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教育考察見聞:中學校長是什么?

西弗吉尼亞州的州府在查理斯頓，在慣常想象中的省城必定是繁華和喧鬧的。我們在高速路上奔馳了4個小時，可下車后卻發現查理斯頓的人煙稀少，古樸幽靜完全出乎我們的意料。

印象中曾在《收獲》上讀過一部小說，說美國只有兩個半城。美國的許多城市如果用高樓的高度來衡量，在中國充其量只能算作鎮。想想有趣，古代中國的建筑是低矮平鋪的建筑群，古代西方是高聳的哥特式或羅馬式建筑，而現在正好相反，在中國的城市建筑競相比高的時候，美國的建筑反而匍匐在大地上，相當低調。

我們穿過大大的草坪，驚動了正在吃松果的松鼠，它很優雅地竄到樹上，打量著行人，顯得并不好奇。

州教育廳仿佛坐落在植物園里。

教育廳長的辦公室極其生活化和藝術化——實木的辦公桌椅和真皮沙發，質地考究卻絕對不動聲色；而大幅的壁掛、油畫、燈飾、插花、木雕等工藝品則為這間辦公室平添溫暖，很有生活情趣和藝術品位，全然沒有中國某些官員辦公室的浮華和虛張聲勢給人造成的壓迫感。

西弗吉尼亞州的教育廳廳長派尼先生，很隨意地坐在辦公室中央的椅子上和我們輕松攀談。他是一個紅臉膛長著又白又齊牙齒的高大的美國男子，大約五十歲左右。他身上沒有我們熟悉的“官氣”，他似乎也不會講“官話”。我們一行四人拿著準備記錄的筆記本都沒派上用場。派尼先生到過中國，是他極盡努力促成了這個漢語項目——在西弗吉尼亞州建立孔子學院。他談到中國，談到他去過的上海、北京、泰山，特別是孔子的故鄉曲阜。

教育廳副廳長愛米利亞的辦公室更像優雅溫馨的閨房。她是一位金發碧眼的女子，曾在蘭州大學當過兩年外教。她因為到過中國、了解中國而被聘為西弗吉尼亞州教育廳副廳長，主抓漢語項目。愛米利亞的書架上有兩本書很醒目：一本是《漢語詞典》，一本是《漢語九百句》。

一個小女子，因為某一方面的專長就一下子成為一州的教育廳副廳長，我們大跌眼鏡，沒有一個格一個格地攀爬，平步青云，這太不符合中國的邏輯了。

翻譯說：“在美國人的觀念里，做官只是做事而已。”老美真有這個境界？

午餐由愛米利亞請我們吃美式西餐。整個州府查理斯頓竟然沒有一家飯店有雅間，飯后結賬更是讓我們大開眼界。愛米利亞副廳長帶來3個下屬，他們都非常主動地付了自己那份的賬。因為說得明白，副廳長是出資請中國客人的，他們充其量只是坐陪，當然要掏自己的腰包，并且當著我們這些客人的面算的賬。其透明度之高，把我們都震撼了。

我們在教育廳一起喝下午茶，吃水果，和行政總監閑聊。“在美國中學校長有權力嗎？他們都做些什么？”

“校長主要的任務是服務，為教師服務，更主要是為學生服務。早晨第一個到校開門，晚上要送走最后一個孩子。”行政總監的肢體語言很豐富。

“這豈不是真成公仆了？”

“那還有人愿意做校長？”

“有啊，有許多有愛心有能力、熱愛教育之人會申請做校長。”

“真的嗎？”

在官本位的國度呆久了，接觸這種價值觀念，我將信將疑。

第二天到布里奇波特中學參觀考察，剛剛落座，翻譯問：“你們喝點什么？”我們一一報出后，校長馬克很自然地起身為大家端咖啡，我們又一次瞠目結舌。要知道在座的有副校長和幾位教師，他們都坦然地接受校長馬克的服務，真是不可思議。

美國中學的學生由國家提供免費午餐，布里奇波特中學有八百多名學生，他們在食堂有序地就餐。午餐時我們果然遠遠地看見馬克校長，他站在食堂的過道，一邊用餐一邊用眼睛觀察孩子們的就餐情況。偌大的餐廳，組織紀律的只有他——馬克校長，沒有班主任，更沒有學生處主任。

后來一個雨雪交加的下午，學校放學的時候，在學校的馬路邊，我們又一次看到馬克校長，他穿著厚厚的衣服在疏導學生。

看來在美國，中學校長真的不是什么“官”。

我很興奮，我想把我在美國的見聞講給校長和局長聽。可是轉念一想，中國的校長真的無法單純辦學校搞教育。美國是國家在辦教育，國家有足夠的資金投入和資金保障，國家聘請校長就是管理學校和為教師學生服務。可在中國，當前的教育投入并不足以讓一個中學校長潛心教育，實現他們的教育理想。中國的中學校長可以不是教育家，可是他必須首先是社會活動家，他要學會建教學樓，需要和各個部門打交道，資金、工商、供水、供電、物價、稅務，都要一一疏通，否則學校就很難生存。

中國更是個官本位的社會，學校校長“去行政化”已經喊了太久，可真正要付諸實踐又看似遙遙無期。

在美國不是“官”的不僅是校長，即使是教育廳廳長也不太像官，這是體制的問題。

中國有著太長的封建時代，二千年的森嚴等級積習，二千年“學而優則仕”的價值取向，最后讓學校校長去行政化，確實有失公允。中國有960萬平方公里的國土面積，美國的國土面積是930萬平方公里，中國有14億人，美國有不到4億人。

來自西安科技大學的翻譯老師張沛說：“中國哪怕只是少兩億人口，都會比美國強大。”她說這番話時對祖國充滿了深情。

政治體制、經濟發展截然不同，想讓中國的校長成為馬克校長，做公仆，去服務，敬業奉獻，何其難也。

是啊，教育只是一個國家政治、經濟、人口等諸多本質問題的一個反映，如果總是就教育說教育，永遠解決不了教育自身的問題。

馬克校長工作很辛苦，早上六點半到校，晚上送走最后一個孩子，他才能回家。整個白天他都很忙碌，他不能有一分鐘私自離開學校，因為那是他的工作崗位。

他不可能去公款吃喝，公款旅游，更沒有公家小汽車可坐，教育因此而清潔神圣。

中國的一些中學校長“官氣”“酒氣”“財氣”甚至“匪氣”十足，唯獨沒有儒氣，沒有書卷氣，知識分子氣。官本位下畸形的怪胎，也是校長這一神圣職業的異化。可悲可鄙可憐可嘆。

西弗吉尼亞州是美國的高原之州，緯度和植被和我所在的城市十分相似，山相像，湖相似，那片土地并未給我視覺的沖擊和震撼。

可是校長應該是什么，我卻迷惑了。

（作者單位：黑龍江牡丹江市第二中學）

責任編輯趙靄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