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夜與霧》走向《去年在馬里昂巴德》

20世紀50年代，在西歐經濟快速復興并超越戰前最高水平的環境下，存在主義和結構主義哲學思潮開始在歐洲知識界泛濫并主導了當時的社會思潮，在此影響下，法國文藝界掀起了一股反傳統的潮流。在文學界以“新小說”為代表，戲劇界是荒誕派，電影界則是與之相呼應的“左岸派”的作品。“左岸派”的電影工作者憑著共同的藝術追求和創作傾向，為傳統的電影注入新鮮血液，使電影這門藝術從傳統電影轉向現代電影，獨到的探索對世界電影的發展產生了巨大而又深刻的影響。

作為“左岸派”的領軍人物，阿侖·雷乃1922年出生，自幼酷愛小人書， 14歲時就開始用8毫米膠片拍電影，18歲學起了表演，1945年底涉足電影業，從紀錄片、廣告片攝影師做起。在先后推出短片《格爾尼卡》、《夜與霧》獲得巨大成功后，1959年以故事片《廣島之戀》蜚聲影壇，成為20世紀50年代末期興起的“新浪潮”運動的首部代表作，吹響了“新浪潮”大規模進軍電影界的號角。1961年在另一部重量級影片《去年在馬里昂巴德》中，阿侖·雷乃試圖將羅伯·格里耶的新小說《嫉妒》電影化。1980年阿侖·雷乃拍了5部電影使他獲得了更高的榮譽。進入20世紀90年代的阿侖·雷乃，以《吸煙/不吸煙》、《人人都愛唱的歌》兩部影片的怪異、新穎、大膽完成了他“后現代大師”的轉變。至此，阿侖·雷乃完成了“現代主義”與“后現代主義”的完美溝通與整合。

在阿侖·雷乃由拍攝紀錄片轉向拍攝故事片之前，他的作品就體現出與眾不同的特點。一個總的特征，即對戰爭的憎惡與不滿。另外一個特征，即追求電影敘事手法的多樣化。大獲成功后，他與“新小說派”女作家瑪格麗特·杜拉合作，制作出電影史上極其重要的故事片《廣島之戀》，阿侖·雷乃從此進入故事片領域。

下面將從主題、時空觀念、故事性等幾個彼此關聯又相對獨立的方面分析轉型時期阿侖·雷乃影片的特點及相互關聯。

探索心理領域——“記憶與遺忘”主題的一致性與恒久性

題材上，“左岸派”成員主張藝術家要深入人物的內心，重視探索人的精神作用，他們采用淡化情節的策略：摒棄傳統的高潮和結局；淡化人物形象；主人公無名無姓，不注重性格刻畫；顛倒時序、打亂時空，在無時序的表達中暗示一種心理、一個流程、一種情緒，挖掘一種個人的主觀真實感受。

阿侖·雷乃的轉型是從《夜與霧》開始的，這部具有冷峻張力和深層思考的獨具一格的反映納粹暴行的影片也是他早期紀錄片時期的代表作?！坝洃浥c遺忘”、“過去與現在”的主題滲透到自此以后他的所有影片中來。阿侖·雷乃充分體現了“左岸派”的藝術主張和藝術追求，他的電影帶有一種神秘色彩，人物無名無姓、時隱時現，故事撲朔迷離，強調表現人物內心心理的巨大作用。阿侖·雷乃電影的獨特性成為“左岸派”的一個招牌，他永恒的主題——“記憶與遺忘”也成為“左岸派”成員旗幟鮮明的標志。

創造新的時空觀念——錯綜復雜的時空表達

以阿侖·雷乃為首的“左岸派”受到現代主義文學的啟示，在電影中為真實提供了一個新的美學原則：“‘客觀’真實的無序世界和被稱為‘主觀’真實的流動狀態。”為了表現新的真實觀點，“左岸派”把鏡頭指向最復雜最具有不確定性的心理領域，并且進行了一種原生態的把握，它所達到的內心真實，比起好萊塢的線性敘事，更接近人類經驗的存在狀況，完全可以和長于心理分析的意識流小說相媲美，這是“左岸派”對電影領域的出色貢獻之一，也是其不同于同時期出現的“新浪潮”的特色之一。

阿侖·雷乃在《夜與霧》里探討了現在與過去的關系，并對現在能否真實地描述、表現過去提出了質疑。影片的風格向觀眾提供了一個經過選擇和改造過的現實景象?！稄V島之戀》完全摒棄了傳統的故事情節和線性敘事結構，通過大量的閃回和畫外音手段，把過去與現在、現實與想象、紀實與虛構以一種跳躍性結構連接起來?，F在和過去的關系是通過主觀方式表現的。現在與過去兩個時間是兩個平行的連續的過程，它們巧妙地交織在女主角現在的思緒起伏的情感之中。到了《去年在馬里昂巴德》就更進了一步，它沒有背景，只不過是發生在銀幕上的一個故事。這部影片完全是混沌、混亂、困惑、無意義的化身，根本無邏輯時空可循，過去與現在、真實與虛構、事實與想象完全融為一體，沒有過去，沒有現在，沒有真實，沒有想象，一切都是無意識的、無情節的、無必然聯系的，留下的只是一段似真似假、如夢如幻的經歷，結構出了導演自己內心的體驗，表達了他對世界的、生活的獨特看法。

思維方式的轉換——故事性的表達

阿侖·雷乃影片的故事性表達方式新穎與獨特：結構故事、表達情感不在于畫面的表象與符合事實的真實程度上，而在于激起觀眾的內心情感波瀾和對歷史的深邃思考之上。

阿侖·雷乃的故事片與他前期的紀錄片具有內在的一致性。他的故事片的敘事手法和電影技巧都是他前期制作紀錄片時實驗的積淀，并在前期紀錄片中有所體現。其一生都跳不開對“記憶與遺忘”、“過去與現在”的關注。更加明顯的是，每部故事片里十分重要的新穎的時空觀念，也是扎根于其前期紀錄片，在前期紀錄片的基礎上演化而來的。至于紀錄片與故事片的紀實特性和故事性，雖然本質不同，但運用方式上的類似也方便了創作的融會貫通，并有利于創新突破。

阿侖·雷乃進軍故事片領域后的兩部代表性作品《廣島之戀》和《去年在馬里昂巴德》是依靠情節來體現故事片必須具備的故事性并在此基礎上表達導演的意圖。其有所創新的是，他并沒有像傳統故事片導演一樣追求情節的連續性、邏輯性和圓滿性，這兩部影片中充斥著斷續的、無因果的、破碎的情節，這種獨特的情節結構突破了傳統線性情節結構對因果聯系的故事性的過分強調，創造了一種立足意識流動、摒棄邏輯關系的新型故事性。這種新型故事性成為自阿侖·雷乃以后大部分藝術電影導演的共同追求，它也成為電影藝術由傳統電影轉向現代電影的標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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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西安文理學院 陜西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