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得有人去擦亮星星
它們看起來有些昏暗
總得有人去擦亮星星
八哥、海鷗和老鷹都抱怨
那些星星已老舊而銹蝕
想換新的我們買不起
所以請準備好你的抹布
和你的打蠟罐
總得有人去擦亮星星
——希爾弗斯坦《總得有人去》
教育的使命是體現國家意志,傳承民族文化,語言則是意志表述的工具與文化傳承的載體。教育的宗旨是促進人的發展,人發展的重要標志是思維的發展,語言則是思維的物質外殼。教育指向于人素質的改善與提高,語言水平則是教育者抑或受教育者基本素養的體現。語文學科作為基礎教育的主要學科,目的是使中小學生通過教育,能自如地駕馭祖國的語言文字。六十年來,語文教學的“少慢差費”飽受質疑與批評,盡管多年來眾多志士仁人在語文教學這塊園地辛勤耕耘,在語文教學改革的道路上苦心求索,雖收獲頗豐,各有建樹,甚至名家迭出,但不爭的現實是廣大中小學生經十二年的語文教學,很難說大多數學生母語已經過關。大學普遍開設《大學語文》作為公共課,其實是對這種現實的無奈認定。
語文教學雖經歲月風雨的洗刷,改革潮流的沖擊,從根本上來說大體還是山河依舊,面貌未改,形式雖有變化,本質依然故我,局部或有改良,全盤并未改觀。自上世紀80年代由國外引進標準化考試以后,簡直災難深重,語文理科化、文本習題化、評價單一化、導向功利化的傾向愈演愈烈。教育是悠久的事業,語言是古老的學科,教學有固化的程式。語文教育的改革積六十年而收效甚微,足見改革難度之大。由來已久的對語文本質的認定,工具性抑或人文性,爭論頗為激烈。新課標只是折衷地表述為求得二者的統一,但為什么需統一,怎樣結合,則語焉不詳。“蓋儒者之爭皆在名實”,這種爭論雖不無意義,但對從根本上改革語文教學的現狀并無太大作用。語文教學要體現工具性與人文性的結合,這說辭是一種慣用的辦法,對平息爭端或許有用,于明晰事理并無補益。有如當年文藝創作中倡導革命現實主義與革命浪漫主義相結合,醫學上倡導中西醫相結合,其實文學史上沒有因為這種結合而成為文豪的,醫學界也沒看到中西醫結合而成為大師的,有如晚清的“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改良并不能使中華民族革故鼎新。這話說得遠了,比附或有不當,但多年來的教育改革難以奏效,與指導思想缺乏科學態度、科學精神,認識上的模糊短視和操作上的急功近利有很大關系。
語文首先是工具,是人們敘事、狀物、表情、達意的工具。“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作為認識世界、改造世界的工具,語文這一工具掌握與運用所達到的程度,是現代社會衡量一個人的認識水平與能力高下的重要標志,常常會決定一個人的地位與作為,規定一個人的前途與命運。全民的語文水平也度量一個民族的文明程度。列寧說:“在一個文盲充斥的國家里是不能建成共產主義的”,說的便是語言文字于一個民族前途命運的影響。語文雖然是工具,但絕不是一種普通工具。它永遠是感情的,可以是形象的;永遠是訴諸心靈的,可以和生活世界密切關聯的;它從根本上關乎人心,使人的現實世界和意義世界緊密相聯。因為作為工具的語文符號有其抽象性,所以它喚起的形象體現的是間接性和再創造。它生成人的智慧與靈性,而不僅是邏輯的理性、冰冷的公式。它使我們這個世界充滿即時的創造、生活的樂趣,也伴隨對丑惡的鞭策,對美好的歌頌,鼓勵人們對理想以追求。從這個角度上,可以說語言文字是在現實世界之外構造了一個理想世界,并由此構建每個人心中的意義世界、價值世界。這些使命是其他工具學科所難以擔當、難以企及的。因此,作為一種特殊的工具,它明顯已不限于工具理性而更多體現價值理性,它的特殊作用與價值體現在它的人文性,體現為對人之為人的追問與關懷。
語文改革之所以收效甚微,關鍵在沒有從根本上關注教育的邏輯起點,沒有很好地把握語文的根本特性,缺少奠基于腦科學與兒童心理的科學依據,采取的是一種自我封閉的態度。抱殘守缺、因循守舊,或滿足于一孔之見、一得之功,忽略兒童的情感訴求,疏離社會生活,無視歷史的進步和社會的變革。沒有解放教師,喚起他們創造的熱情與創新的能力;沒有解放兒童,喚醒他們沉睡的潛能;沒有能真正放手,發動與組織廣大教師由下而上地推進改革。教學改革淺表化、形式化、運動化,教師一直沒有能事實上作為創造主體,學生一直沒有能作為學習的主體,二者的關系一直沒有達到辯證的統一。頭疼醫頭,腳痛醫腳,好大喜功,急功近利,當然難以從根本上改觀現有的語文教學。
“科學認讀”課題實驗首先是思想的解放。周德藩會長的本意是要“撕開教育的一角”,由基礎教育人手,從語文教學切入,定位于少年兒童的母語學習。既謂“撕開”,其實質就是要讓語文教學從封閉走向開放,從禁錮走向解放,讓學生從現有的薄薄的教材里走出來,走向自編的讀本、廣泛的閱讀;從狹小的教室里走出來,走向廣闊的社會生活;從教師的耳提面命中走出來,走向自主學習、合作學習與探究性學習;讓教師從被動解讀教材的工匠角色走向教育教學的創造者,并帶領學生一起走向新的教育生活。總之,這“撕開”意味沖破禁區,顛覆陳舊的說教,破除不合理的陋習,擺脫迷信和盲從,讓語文顯出本色,讓教育回到原點。當然這需要很大的理論勇氣、學術自信和職業的使命感。科學認讀的“科學”首先是實事求是,一切從實際出發,而不是從理論教條出發;一切從兒童成長的需要出發,而不是從固有規定出發;一切從兒童思維及語文學習的規律出發,而不是從已有的結論出發。
科學認讀從漢字的教學起步。時代已經變遷,書籍十分普及,社會生活中文字已匯成海洋,每個人都置身其間,兒童也置身其間,這些可資利用的教育教學資源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而又豐富多彩,亮麗多姿。一些專家對此聽而不聞,視而不見,游離生活,躲進書齋,閉門造車,并以這種心態干預兒童的學習生活,這實在有點不合時宜。社會生活中的教育資源對兒童的漢字學習帶來的便利是不言而喻的,為什么不加利用呢?起碼可以作為教材的補充,課堂的拓展,也可以加強學校教育與社會教育的聯系,教育與生活的聯系,進而讓兒童感受到時代脈搏的跳動,生活氣息的吹拂,有百利而無一弊。社會的航船已經行得很遠了,一些專家還在刻有印記的船邊上念叨,“劍從這兒掉下去的”——漢字是萬萬不能讓幼兒認讀的,實在是愚不可及。
科學認讀的漢字教育思想有別于傳統的集中識字或分散識字,而是一種意義識字。漢語的教學應該植根于生活,以詞為單位而不是以字為單位。識字是為了組詞,因為詞是意義單位,兒童的語言學習離不開意義的表述,嬰幼兒的口語無論是單音節或雙音節,所表述的都是意義。科學認讀漢字的指向性非常明確,這就是為了閱讀。以詞為單位的教學更切近兒童的生活經驗,也有利溝通意義聯系,在閱讀中廣泛地認識漢字,同時促進對漢字的理解并激起繼續學習的興趣。以詞為單位進行整體認讀,構成思維的模塊,提高了認讀速度,也符合格塔式心理整體性認知的規律——整體的認讀,而不是孤零零的,沒有意義聯系的字符教學。識字為了意義表達,就關聯到句子,自然通向閱讀,使漢字形狀與意義表達及其轉換緊密相聯,既方便了口語的完整表述,也為閱讀奠定了基礎,提供了快速理解的意義通道,同時又為在句子的表述中鞏固識字,擴大識字量創造了條件。
“科學認讀”指導下的教學活動,其可貴之處在于完全是兒童化的快樂學習,而非成人化的枯燥說教;是教師與兒童的自由創造,而非應試框架內的被動應付。氣氛之活潑,學生之熱情和創見,課堂情景的隨機生成,是傳統課堂難以想象的。兒童化、生活化、情趣化、情境化、隨機性、創造性等成為“科學認讀”課堂教學的鮮明特色。教材的確是個例子,幼兒園的孩子都能自己動手收集資料卡片作為自主學習的材料。小學生閱讀面之廣、數量之多,遠遠超過教育部規定的145萬字的標準。幼兒及低年級學生收集卡片,建立漢字庫,不但能引導學生關注生活,深入生活,理解生活,而且在相當程度上培育了兒童動手動腦進行研究探索的品質。科學認讀的實踐驗證了陶行知先生所說:社會就是學校,生活就是教育,教學做合一的思想。也是對陶先生關于解放兒童的思想,關于創造教育的思想,在新形勢下的發揚光大。這對于擺脫傳統教育觀念的束縛,體現新課程的理念都有十分積極的意義。
科學認讀的實驗表明:漢語難學的結論可以推翻,傳統兒童教育的理論可以重寫,應試教育的怪圈可以打破,生活教育的期望可以實現。教師中蘊藏著極大的教育科研的熱情與高度創造智慧,需要堅定不移依靠教師,依靠他們教育教學的自主創新與創造。“知星漏者在字下,知政失者在草野”,蓬勃的草根智慧與發達的群眾創造才是中國教育改革的希望之所在。每個兒童心靈都是一個世界,這是有別于成人世界的更為絢麗。更多靈性、更富創造生機的世界。兒童具有巨大的潛在能力,任何一個教育工作者都要尊重兒童,信任兒童,解放兒童,使他們走向自主創造,開拓生動活潑的兒童生活新天地。
中華民族是古老的民族,漢語言文字教學有悠久的歷史。語言文字猶如璀燦的星星,照亮文明古國悠久歷史的漫漫長途。漢字是世界文明的瑰寶,更是中華民族的驕傲。然而,近世以來的漢字星空似乎因蒙塵而昏暗。因此,擦亮漢字的星空,重振中華文化的尊嚴,是每個教育工作者,尤其是語文工作者的責任、義務與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