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本文利用弗洛伊德的人格理論解讀索爾·貝婁的《只爭朝夕》,揭示主人公威爾赫姆的焦慮及其原因。威爾赫姆的自我承受了三方面的壓力。在本我的支配下做了一系列不顧后果的行為;在超我的限制下,感覺低人一等和愧疚;城市生活更加劇了他的壓力。威爾赫姆無意識地使用了一系列的防御機制,阻礙了他對自己及所處現(xiàn)實的認識,使他湮沒在焦慮中。通過心理分析這個工具,讀者不僅能正確解讀小說,對現(xiàn)實生活同樣具有指導意義。
[關鍵詞] 《只爭朝夕》 弗洛伊德 人格結構 焦慮
該論文是西安醫(yī)學院教學質量與教學改革工程立項建設項目成果之一,編號為XYZL2010-14。
引 言
索爾·貝婁(Saul Bellow)是美國文學史上重要的作家,被認為是繼海明威和福克納之后美國文學史上最偉大的作家。他創(chuàng)造了一系列文學精品。《晃來晃去的人》(1944),《奧基瑪其歷險記》(1953),《雨王漢德森》(1959),《赫索格》(1964),《塞姆勒先生的行星》(1970),《洪堡的禮物》(1975)等。對于這位1967年諾貝爾文學獎的得主,瑞典皇家學院特別提出了他的小說《只爭朝夕》。雖然只是一部中篇小說,但是它毫不遜色其他的鴻篇巨著。
《只爭朝夕》描寫了人到中年的湯姆威爾赫姆一天中從早晨到下午的生活。威爾赫姆婚姻破裂,丟掉工作,經濟窘迫,與父不和。他將僅有的七百元錢交給湯姆金投資股市,結果化為烏有,而湯姆金也消失不見。恍惚中,威爾赫姆隨著人流進入一個小禮拜堂參加了一場葬禮,看著陌生的尸體,威爾赫姆號啕大哭。
在我國,對貝婁的研究遠不及對海明威和福克納的研究,而對《只爭朝夕》也僅有從解構主義,存在主義和主題角度探討的為數(shù)不多的文章,而其中也存在不少誤讀。其原因是讀者容易陷入主人公無意識運用的用來緩解焦慮的自我防御機制中。為了準確理解小說,揭露主人公威爾赫姆的內心世界很有必要。本文從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角度,分析威爾赫姆,這個被焦慮所湮沒的人。
弗洛伊德的人格分析理論
弗洛伊德是奧地利的心理分析創(chuàng)始人,他認為人格是由三個不能截然分開的部分組成的:本我,(id)自我(ego)和超我(superego)。
本我和現(xiàn)實沒有聯(lián)系,不因時間或者個人的經驗而改變。本我不現(xiàn)實,不合邏輯,遵循快樂原則。超我遵循的是理想原則,它包括良知和自我理想(ego-ideal)。不當?shù)男袨槭艿綉土P形成良知,而自我理想則是因為表現(xiàn)良好受到獎勵而發(fā)展起來的。超我嚴密監(jiān)視自我,當自我違背超我的道德標準時,就會產生內疚(guilt),它是良知的產物。如果自我不能達到超我提出的標準,就會產生自卑(inferiority),它是自我理想導致的。自我聽從現(xiàn)實原則,它是心與外部世界唯一的接觸區(qū)域。自我必須兼顧本我,超我,還要考慮外部世界的要求。
弗洛伊德認為本我、自我和超我三者所占據(jù)的意識水平是不同的。意識(conscious)是心理與現(xiàn)實聯(lián)系的部分,是人們當前能夠注意到的心理活動。無意識(unconscious)又稱潛意識,是不能被人意識到的心理層面。人的大部分心理活動是受無意識驅動的。本我存在于無意識的深處;自我(ego)是本我與外界關系的調節(jié)者;超我大部分屬于意識層面。
弗洛伊德將心理比作大海里漂浮著的一座冰山,浮在海平面上的部分相當于意識,處于海面下看不到的那部分相當于無意識。他認為人的言行舉止,只有少部分是意識控制的,其他大部分都是由潛意識主宰。
焦慮的產生
威爾赫姆是被焦慮湮沒的人,他伴隨著一系列帶有強迫特征的行為:把煙頭放在口袋里;在父親面前,他右手的小拇指不停地抖動,雙腳不停地蹭著地;隨便亂吃一堆藥片用來緩解自己的感受等,這些都是焦慮的典型表現(xiàn)。焦慮的產生來自三方面的壓力:本我的沖動,超我的壓抑以及外在環(huán)境。
1.本我的沖動
威爾赫姆就像是一個做事不計后果,不分好壞,貪求享樂的孩子,這使得他在社會中扮演了一個個失敗的角色。
上大學時,威爾赫姆一無所獲,他認為念大學只是一種浪費耽擱,他內心也想要不用費力氣就“一舉成名”,被星探莫里斯·維尼士利用,完全不顧家庭的反對離開學校,追求好萊塢明星夢,使得校方不得不給家里寫信詢問他的去向。但是事實證明他并不具備當電影明星的條件。
同時威爾赫姆也是一名不稱職的員工:他全然不顧現(xiàn)實生活中需要撫養(yǎng)妻子和孩子,而僅僅因為“公司沒為他升職”傷害了他的感情,就毅然離開工作。
在婚姻生活上,威爾赫姆是一名不忠誠的丈夫。結婚前,他就下定決心不和妻子瑪格麗特結婚,但是他結了婚;妻子拒絕了他的離婚要求,使他和情婦不能在一起;只留妻子獨自一人履行著照顧孩子的責任,他不得不支付孩子的養(yǎng)育費,這加劇了他本來就捉襟見肘的經濟困境。
威爾赫姆同時還是一位盲目的投資者。他需要錢,但是內心想的是要暴富,“或者破產或者發(fā)財”,正是這種心理驅使,加上湯姆金醫(yī)生的蠱惑,正如二十年前因為向往出名被騙,二十年后他因為追求金錢再次輕信他人。
這就是典型的總是被本我牽著鼻子走的威爾赫姆:“這就是威爾赫姆的獨特之處。在反復思考、動搖和爭辯之后,他必定會采取他早已經舍棄過無數(shù)次的行動。這樣的抉擇,他一生有過十幾次之多。在他決定去好萊塢是一個嚴重的錯誤之后,他卻偏偏到那兒去了。在他決意不同瑪格麗特成親之后,他卻偏偏同她一起外逃而結為新婚夫婦。在他打定主意不再和湯姆金醫(yī)生一同投資做生意之后,他偏偏又送給了那個人一張支票。”
2.超我的壓抑
超我對自我的壓抑主要體現(xiàn)在威爾赫姆和他父親的關系中。在父親面前,威爾赫姆被低人一等的感覺和負罪感所湮沒。
(1)低人一等。威爾赫姆的父親艾德勒醫(yī)生是一位受人尊敬的醫(yī)生。盡管威爾赫姆對于酒店里人人都喜歡的父親很不滿,但是必須承認的是父親的成功形象已經滲透在他的心里,成為他理想自我的一部分。他希望自己能夠獲得和父親一樣的成績,現(xiàn)實中卻不能企及,相反成了他所要逃避的:既然父親是醫(yī)生,他就決然不當醫(yī)生,他自己把名字從威爾赫姆改成了湯米,也反映出他要逃離父親的陰影。現(xiàn)實生活中,他沒辦法和自己的父親相比,和自己理想中的自我也是相差甚遠,這種理想自我的失敗加深了他低人一等的感覺。威爾赫姆認為自己抓不住人生剩下的日子,認為自己不如別人,因此他經常罵自己是“河馬”是“傻瓜”。
這種低人一等的感覺是和高人一等的感覺混雜在一起的。他認為父親對自己冷眼相待是因為自己是個窮光蛋,父親不愛自己是因為在這個社會里,父親是一位拜金主義者,所以一方面他瞧不起自己,另一方面也鄙視著他人。
(2)負罪感。負罪感世良知的產物,當一個人的想法或者做法違背了超我的道德標準,就會遭遇負罪感的懲罰。威爾赫姆對自己受教育的欺騙,就是他對自己過去的做法的一個懺悔,他告訴別人自己是賓夕法尼亞大學的畢業(yè)生,實際上,他大二的時候就已經離開學校了。同樣對于自己的其他作為,他經常遭受過去犯下的錯誤的折磨。
威爾赫姆對父親的負罪感也是和對父親的仇視混雜在一起的。威爾赫姆來到酒店就是希望父親能夠緩解一下自己的經濟壓力,但是除了警告和建議,父親并沒有滿足他,因此他對父親充滿了憎恨和挑釁。他希望父親死去,他的麻煩就會消失,但是這種想法是社會所不允許的,所以在與父親的交談中,他不斷壓抑自己,不斷和自己不該有的想法斗爭。
3.環(huán)境的壓力
威爾赫姆生活在美國經濟突飛猛進的年代,人們瘋狂地追求金錢,包括行將就木的老人們都奔波在求財?shù)牡缆飞希疱X在這樣的社會中占據(jù)著非常重要的地位。威爾赫姆生活的紐約市,充斥著濃郁的商業(yè)氣息。生活在這樣城市的人,包括停車這樣的生活瑣事都成了一種負擔,人和人之間沒有辦法真正交流,就連“交流一杯水”都成了十分困難的事情,人們的內心孤獨得像“狼”。
《只爭朝夕》里面的紐約就像是艾略特在《荒原》中描述的城市:
不真實的城市,
在冬天早晨棕黃的濃霧下,
一群人流過倫敦橋,啊,這么多
我沒有想到死亡毀滅了這么多。
4.自我承受的來自三方面的壓力
弗洛伊德認為,有完善人格的人,擁有強大的自我,可以協(xié)調本我、超我和現(xiàn)實,維持這三種力量的平衡。但是當自我承受著來自外部世界、超我和本我的壓力,而且要使它們的需要相互協(xié)調時,自我常表現(xiàn)得軟弱無力,焦慮隨之產生。
對于威爾赫姆而言,他總是在關鍵時刻被本我操縱,做了一系列不顧后果的行為,不得不面對懲罰的結果;又被強加的超我操縱,在超我的限制下,產生了低人一等和強烈的罪疚感。同時他還是“金錢政府”和城市生活的奴隸。因此現(xiàn)實生活中的威爾赫姆(自我)承受著來自本我、超我還有外在環(huán)境的三重壓力,焦慮重重,總是和“痛苦結婚”。這種痛苦的情緒體驗反映了人格結構諸系統(tǒng)之間的不適應狀態(tài),自我無力同時滿足內部和外部的需要,人格結構系統(tǒng)便不能處于和諧平衡的穩(wěn)定狀態(tài)。
總 結
通過解讀威爾赫姆的基本狀態(tài)——焦慮,以及焦慮產生的原因,我們就更能準確定位他的心理及其現(xiàn)實病癥,了解這個被焦慮所湮沒的人的生存狀態(tài),從另一個視角來審視《只爭朝夕》這篇小說,因為通篇都是威爾赫姆為了擺脫焦慮所作的自我防御,無意識的防御。了解癥結所在,是進一步擺脫無邊的焦慮的第一步。
在小說的最后,威爾赫姆面對一個陌生人的死亡而放聲大哭的時候,我們看到了這個被焦慮湮沒的人掙扎著探出頭來大口呼吸,他的哭淋漓盡致,“為死去的母親,為自己,也為整個人類而哭泣”。通過哭,他短暫地與過去和解,放下了愧疚和抵抗,擺脫了掩藏和逃避。在痛哭中,讀者看到了他從焦慮的大海到岸上的希望,看到以威爾赫姆為代表的人們能夠活在當下,只爭朝夕的可能性。給在痛苦中煎熬的人們反省自身問題,解除內外雙重枷鎖的啟示,就像在黑暗中的一絲光亮,如燈塔給夜航的人們指明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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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西安醫(yī)學院 陜西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