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之于國也》講述了孟子與梁惠王的一段對話,貫穿全文的就是如何“使民加多”的問題。文章邏輯嚴謹,氣勢充沛,體現出孟子汪洋恣肆的高超論辯藝術。
下面結合文章內容具體談談孟子的雄辯是如何煉成的。
一、深厚的德治思想鑄造論辯的根基
孟子繼承和發展了孔子的德治思想,發展為仁政學說,成為其政治思想的核心。孟子認為統治者實行仁政,就可以得到天下人民的衷心擁護,這樣便可以無敵于天下。孟子所說的仁政要建立在統治者的“不忍人之心”的基礎上。他說:“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不忍人之心”是一種同情仁愛之心,仁政就是這種“不忍人之心”在政治上的體現。這種民本思想重視人的生存權利,在當時具有非常了不起的積極意義。可以說這正是孟子論辯的精神基礎。張志岳說:“孟子散文的氣勢固然與他善于辯論和善于運用比喻、驅使語氣有密切的關聯,但更重要的與他的仁政思想基礎是分不開的。”
戰國時期頻繁的戰爭導致人口大批遷徙傷亡,而當時既無國籍制度,也無移民限制,百姓可以隨意地去尋找自己心目中的樂土。哪一個國家比較安定、富強、和樂就遷到哪個國家為臣民。而—個國家人民的多少也是該國是否穩定繁榮昌盛的標志之一。因此,各個諸侯為了稱雄。都希望自己的國家人口增多,梁惠王當然也不例外。
《寡人之于國也》一文就辛辣地嘲弄了以賢君自居的梁惠王。梁惠王標榜自己盡心于國的表現是賑災救民。所以孟子面對梁惠王的謊言謬論,不得不論:對于一個國家來說,賑災救民是它最基本的任務;對于一個君王來說,賑災救民是他的最起碼的職責。幾乎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在自然等災害面前不賑災不救民的。光賑災救民不行,更重要的是最大限度地采取一切可以采取的措施杜絕或減少自然等災害的發生,從根本上解決問題。而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則需要以民為本,最大限度地調動百姓的積極性艘其樂其所為,這才是為政的大道。
二、堅定的人生信條打磨論辯的鋒芒
孟子在辯論中陳述事理,是非分明。孟子以“王好戰”的快人快語,一下就點中梁惠王的要害之處,揭露其所謂的“移民移粟”的虛假性。孟子又用“五十步笑百步”之喻,巧妙地指出梁惠王所謂“盡心”于國其實與鄰國之政只有程度的差別,本質上都是虐民暴政。他斬釘截鐵地告訴梁惠王:“王知如此,則無忘民之多于鄰國也”。文章最后一段揭露統治者把“途有餓莩”歸罪于年成不好的觀點,更是一針見血——“是何異于刺人而殺之,曰:‘非我也,兵也”’。如此反問,擲地有聲,不容置疑,讓統治者的這種荒謬觀點不攻自破。最后孟子態度鮮明地告誡梁惠王:“王無罪歲,斯天下之民至焉”。文中兩個“無”字,突出地表現了孟子面對強權毫不畏懼的氣概。
孟子為什么如此直言不諱,放語不憚?
孟子生于階級矛盾急劇轉變的戰國時代,列國諸侯正在變法圖強,當時名利之風大盛,功利主義到處泛濫。而孟子不畏權貴,不媚諸侯,他說:“非其道,則一簞食不可受于人;如其道,則舜受堯之天下,不以為泰。”
孟子始終堅守自己的為人之道。孟子認為,一個人為人,首先要有一個好的開端,那么,孟子心中好的開端是什么呢?他認為一個人有四種好的開端:第一,有同情心,同情心是仁的開端;第二,有羞恥心,羞恥心是義的開端;第三,有推讓之心,推讓之心是禮的開端;第四,有是非之心,是非之心是智的開端。這四個開端好比人的四肢。所以孟子眼中的大丈夫是“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
孟子有自己的君臣之道:“欲為君,盡君道;欲為臣,盡臣道”。如何“盡臣道”呢?不要靠曲意逢迎來獲得寵信,不要在其位而不謀其政,一定要對國家有貢獻,一定要對人民有幫助。孟子始終信奉“舍生而取義”的人生信條。他認為通過長期的道德實踐,可以培養出一種堅定的無所畏懼的心理狀態,這就是“浩然之氣”。正因為他有如此的人生追求,所以敢對諸侯王說“不”。
三、豐富的措辭技巧淬煉論辯的方略
孟子曾經說過這樣三句話:“言人之不善,當如后患何”;“人之易其言也,無責耳矣”;“人之患在好為人師”。由此可見孟子是一位深諳說話之道的人。那么孟子說話的藝術到底表現在哪些方面呢?
1、欲擒故縱,請君入甕
梁惠王曾提出“民不加多”的問題。孟子面對梁惠王提出的問題,不直接回答,卻與梁惠王探討起打仗逃跑的事情,看似答非所問,其實用心良苦。因為這樣做可以達到三重效果:其一,孟子是反對諸侯間的無休無止的相互征戰的,一句“王好戰,請以戰喻”就把這種思想充分表露了出來。其二,現實生活中,人都有好為人師的心理,梁惠王當然也不例外。孟子此時語氣委婉,態度謙恭,降低了自己的地位,抬高了對方的地位,使雙方對話在友好、輕松的氛圍中進行。其三,“引君入甕”。孟子用戰敗一方棄甲而逃來比喻沒有治理好的國家,用逃跑了五十步比喻梁惠王,用逃跑了一百步比喻鄰國。梁惠王正是在享受著指導他人的快樂中步入了別人的圈套。
2、步步為營,循序漸進
孟子最擅長的是比喻之后連帶反詰句向對方發難,逼其回答,對方不回答則已,答則中其圈套,陷入被動尷尬的境地。孟子面對梁惠王的提問,用打仗逃跑來比喻說理,緊接著提出問題,逼使梁惠王回答,梁惠王說不行,只不過沒有跑上一百步,這也是逃跑。這樣,梁惠王在不知不覺中承認了自己與鄰國之政并無本質區別,都是沒能實行仁政,因此,不能希望民之“加多”。然后“連鎖推理”,強調了實行王道要從不違農時、發展生產、解決百姓最基本的吃穿問題入手;還指出要逐步地提高人民的物質生活水平,進而接受教化,懂得“孝悌之義”,以解決精神文明問題,才能使民心歸附,國家興盛。
這種“連鎖推理”一環接一環,環環相扣,無懈可擊。
可以說孟子牽著對方,在自己語言的陣地中,順著自己思維的軌跡,一路走得快步如風。
由此可見,孟子之所以雄辯,是因為他把思想之炭、人格之火放到了語言之爐中,這才煉成了無往不勝的“唇槍舌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