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美福
任美福散文小輯·創作談
感動·懷念·敘述
任美福
當我剛識了不多字的時候,讀了一生中的第一本故事書《讀書難》,又識了不少字的時候,便讀到了《紅巖》、《歐陽海之歌》和殘缺不全的《林海雪原》。這是非常幸運的!因為,在我上小學不久,便開始了“文化大革命”,多少優秀作品被打成“毒草”燒掉或當廢紙賣掉。在那“封資修”被掃蕩得片甲不留的紅色浪潮中,每天只有守著“紅寶書”和皺巴巴的油印課本,里面也只有干巴巴的政治口號和批判稿,能從別人手中偷偷摸摸借到文學作品,就好比沙漠里發現綠洲一樣。那時,從供銷社的廢紙堆中偷一本舊書或用幾塊糖果、餅干去別人家孩子手里換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初的文學舊課本,便是最大的樂趣。就是這些沒有封面、破破爛爛、積滿塵垢的舊書,讓我從小看到了一個美麗、清新、使人感動、使人靈魂升華的文學世界,進而對文學天地萌發了一生不能舍棄的憧憬??上?,直到高中畢業,我也沒有看到一個文學的春天,經歷的卻是十年浩劫的殘酷。干涸的心靈里,總是對“毒草作品”念念不能忘懷,因為偷看挨了整卻總想偷看。幸運趕上了世紀偉人鄧小平撥亂反正恢復高考,而考上大學還得益于偷看別人的舊課本!
百花凋零的嚴冬終于過去了,“文革”十年為傷痕文學提供了源源不斷的素材。文學藝術界如百花齊放,萬紫千紅。在大學的校園里,每到周末大禮堂看電影或舉行聚會,在開場之前,便有一道獨特的風景:幾千名學生齊刷刷坐在小馬扎上,幾乎無一例外地捧著雜志在讀文學作品……那時,我更渴望去學文學,搞文學創作,覺得那才是人生中最美好的事。可惜有心栽花花不成,我沒有選擇了自己熱愛的文學專業。走上工作崗位后,繁忙沉重的工作,敬業的本性,不僅不能圓文學夢,連文學的圈子和那個感染人的氛圍也遠離了。
然而,曾經讓人迷惘、讓人苦澀的歲月里的一幕幕情景,卻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淡去,反而是,那些曾經毫不經意逝去的點點滴滴、瑣瑣碎碎,卻越來越清晰地再現腦海,仿佛響在耳際、近在眼前,那么使人感動、讓人懷念。經年日久,依然沖擊著我的神經,按捺不住要敘述。那涌動的激情像一只無形的手推著我不能停息,又似一池逼滿的春水,急要流淌一樣。
可是我缺少時間。繁重的工作不能給我提供輕松的寫作時間和空間。我的職業生活迫使我把寫作當成一種積極的休息。當白天在文山會海、迎來送往、浩繁的數字和事務中忙碌得精疲力竭之后,深夜里便進入一個文學藝術的殿堂,或者閱讀,或者寫作。那時刻,和白天相同的,筆下依然是稿紙,不同的,思維卻是形象的,精神是興奮的。翱翔在時空隧道里,回首顧盼那曾經感動自己的一張張面孔,一樁樁事件,沉靜在逝去歲月的反思和懷念中,我的大腦得到了一種精神桑拿浴的洗禮。如此交替,白天工作中的枯燥、忙亂也有機地融合了快樂的分子。在長途乘車途中,在各種無聊的等待的時間里,都可以是寫作和構思的時機?!稘櫶m》是在上京往返途中小車內寫的,《牛羊小傳》、《吃錯飯》等等,沒有一篇是安閑坐在辦公桌上寫的。我深知未曾深造文學高深理論的自己,沒有多妙的文筆,但我深信:文學面對的是生活,任何教義無法取代生動的生活,感人的情景是生活演繹出來的,不是坐屋里編出來的。能把不能忘懷的人、讓我感動的事,那曾經純真唯美的時光,清澈透明的情緣,心底里珍藏的美好情景,哪怕一段甚至一瞬間,通過敘述,表達出真善美的靈魂,我就滿足了。
時代飛速發展,歷史車輪滾滾向前,每一次的經濟升騰變革,都讓我們無奈地告別了許多美好的東西,甚至失去了原來美好的心靈家園,但正如風起云涌的搖滾音樂、流行歌曲再火爆也永遠取代不了民族音樂的絲弦優雅、民歌的清麗淳樸一樣,人類心靈家園的真善美也將是永恒的。
斗轉星移,看人生年輪已是滄桑,但春天的童話永遠不老。“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陽泉晚報》的“快樂小編”給我的留言中錄有一段詩:“記得當時年紀小,你愛談天我愛笑,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樹下,風在樹梢鳥兒在叫,我們不知怎樣睡著了,夢里花落知多少?!焙呛牵妹篮牵还芪覀円呀涀兂稍鯓右桓逼つ?,一讀它,便依然孩童。正如俄國作家赫爾岑言:人應該永遠是個孩子,活到100歲依然是個孩子,人生才生動有趣!
我有幾百個題目要寫……所以當許多人害怕退職卸任時,我卻期盼卸下職業擔子的那一天。那時,也許是我的第二個春天,我將完成我平生的一個夙愿: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把我想看的書看完,把我想寫的東西都寫出來,再不用擔心哪些不可以寫或不敢發表。當然,我一定不會忘記寫出我們的“青春萬歲”!

任美福,1957年出生于山西省昔陽縣,自幼愛好文學,勞動長大,燒過木炭,干過會計。1982年畢業于山西財經學院,現任陽泉市財政局黨委書記,局長。工余時間勤于寫作。近年在《陽泉晚報》、《娘子關》、《桃河》、《陽泉詩詞曲》連續不斷發表詩詞、散文、隨筆,部分作品發表在《山西文學》、《黃河》、《山西經濟報》、《山西政協報》、《中國社會報》上。其中,散文《悔》獲“河曲杯·《山西文學》2010年度散文獎”。
責任編輯/吳 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