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終于如愿趕超日本坐上了全球經濟第二把交椅。日本政府最近證實,按美元折算的日本2010年GDP比中國少4000多億美元,從而把自1968年以來就據有的“老二”寶座讓給了中國。
對于中國晉身全球“老二”后給國內國際帶來的影響,國內外媒體都在討論。不過,與國外更多夸大中國力量不同的是,中國國內無論從政府還是民間,對此都持一種低調態度。政府也許是怕因此在國際社會給本已存在的“中國威脅論”添一把“火”,但民間的反響卻確實很冷淡,多數人不自豪也不關心。不過,在我看來,不能因中國社會的低調而否認這一事情的意義,它的意義就在于,為中國恢復昔日的輝煌,走向與其人口、國土和歷史相稱的發展之路,提供了信心。
從中國為取得全球“老二”所付出的沉重代價——如環境污染嚴重,收入分配差距擴大,腐敗蔓延等來看,似乎的確沒有什么值得驕傲的;而且用GDP來比高低,也有諸多缺陷。更關鍵的還在于,真實的中國與真實的日本差距甚大,例如,人均GDP僅是日本的1/10,還有1億多人口處于貧困狀態(按照聯合國的貧困標準),至今沒有出現像豐田和索尼這樣真正具有全球影響力的企業,在人權和自由的享有方面,也落后日本一大截,等等。這些都會侵蝕中國未來的發展基礎。
經濟改革與社會進步
但如果人們換個角度,即從中國社會的進步角度看,則會發現中國經濟超日其實意義非凡。用日本學者的話說,這是中國上世紀90年代后半期對“老氣橫秋”的國有企業實行“壯士斷腕”的結構改革的結果,而非僅僅是中國的人口、國土比日本多、歷史比日本悠久。
事實上,從世界歷史看,貧困國家要想擠進世界經濟大國的行列,非常困難。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曾將33個國家列為“發達國家”,其中只有四個非歐洲經濟體在一戰前比較貧困,分別是新加坡、韓國、臺灣和香港。有很多曾經發達的國家,在后來的國家競爭中,都衰落下去了。最典型的是南美的阿根廷,上世紀一段時期被認為是發達國家,但由于此后幾十年來在經濟和政治上的管理不善,現在連中等發達國家可能都算不上。
這其中的“秘訣”,我認為就在于能否如人民所愿,實施變革以及變革的速度和路徑能否切合實際。以此來看,中國的改革盡管問題重重,但大的方向是在進步,而國際學界關于日本“停滯的20年”的說法,多少反映從日本內部的政經結構所存在的嚴重問題。
除了取得全球“老二”的位子這一過程不易外,它也意味著中國現在有更多的資源和手段用來追求國家目標和國際正義,維護和謀取自身利益,以及解決國內問題。這點不展開來談。總之,中國的經濟超日不只具有象征意義。
不過,說到底,從前述中國社會的反應以及中國發展所付的代價來看,中國經濟還是大而不強。因此,中國政府從人均GDP角度堅持中國是發展中國家身份并非刻意低調,而是事實本就如此。民眾對待“老二”寶座的冷淡態度,似乎這個“老二”與自己的生活毫無關系,亦反映出中國發展方式的一個致命缺陷,即沒有把國家的財富讓人民分享。中國過于追求國強而輕視民富,或者以為國強后才有民富,從而在國家財富的分配過程中,把財富和資源過多地集中在政府手里,以致變成了如今的“府富”。
經濟增長須富民
本質上,經濟增長的目的,在于富民,使百姓安居樂業。國強不過是為了能夠更好地保護民眾的利益不受各種外在力量的侵犯,促進民眾的福利與自由。這也就意味著,經濟增長與個體的關系十分密切,而不是疏遠。如今民眾感受不到經濟增長所帶來的福利的明顯改善,并不是說經濟增長完全沒有造福大眾,而是說在經濟高速增長階段,由于可分配蛋糕不多,分配過程又存在不公,社會多數民眾的福利水平沒有隨經濟增長有同等的提高,致使大眾的相對剝奪感增強。
歷史殷鑒不遠。18和19世紀初的中國,按目前的方式來計算,經濟總量也占到彼時世界的20%多,與當今美國在世界經濟中的占比差不多。但是,國家無論內外,都危機四伏,幾十年不到,就不可避免地衰落下去了。這說明,單有經濟總量上的強大,還不能使國家真正強大。這里面的原因當然很復雜,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人民并未享受到經濟增長帶來的益處,無論收入還是權益,都普遍貧困。
所以,要使中國成為全球真正的“老二”甚或“老大”,為世界其他國家所景仰和學習,撇開國際因素不談,從國內來說,在國家的根本價值觀上,我認為主要取決于中國自身的發展在滿足“民有、民治、民享”的程度如何。也就是說,一切的發展,最終都要用是否有利于人民來衡量。發展的成果不但讓人民共享,還必須做到讓人民自由地自主地決定自己的私人事務和社會的公共事務。近代世界的霸權之爭充分地證實了這一點。那些只追求國強國富而置人民利益和權利于不顧的霸權國家,無一例外,都在隨后的國家競爭中衰敗下去了。
亟需解決的幾個問題
鑒此,在未來的若干年里,中國要不想重復自己和其他霸權的命運,就必須重點處理好以下幾個帶有根本性的問題。
一是解決由結構失衡和分配不公導致的經濟可持續增長問題。
日本在經濟起飛時期,用了不到30年的時間,人均收入就進入到發達國家的行列。中國的人均GDP增速則要慢得多,一個原因是中國的分配結構嚴重扭曲,包括資源和收入在內的各種分配,都向資本和政府傾斜,普通民眾所得提高不快。
分配不公的一個后果是民眾的消費能力嚴重不足,由此導致經濟增長過于依賴投資和出口,而要同其他發展中國家競爭出口優勢,又必須壓縮各種資源、能源,包括勞動力自身的價格,從而形成一種惡性循環,并造成經濟發展中的一系列結構失衡。可以說,分配不公的擴大和結構失衡反映了傳統的以政府為主導的經濟增長方式已經走到盡頭,再不得到切實改進將會使得中國的經濟增長缺乏可持續性。
二是解決由社會發展高成本帶來的現代福利國家的基本制度建設問題。
改革導致社會的發展成本越來越高,而要解決人們發展的后顧之憂,必須建立一系列基本的社會福利制度。從社會公平而言,基本福利制度能夠縮小收入分配差距,減少因收入差距和貧富分化而導致的社會對立。基本福利制度還有助于提高窮人的消費傾向、提升有效需求,實現宏觀經濟的均衡。所以,為給全體國民提供普惠的基本福利,須加強社會建設這條短腿。三是解決由公民意識提升而來的政治民主化問題。
分配的不公是由權利的不公決定的。隨著市場經濟的建立,以及財富的積累,特別是最近幾年網絡的普及和信息的相對開放,民主和自由等現代公民意識開始逐漸深入人心,社會對政治民主和政治文明的要求日益強烈。但與民眾對民主的愿望和要求相比,中國目前所建立的民主設施層次還比較低,范圍也比較窄。民主是社會主義價值體系和社會主義制度的基石。必須加快推進政治民主化的進程,由黨內的民主化向黨外的民主化推進,由基層的民主化向上層的民主化推進,由管理的民主化向決策的民主化推進。總之,要培養一個穩定的社會基礎構架,解決因社會轉型而來的內部整合問題,必須實行民主。這是歷史不可逆的大趨勢。
由此可見,中國經濟超日,“坐二望一”,意義必須肯定,對此妄自菲薄不可取。但綜上分析,只有建立在市場經濟、開放社會、民主政治、福利制度基礎上的發展和繁榮,才會最終讓人民受益,并真正使自己成為世界強國。從這一點來看,中國全球“老二”的位子其實不好坐,全世界都在盯著中國這個“新貴”怎么做。
(摘自《共識網》)
“責任論”與“威脅論”可能延伸
在談到未來十年的挑戰時,不少專家都提到了未來中國可能面對的“大國責任論”和“中國威脅論”的雙重壓力。
在新的機遇期內,這“兩論”的聲音可能更加甚囂塵上,所涉及的范圍也可能比以往更加廣泛。
專家們認為,隨著中國經濟總量躍居世界第二,國際社會“熱捧”中國,強調中國的“大國責任”有了更多的“理由”。在2O10年西方國家經濟低迷時期,“大國責任論”曾經一度成為西方國家要求人民幣升值的借口。同樣,在未來十年戰略機遇期內,“大國責任論”的范疇可能從地區安全、經濟領域、環境保護延伸到中國國內政策各領域。
另一種壓力來自“中國威脅論”。在未來十年戰略機遇期內,全球化繼續深入發展,中國與世界的聯系也將日益緊密,除了軍事領域,經濟、環境、科技、內政等各個方面都可能成為“中國威脅論”涉及的領域。
(摘自《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