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辣學者”心聲

馮—凡

20lO年“兩會”期間，《新理財》記者在北京會議中心的政協組小組會上采訪了上海財經大學教授蔣洪。語氣平和、談吐儒雅、一身書香正氣的蔣洪委員，似乎與平時媒體所熱議的“麻辣委員”身份相當不符。他也不乏幽默地對記者說：“你看，有很多非常正常、非常基本的要求，現在變成‘麻辣了'說明我們社會的口味已經很怪異，審美標準已經降低到把基本要求當作一種美德了”即《2010中國財政透明度報告》公布之后，蔣洪又為《新理財》撰文《陽光財政失分在何處?》，其中贊譽了廣州、焦作、白廟鄉等走在財政信息公開前沿的地方政府，同時也指出了目前存在的問題和失分的原因。年末，記者再次聯系到這位儒雅的“麻辣委員”，加顧他在這一年工作中的點點滴滴。

2010公開進度

《新理財》：財政透明度報告今年出臺，各省份可謂停滯不前，那么按照這個趨勢發展透明度報告明年還有必要繼續做下去嗎?

蔣洪：當然要做下去，而且我們會一直做下去!財政透明度報告的目的不是單純為了了解各省財政的公開情況，而是要系統地刻畫出財政透明度的一個現狀，讓社會意識到問題，它真正的意義是要推動中國政府信息公開化的進程。

《新理財》：今年中央多部委先后公布了預算，您認為這會對明年年地方財政預算公開起到推動作用嗎?您預測明年的透明度報告會不會比今年有一個飛越?

蔣洪：這個不好說。從目前各部委公布的數據來看，不足以滿足公眾的需求。很多細節仍然沒有公開，現在的這種透明水平太過籠統，無法起到讓老百姓監督的作用。相比之下，廣州預算公開的程度遠比中央部委預算公開的深入。我最想強調的一句是，不要為了公布而公布，公布的目的是為了讓公眾更好地去監督，去發現問題，讓政府能夠更好地約束自身行為，解決問題。如果只是迫于社會壓力，或“作秀”公布，那么公布的信息很難滿足社會監督的需要，也讓公布失去了意義。

《新理財》：四川巴中市白廟鄉在公開之后，遭到了上級政府的冷遇，上級部門人員來鄉與以往相比減少一半，同時一些關于老百姓生計的工程，也難申請到項目資金您怎么看這種情況?

蔣洪：首先我要肯定白廟鄉的做法，我認為這是革命性的進步，為全國樹立了一個標桿。我在去白廟鄉的實地調研中發現，其鄉政府直管資金的透明度非常高。這種公開的舉措是很有必要的。至于輿論普遍關注的上級領導來少了，即使來了，也不敢留下吃飯了，還有大家擔心的，公開之后是否會破壞了“潛規則”，以后不好辦事了，我認為這種“冷遇”是種良性反應。首先領導來得少了，這不是件壞事，本來不需要親自來的，就不用來。這可以直接減少白廟鄉的行政運營成本。至于你提到的關系老百姓生計的工程也遭到冷遇，我認為，現在還不存在這個問題。此前我與白廟鄉黨委書記張映上起到這方面問題，他和我說，白廟鄉網上公布的數據，并沒有影響當地政務的正常運轉，至于輿論關注的白廟鄉公路硬化的治理工程，現在已經開始動工了，而政府間不必要的交往少了，讓鄉政府能夠踏實為老百姓做實事了。所以說，公開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

《新理財》：是的，很多地方政府害怕公開后會有不良影響。

蔣洪：我認為這是非常不正確的。有人會認為公開會影響社會穩定，制造不和諧因素，我認為這只是托辭。廣州公開了，廣州不穩定了嗎?白廟鄉、焦作都在稿公開，他們那里有不和諧嗎?答案是沒有。政府信息的公開反而使得政府的威信提高了，社會各界都在呼吁這種公開，不能以公開就會出亂子為借口。

《新理財》：之前您提到阻礙預算公開進程的一點是《保密法》的一些相關條例，目前在這方面有什么進展嗎?

蔣洪：進展是有的，但很緩慢。但以《保密法》為由，拒絕公開的行為是不正確的。你看，廣州公開了，難道說廣州政府違法了嗎?白廟鄉公開了，難道說自廟鄉政府泄露國家機密了嗎?沒有。所以，公開不違法。

最大的難點

《新理財》：據我們了解到，在您的調查問卷到了某一個地區之后，馬上就有當地的財政人向上級政府請示如何處理，這類事情在調研過程中是否常有出現。您本人有所感觸嗎?

蔣洪：這一點我個人感觸頗深。據我所知，地方政府向一卜級請示，得到的批復囊括了三點精神：一是，方向正確；二是，循序漸進；三是、一事一申請。方向正確，這毫無疑問，公開已經得到了社會的一致認可。循序漸進，我同意，但要有個度、有個說法。三、五年內實現公開，是循序漸進，三、五十年也是循序漸進，按現在每年增長0.16分的速度，我們要三、五百年才能實現“陽光財政”，難道要這樣“循序漸進”嗎?

另外，我著重要說的，是這條“一事一申請”。這給我們財政透明度報告的調查帶來了極大的困難，是技術上的阻礙。大家都了解，財政透明度調查問卷包括了對地方政府的113項財政信息調查，而其中僅政府職能分類一項就又囊括了17個類別。如果要遵循“一事一申請”那我都不清楚要申請多少次了，信息可以不斷分解。這也嚴重阻礙了透明度報告的調查。

《新理財》：在您之前為《新理財》的撰文中，您提到在調研過程中，地方政府的配合度低，主要有哪些表現?

蔣洪：最主要的表現有三方面，一是表示要求延期，無法在規定時間內完成調查。二是地方政府提出要“一事一申請”，針對這種情況，我們把113項財政信息分開來，寄了113封信給他們，既然要“一事一申請”，我們就分113個事，讓他們一一去申請吧。第三點是，在公開的細節太少，只要是涉及到細節的信息基本無法獲得。

《新理財》：主要有哪類細節的信息相對最難獲得?

蔣洪：很多。例如，津貼補貼和獎金項目明細支出、差旅費項目的明細支出、政府債務金額、政府直屬各國有企業集團年度利潤等等細節的信息，幾乎所有省份均無法獲得或未能提供。

《新理財》：今年兩會的時候，在北京會議中0的小組會上，我聽您反應了您的博客遭屏蔽，提案放不上去，也不能留言回復，自從您反應了以后，這個問題得到解決了嗎?

蔣洪：政府信息公開透明最終的目的是為了創造條件讓人民發現問題、指出問題。而讓人民批評政府，不單意味著政府財務信息要增加透明度，還要有大家評說的渠道。我曾經在博客上表達我的陽光財政和保密法修訂提案時，文章多次被撤。我的很多朋友和學生反映，在我的博客上如果想留言也寫不上去。最近，我就比較少去打理我的博客了，雖然沒有發生過類似的情況，但我感覺有些地方還是表達不夠順暢的。總而言之，我還是那句話：人民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政府要做到言者無罪，聞者足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