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歌劇《弄臣》中吉爾達的角色塑造需要考慮其音樂發展邏輯、音樂色彩布局、藝術內涵等多元的戲劇要素,更需要以動態發展的戲劇邏輯來探析其中的角色塑造之精妙。
[關鍵詞] 歌劇表演 聲樂演唱 音樂色彩 音樂邏輯 戲劇平衡
導 言
吉爾達是G.威爾第的歌劇《弄臣》(Rigoletto)中的女主角。這部3幕歌劇的劇本由M.皮亞威根據V.維克多·雨果的諷刺戲劇《國王尋歡作樂》改編而成,全劇創作完成于1851年,同年3月11日在威尼斯費尼斯歌劇院首演。
關于歌劇《弄臣》及其女主角吉爾達的研究在國內已見多篇。從這些研究所見,其論述多只就吉爾達音樂手法而做的整體性研究,也就是將吉爾達作為少女純真、執著、癡迷、純美而做的整體分析,沒有分析吉爾達作為戲劇人物表現中的發展性,多屬“靜態”、“孤立”分析,而少有“動態”、“發展”比較。而在其演唱分析中,又過多依賴于像格魯貝洛娃這樣的歌唱家來展開,其他像對演唱音色的變化處理、藝術內涵的戲劇化延展等,也少有展開。綜合立體的藝術形象分析對于認識吉爾達作為戲劇人物的音樂形象塑造是極為重要的,而該劇是作曲家威爾第注重加強歌劇的戲劇成分,用音樂手法將劇中人物內心的感情變化和人物性格表現得極為深刻,是其成熟時期的戲劇作品。因此,吉爾達的角色塑造問題仍值得一談。
從音樂手法看音樂演唱的邏輯表達
歌劇《弄臣》的音樂手法簡潔、音樂線條干凈、音樂主題鮮明,因此,被譽為威爾第真正意義上的第一部完全成熟劇作。其表現不僅在于劇中的主角設計的獨特(利戈萊托),還在于其他反面人物如公爵,更在于將女主人公吉爾達塑造成純美的藝術形象。她出于污濁的環境卻有圣女般純凈的心靈,她愛父親、情人、神主甚至世間的一切。這在音樂發展及表現上就需要逐層發展的邏輯次序。其一是初次展現的情景——父女之愛,她與父親利戈萊托的二重唱感情淳厚,音樂以平滑的旋律線條、平靜的音樂意境表達了吉爾達“靜若處子”的寧靜心理,這種音樂處理手法較好地展現了一個在教堂和家庭雙重呵護下成長起來的純潔的少女藝術形象。這就要求在這段二重唱的演唱上,要以單腔體共鳴來表現音樂線條的平實無華,而其中意境的表達則要通過音樂線條明晰來展現。這是吉爾達音樂形象表現的初級層次,其中要解決的關鍵問題是,如何能用看似無技術痕跡的演唱來表現少女透明的出淤泥而不染的藝術形象。
吉爾達音樂形象的發展來自于外部環境的變化,其中主要是在教堂與公爵一見鐘情,又加上公爵潛入家中與其近距離傾訴衷腸,這就有了吉爾達音樂形象的初步發展,心中漣漪的波動自然要反映在音樂手法的變化上,其中她與公爵的愛情二重唱是其情感變化的轉折。這段二重唱要突出注意她的音樂處理與公爵復雜音樂形象的對比,并不斷展現吉爾達在公爵“情感”攻勢下產生的變化。這也為公爵離開后吉爾達的詠嘆調《親愛的名字》情緒波動作好了鋪墊,這個自稱為馬爾岱的年輕人的名字“銘刻在我愛的心上”。《親愛的名字》的音樂以多層次發展來展現吉爾達對馬爾岱的情感發展,其第一主題是以附點節奏為動機來表現少女情竇初開的美妙心境,第二主題是輕快跳躍的音型動機發展而成,它被進一步發展為跳連相間的音樂主題,展現出音樂手法的變化給情感發展創造的契機(見例1)。
這種情緒的繼續發展形成了以切分節奏為動機的第三主題,它以嘆詞啊(ate)為情感變化的表現載體,將處于初戀喜悅心境下的吉爾達被作曲家以鮮活的音樂手法表現出來(見例2)。這種情緒的再進一步發展就是詠嘆調的高潮部分,即小花腔段落,它展現了吉爾達在念叨這個“馬爾岱”名字的氛圍中享受愛情甜蜜的“飛”一般心境。在演唱上,這一樂段的處理要注意氣息的綜合運用,在共鳴腔的選擇上也要根據情感起伏的需要而設計出濃淡不同的變化,在連音、跳音的演唱上尤其要細致,要注意與樂句音樂邏輯層次相一致。
音樂發展的轉折是利戈萊托的仇人們綁架了吉爾達,并將其送到公爵寢宮供其“消遣”。吉爾達音樂再次出現時是其父親見到受辱后的父女相聚。吉爾達為安慰父親并祈求原諒公爵而演唱了詠嘆調《假日里,當我在教堂里祈禱上帝時》(Tutte le feste al tempio mentre pregava lddio)。詠嘆調三連音嘆息式動機是其悲嘆的音樂基調,這種音樂手法與前述的詠嘆調明顯不同,其對比性展現了音樂邏輯層次的發展,展示了吉爾達音樂形象的發展與豐富(見例3)。這首詠嘆調的第二主題是第一主題的進一步發展,伴奏中的三連音與旋律中變化的連音形成對比,它從極柔和的情緒發起,一點點密集來展現情緒加強的音樂變化,最后以強有力的嘆息式樂句沖向音樂的高點而結束。
為證明公爵的放蕩生活,利戈萊托引導吉爾達在旅館外看到了公爵與別的女人調情的場景,在事實擊碎了吉爾達的夢想之后,吉爾達流下了絕望的眼淚,四重唱《魅力愛神的女兒》(Bellla figlia dell’ amore),它以“蒙太奇”的手法將公爵與調情女、吉爾達與父親等四人不同音樂形象融在一起,展現了歌劇強烈的戲劇沖突。這時的音樂表現要用內在而極富感染力的聲音線條來展現,尤其要加強各聲部間的音樂形象對比是其關鍵所在。這其中,吉爾達聲部的演唱需要突出愛恨交織的復雜心情。其后,還要吉爾達與父親最后一面的訣別場景,展現了她愛“馬爾岱”也愛父親而不得不做出犧牲的復雜心情,同時也反映出其音樂形象在發展后的豐滿特點,是其音樂邏輯的最高點。
從音樂手法的不斷發展可以看出,吉爾達音樂形象的表現并非靜態的單純手法,它是在純美音樂形象下的不同層次發展,其中所透露出來的戲劇張力不僅反襯了反面人物公爵、弄臣及各色配角等,還以發展的動態手法展現了歌劇作為戲劇而作的不同層次的音樂手法變化,而這些卻是以往研究中所大為缺失的。
從音樂形象看音樂色彩的解讀
正如前述音樂手法對歌劇藝術形象的表現那樣,音樂色彩的不斷變化也給吉爾達藝術形象的塑造提出了要求,同時也提供了表現的空間。這種色彩的表現有外在和內在兩種手法,其外在手法是以樂隊中色彩樂器引導為主要表現方式,其內在的手法是以情緒的起伏為潛在的表現空間。其中,外在手法是為配合內在手法提供藝術支撐的,而內在音樂色彩處理則是演唱者需要解決的藝術之道。這就要求演唱者深入分析其中的微妙變化,才能做出恰當的演唱與角色塑造處理。
當吉爾達初次展現時,樂隊在弦樂的伴奏下,長笛以悠長的下行音型,用透亮的音色奏出,表現了吉爾達少女晶瑩剔透般的音樂形象。音樂的進一步發展引發色彩的加濃,小提琴以飄逸的音色引導出其音樂的第二主題。而情緒的再進一步發展使得樂隊色彩不得不再次加濃——樂隊全奏的手法,使得少女吉爾達情感的變化以更加豐富的色彩予以體現。其中的演唱,自然要配合音樂色彩的不斷發展而作相應的變化,其中由淡加濃的漸進處理是其必須要考慮的色彩邏輯。
在內在的音樂色彩處理上,演唱者需要從吉爾達音樂形象發展的邏輯中尋找契機。在吉爾達音色基調的選擇上,正如著名歌唱家瑪麗亞·卡拉斯說:“這首詠嘆調必須用純凈的聲音唱,它必須是像水晶玻璃。它好像吉爾達是在夢中……”[5]這是對劇中詠嘆調《親愛的名字》總體表現基調情感的詮釋,卡拉斯作為演繹吉爾達的最好演員之一,對劇中吉爾達在開始藝術形象呈現時所采用的溫暖而甜美、清新而明亮的聲音色彩,給觀眾呈現了初戀少女純真的藝術形象。它需要處理好音符間連接的音色統一,需要處理好音節的清晰與自然,還需要處理好音樂轉折時(樂句變化)的色彩發展。而在處理發展的主題時,要處理好跳躍音型的音色控制,要處理好氣息彈性的“似斷非斷”的連音藝術效果,還要加強跳音的“裝飾性”,這樣才能突出音色在不同音型中的統一性問題。
從上述可見,在外在音樂色彩的襯托下,吉爾達音樂形象的塑造還必須加強內在音樂色彩的對比與遞進,而作為戲劇表現的需要,在不同人物、環境的音樂氛圍中,其演唱音色要在輕盈、明亮的基調下,突出對比于各種音色環境,以突出戲劇人物的動態發展,以統一基調下的豐富音色來詮釋吉爾達的音樂形象,而非“千音一色”、千篇一律的靜態和整體。
從藝術內涵看戲劇外延的挖掘
歌劇《弄臣》創作的素材來源不僅得益于雨果話劇本身藝術魅力,還得益于其創作的前后藝術背景。彼時,威爾第已經創作了十六部比較成功的歌劇音樂,創作經驗的成熟、藝術閱歷的積累和戲劇舞臺的感悟使威爾第在《弄臣》中找到了戲劇和音樂的著力點和平衡點,其中對歌劇題材和人物中的戲劇性塑造,用音樂的各種手段直率、準確地切入戲劇命題等[6],使吉爾達這一歌劇史別具一格的人物形象突兀出來。她對各種人物都有著超乎尋常的人性關懷,對每一個她所遇到的人都充滿善意。這一藝術內涵使得吉爾達的音樂形象表現具有了戲劇外延。
首先,要正確認識吉爾達舞臺表現中人性美好的一面。這就對其聲音的表現提出了深入的思考,不僅要表現她作為音樂個案的局部音樂形象及其氣質的呈現,還要表現她作為連接劇中各色人物的情感紐帶,將其獨立的詠嘆調以戲劇前后關系表現所需要的音樂手法展現出來,將戲劇作品所需要的情感線索的鋪設以各種不同的藝術手法隱含地鋪敘開來,更要將吉爾達人性關懷的內在美德以音樂手法展示出來,這也為其戲劇高潮的營造鋪設了線索。這一藝術內涵對戲劇外延的隱含元素是其獲得150年來贊譽的重要因素之一,而國內外的演繹者對其深度的挖掘還有待于深入。
其次,要恰當認識吉爾達戲劇平衡點的展現。戲劇的平衡不僅在于劇本和音樂創作等一度創作層面,還在于演唱者表現的二度創作環節。吉爾達在歌劇中的戲份并不是最多,但卻是連接各場景的關鍵之處,她的演繹在戲劇平衡的處理上,要做到自身前后戲劇的平衡和與他人他景對比的戲劇平衡。在自身的戲劇平衡上,要注意戲劇邏輯層次的對比表現,即要處理好音樂主題表現、發展及其再現的情感力量關系,使戲劇在張弛間得到平衡。在與他人對戲的戲劇平衡關系上,要突出戲劇對比的強弱變化,也就是說,要在重唱中體現吉爾達作為戲劇連接點的過渡、串聯作用,尤其要以其特殊的音樂形象塑造展現其純凈之美與污濁之丑的對比,在對比與變化中尋求平衡。
結 語
從上述分析可見,吉爾達的角色塑造是一個在純美藝術審美基調下的豐富藝術內涵綜合體現。它的表現需要考慮多層次的遞進的音樂邏輯,需要考慮豐富變化的音樂色彩,需要考慮豐富藝術內涵的戲劇外延的挖掘。由此可見,吉爾達的演唱表現不能一味追求純美的音色而放棄其戲劇性張力,一味地追求抒情性而忽視了多元的演唱方法,一味地追求整體藝術形象而漠視了動態藝術形象的發展。如上所說的歌劇表現弊端的產生,與其國內常用的音樂會式的表演方式有關,與其個案式的分析手法有關,更與研究者人云亦云的缺少深入案頭工作的研究態度有關。吉爾達的角色塑造需要多層次的音色,需要多元的藝術表現手法,更需要符合戲劇平衡的動態邏輯。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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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楊燕迪.以聲音西安音樂學院承載人性——評周小燕歌劇中心的新版《弄臣》[J].人民音樂,2008.
作者單位:西安音樂學院 陜西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