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作品與人性密切相關,但傳統小說在人性的書寫上更多關注集體的“積極性”“健康性”“崇高性”,以致大量作品的主旨僅僅停留在庸俗社會學層面上, 停留在人的現實性狀態上, 比如《李自成》之類所謂的“史詩性”作品;另一方面即使有些作品看似觸及到了人物內在的精神困頓, 但這種困頓只是源于人物與社會之間的抵牾, 是一種外在于生命的痛苦, 是生活性的, 不是存在性的, 并不具備生命內在的原創性,像《沉重的翅膀》《鐘鼓樓》等。因而這些作品對于人性的探討還不夠深入。新世紀以來,文學作品的人性書寫有了新的變化,開始關注個體人的存在價值,以及人的終極價值關懷。
1.人性的悲憫關懷。這在遲子建的《額爾古納河右岸》中妮浩薩滿的形象中得到了很好的體現。妮浩是“我”的弟婦,為人寬和、沉靜、善良。為了消弭災禍、起死救人,妮浩就要自己作出犧牲。每救一個瀕臨死亡的人,妮浩就要以自己的孩子作為代價。這是一種確切地知道了事情結果,卻不得不為之的無奈選擇。妮浩薩滿將人性的悲憫演繹得如此感人。
2.關注人性的復雜性。這在周大新的《湖光山色》中得到了很好的體現。以詹石蹬的形象為例,在任村主任期間,詹石蹬是一個典型的橫行鄉里的惡霸。在楚王莊“他想辦的事沒有辦不成的”,他“想睡的女人,沒有睡不成的”。他城府極深,幾乎把權力用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他對暖暖的迫害讓人看到了人性全部的惡。他不僅因農藥事件拘留開田、在查封楚地居等行為中體驗到了權力帶給他的快感,而且還利用權力兩次占有了暖暖的身體,“性與政治”在詹石蹬這里以極端的方式得到了體現。在楚王莊他有恃無恐,他唯一懼怕的就是失去權力。詹石蹬被村民選下去之后,再也沒有氣焰可言。但他為報復暖暖,還是將他與暖暖發生關系的事情以歪曲的方式告訴了后來楚王莊的“王”——曠開田。這是導致暖暖婚姻破裂的開始,詹石蹬內心深處的陰暗由此可見。但是,當他絕癥在身不久于人世的時候,暖暖不計恩怨情仇,不僅看望了詹石蹬而且送去了用作治療的費用。詹石蹬盡管已經喪失了語言功能,但還是讓人抬著他去看望了傷后的暖暖,并帶來了一包紅棗。這個細節如果以恩怨情仇的方式來看的話,可能不那么動人,但對于詹石蹬來說卻在末日來臨的時候發生了人性的轉變。作家通過詹石蹬不僅揭示了人性的復雜性和惡的一面,而且他堅信人性終有善的一面。
3.對于人的終極價值的思考。這在麥家的《暗算》中得到了很好的體現。麥家不僅抒寫了英雄們非常態的神性,還刻畫了他們與生命相通的人性(性與死亡)。《聽風者》中的瞎子阿炳,是一個聽力超群的奇人。陸家堰兩千多人,他如數家珍;701招待所兩只狗的雌雄,他了如指掌;敵方每個報務員發報的特點也逃不過他神奇的耳朵。正是他超常的“耳力”,才宿命般地導致了他生命的終結。他的死是生命處于蒙昧狀態的必然結果。性無知和性無能,使他無法繁衍生命。《看風者》的黃依依是一個真性情的天才女數學家。她的生命力極其旺盛,有著強烈的生理需要和無法抑制的亂倫沖動。她在盡情享受生命本能——性的同時,卻夭折于生命本能的張揚。韋夫生前沒有戀愛過,在病逝時才和一個赤身裸體的美女玉相擁而眠,在死亡的瞬間,他頓悟了生命就是兩性的結合。所以,他是懷著無窮的幸福和感激辭別人世的。鴿子的死,雖源于性的直接后果——生育,但她卻是鳳凰涅槃,她的生命在孩子的啼哭聲中延續了。
可以說,人性的個體價值開始超越于崇高價值,對于人性悲憫情懷的關注,對于人性復雜性的開拓,以及對于人生終極價值的追求,構成了新時期以來文學作品人性書寫的新特征,也成為新時期小說超越當代社會小說的內在創作動力。
作者簡介:江蘇省泰興市根思中學語文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