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國19世紀末,杰出的批判現實主義作家契訶夫的短篇小說《裝在套子里的人》是一篇深具諷刺性的小說。小說創作于1898年,此時的俄國正處在沙皇專制統治的黑暗時期。這一時期一方面是以沙皇為首的專制統治者對人民的殘暴,另一方面是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民的怯弱順服的茍且偷生。人民的怯弱順服的茍且偷生特別給沙皇專制殘暴統治的黑暗帶上悲哀的色彩。《裝在套子里的人》就是對19世紀末這一俄國沙皇專制社會帶悲哀色彩的黑暗予以揭露和諷刺。
小說既諷刺了套中人別里科夫,又諷刺了別里科夫的廣大的同事——“我們這些教師”。小說對套中人別里科夫的諷刺是很明顯而突出的,容易被讀者認識理解。例如,通過夸張而荒誕的描寫別里科夫“即使在最晴朗的日子里,也穿上雨鞋,帶著雨傘,而且一定穿著暖和的棉大衣”,“他戴黑眼鏡”,“用棉花堵住耳朵眼”,還有別里科夫一上床“就拉過被子來蒙上腦袋”,狹小的箱子似的房間,又熱又悶,他也緊緊地關上門。他對柯瓦連科及其姐姐華連卡騎自行車深感意外和恐慌,認為不成體統,臉色竟從發青變成發白。在別里科夫看來,柯瓦連科騎自行車“是絕對不合宜的”,而華連卡作為一位小姐或一個姑娘騎自行車則是“太可怕了”。小說諷刺了別里科夫對現實生活的躲避和對現實的恐懼,以及他性格心理的重度的封閉頑固保守,同時也突出地諷刺了他內心的極度虛弱,虛弱到不堪一擊。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本質極其虛弱的“套中人”竟然用他的套子套住了“我們這些教師”。契訶夫讓《裝在套子里的人》深具諷刺意味的就是面對這樣一個極其虛弱的“套子”,都是“有思想的、很正派的人,受過屠格涅夫和謝德林的陶冶”的“我們這些教師”竟然個個被別里科夫如同他自己一樣被裝進了套子里,成為套中人?!坝兴枷氲?、很正派的人,受過屠格涅夫和謝德林的陶冶”的“我們這些教師”,僅僅讓別里科夫的“那種唉聲嘆氣……那種垂頭喪氣……他那蒼白的小臉上的眼鏡”給降服了,從而順服了別里科夫要開除二年級的彼得洛夫和四年級的葉果洛夫的意志,先降低兩人的品行分數,再把他們禁閉起來,最后把他二人開除。不僅如此,就是這樣一個小人物,“卻把整個中學轄制了足足十五年”,也就是把“有思想的、很正派的人,受過屠格涅夫和謝德林的陶冶”的“我們這些教師”足足轄制了十五年。全城都受著別里科夫的轄制,全城人什么事都怕,都戰戰兢兢,如同別里科夫對現實的驚嚇和膽怯,就像別里科夫躺在被子底下的戰戰兢兢。“我們這些教師”和全城人都成為了套中人,盡管是不自覺、不主動的,但卻是實實在在的套中人。能被別里科夫這么一個極其虛弱的小人物輕易地轄制在套子里的教師可以稱得上“有思想的”嗎?做出迫害學生惡劣行徑的教師可以稱得上“很正派的人”嗎?害怕一個頑固保守專制的人的教師稱得上“受過屠格涅夫和謝德林(革命民主主義)的陶冶”嗎?這無疑是對有思想的、很正派的,受過屠格涅夫和謝德林陶冶的人的絕大諷刺,簡直是對這高尚榮譽的玷污。
從表面看,別里科夫就是那個裝在套子里的人,小說主要諷刺的是別里科夫;而實際上,“我們這些教師”和全城人,才是主要的裝在套子里的人,是裝在套子里的人的主體。正因如此,別里科夫的死,絲毫沒有減少“套中人”生活“跟先前一樣郁悶、無聊、亂糟糟……局面并沒有好一點”。也就是說,別里科夫無關緊要,緊要的是別里科夫這樣的“套子”和被這套子裝在套子里的人“卻還有很多,將來也還不知道有多少呢!”
小說的諷刺鋒芒穿透別里科夫直指作為俄國沙皇專制統治基礎的社會群眾,諷刺他們的貌似有思想、很正派的虛偽,諷刺他們受過屠格涅夫和謝德林陶冶的假高尚,諷刺他們順從虛弱的別里科夫的膽怯和奴性,諷刺他們迫害無辜學生的冷酷。而別里科夫相對套中人,更主要的是一個套子,是把所有人都要竭盡全力裝在套子里的套子,是轄制禁錮盡可能所有人的枷鎖,一個赤裸裸的專制統治的工具。小說在諷刺這些的同時,著重表現了俄國沙皇專制統治的社會群眾基礎對其上的沙皇專制統治大廈的穩固支撐維護作用,恰恰是廣大群眾的保守怯弱和畏懼順服令沙俄專制統治的黑暗更加濃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