。對于兒童發展提供參考和幫助才是研究最根本的目的。
□ 編輯 陳 萌 □ 美編 龐 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