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性氣一元論”的人性學說是王夫之倫理思想的邏輯起點,他在批判繼承傳統“性即理”命題的基礎上,提出了“以理導欲”、“以義制利”的道德主張,并將它發展成其倫理思想之內容核心。在人性論上。王夫之主張“繼善成性”、“日生日成”、“以理導欲”等觀點,該理論成為近代中國人性啟蒙的理論先聲,在我國倫理思想發展史上具有極其重要的理論意義。
關鍵詞:王夫之;性氣合一;理欲觀;利義觀
中圖分類號:B249.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7387(2011)03—0031—03
自先秦以來。倫理道德便是我國各個歷史時期思想家探究的重要問題,而人性問題又為社會倫理道德研究的邏輯起點。王夫之作為明清之際的啟蒙思想家,中國古代樸素唯物主義思想的集大成者。在倫理道德和人性論方面具有自己獨特的理論創獲。尤其是其“性氣合一”的人性論和“以理導欲”的觀點不僅成為他倫理道德思想之內容核心。而且奠定了他作為中國古代啟蒙思想家的獨特地位。
一、“性氣合一”、“日生日成”之人性論
在中國古代思想史上,有關人性論的觀點,有戰國申不害的“無善無惡論”,認為人性無善與不善。猶水之無分于東西;孟子的“性善論”,認為天賦人之“善端”是人性先驗道德之萌芽,人皆有不忍之心,是有異于禽獸的本質特征;茍子的“性惡論”,認為人之性惡,其善者偽;李斯、韓非子堅信“性惡說”。認為人性本惡,因而主張用嚴刑峻法來安民定國。上述中國傳統的人性論雖然觀點不一,但是他們都認為人性生而有之,而非后天所有。王夫之認為人性“繼善而成”,“性者生理也,日生則日成也!”王夫之的人性論是建立在社會文化結構之上的,社會結構在變,人性就將改變。這是王夫之對孟子“性善論”的繼承與創新。當然,王夫之“性日生日成”觀的提出,是建立在“性氣合一”基礎之上的。
王夫之修正了張載的氣化論觀點,對理氣關系做出了新的規定,提出了“合理與氣有性之名”的新命題。認為“人性必從氣”,主張“性氣合一”,“天地人物之氣,其一原也”,“天地之產,皆精微茂美之氣所成”,“氣”乃萬物之本源。而“命之自天,受之為性。終身之永,終食之頃,何非受命之時。皆命也,則皆性也”。于是,王夫之將人性定義是:“氣化者化生也。欲日性者生也。”
由王夫之的“性氣合一”思想可以看出,在理氣關系問題上,王夫之與程朱理學有著根本區別。程朱理學認為“理”為第一性,“氣”受制于“理”。王夫之的“性氣一元論”,否定了程朱對“天命之性”和“氣質之性”的區分。在此基礎上,王夫之提出人性“繼善成性”、“日生日成”的“生化論”思想。“在天而天以為象,在地而地以為形,在人而人以為性,性在氣中,屈伸通于一,而裁成變化存焉,此不可逾之中道也”閉。由于“性氣”的內在運動,“故天日命于人,而人日受于天,故日性生也,強調“受命于天”的人性。必須在“人日受命于天”的發展進程中不斷更新,人性方能完備,所謂“質則氣效于習”。所以。在王夫之看來,人性即是把“人之天性”與客觀之“理”結合起來,并通過人之“習”而養成,即“日生而日成”。王夫之的人性“繼善成性”論從學理上深刻批判了程朱性氣二元性學說,豐富并發展了中國古代“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易系辭上傳》之人性主張。
性者生理,人性為氣所致,人性“日生日成”,然而人性到底是什么?王夫之以為,人性首先是人的生命存在,即人之“生理”。“命日降,性日受,性者生之理,未死以前皆生也,皆降命受性之日也”。其次,人性為“仁義禮智信”等社會道德屬性,即人之“心理”,這也是人區別于非人之物之所在。他說:“人之區于禽獸者,則自性而形,自道而器,極乎廣大,盡乎精微,莫非異者,則可以仁義二字括之”;“凡物皆太和細溫之氣所成,有質則有性,有性則有德,草木鳥獸非無性無德,而質與人殊,則性亦殊,德亦殊爾”。在《思問錄-內篇》中,王夫之更進一步闡明:“天道不遺于禽獸,而人道則為人之獨”。所以,在王夫之那里,人之“生理”與人之“心理”。即個體生活需求與社會仁義道德是人性之兩端。
中國文化從商周開始,便有將天神化的思想意識。“予遷續乃命于天”(《尚書·盤庚》);“惟恐我小國、敢弋殷命、唯天不界”(《尚書·士》);“天者,百神之大君也”(董仲舒)等,便是這一思想的反映。王夫之的人性論主張“性氣一元”。并強調人性之善雖為天命本然之善,但“性”隨“氣”而“殊”,進而創造性地提出“性日生日成”之人性學說,這為王夫之日后的“以理導欲”、“以義制利”的道德倫理思想奠定了堅實的哲學基礎,并成為近代中國人性啟蒙的理論先聲。為國民性格之塑造提供了理論依據。
二、“以理導欲”、“以義制利”之道德主張
“性氣一元論”的人性學說是王夫之倫理思想的邏輯起點。他在批判繼承傳統“性即理”命題的基礎上。又提出了“以理導欲”、“以義制利”的道德主張,并將它發展成其倫理思想之核心內容。
理欲關系是中國傳統倫理學的基本命題。以老莊為代表的道家主張“無欲”,佛學主張“滅欲”,以二程、朱熹為代表的中國正統理學提出“存天理,滅人欲”。王夫之在吸收前人學說的基礎上,對中國傳統的理欲學說進行了修正與批判,提出了“理寓于欲”的理欲關系之說。王夫之認為:“理與欲皆自然而非繇人為”。理乃欲之提升,欲乃理之自然體現,兩者“異情然卻同行”,欲者滿足人之生理,以厚生,理者滿足人之心理,以正人德。“理寓于欲”歸根到底闡述的是個體生理與社會倫理道德的關系問題,它又由“理勢相成”和“理寓欲中”兩個命題組成。“理勢相成”強調“理”應以“勢”為前提。人因為有客觀自然的生理器官這一“勢”。才會有“欲”這一“理”,即“理自性生,欲以形開”,兩者共同存在于人的本然狀態之中。然而人有別于禽獸,道德必然成為人的存在之“理”,這種“理”理應服從于人的本然之“欲”,這就是“理寓欲中”。所以,在王夫之看來,“理寓欲中”是“理勢相成”之必然,“理勢相成”是“理寓欲中”之前提。兩者之關系就構成了王夫之的個體欲望與社會倫理關系的哲學表達。
“理寓于欲”的一元學說正好認證了王夫之的“性氣一元論”,在提出“理寓于欲”之后,王夫之又提出了“理欲皆性”和“以理導欲”之觀點,“天以陰陽五行之氣生人,理即寓焉而凝之為性”。“聲色臭味”乃人之本體所求,“仁義禮智”乃社會本體所求,此乃“人欲”與“天理”。在王夫之的理欲關系中,理是人的本體屬性與社會道德屬性的統一。一方面。天之“理”要以人之“欲”為載體而存在,即“理欲同行”;另一方面,欲有“私欲”與“公欲”之別,當“私欲”膨脹而危及“公欲”時,此時就出現了“理欲異情”,而有違“天理”。“理,天也;意欲,人也。理不行于意欲之中,意欲有時而逾天理,天人異用也”舊。當這種“逾天理”之私欲擴充時,王夫之提出要通過“以理制欲”來加以解決。從上述可以看出,王夫之的“理欲觀”包括兩個要點:其一,強調“天理之大公”必須以“人欲之各得”為前提,主張“天理即在人欲之中”;其二,在“揚人欲”的同時必須“抑私欲”,主張“以理導欲”。王夫之的這一理論學說從根本上批判了佛家的禁欲論和程朱理學“存天理、去人欲”的道德主張。
“以理導欲”是王夫之倫理道德思想的根本觀點,這一思想反映在利義關系上,王夫之便提出了“以義制利”的道德思想。利義關系的處理關涉人們對利益和道德的處理態度。王夫之在理欲統一的基礎上,強調“欲”中自有“理”、“利”中自有“義”,他說:“圣人有欲,其欲即天之理,天無欲,其理即人之欲,學者有理有欲,理盡則合人欲。欲推即合天之理”。“立人之道日義,生人之用日利。出義入利,人道不立;出利入害,人用不生”。所以,王夫之主張:理欲、義利統一于“欲合乎理、利合乎義”的道德基礎之上,非義非理之利,應予以摒棄。肯定利、欲之后,王夫之又進一步將“利”分成“私利”和“義利”:“以理制欲者,天理即寓于人情之中。天理流行,即聲色貨利從之而正”;“智愚之分,義利之別;義利之分,利害之別”。“無理則欲濫”,私利必須以“義利”為前提,所以,王夫之進而提出“以義制利”的思想主張。于政治倫理層面。王夫之主張“義利合一”,他認為:統治者對庶民百姓既要“教之”,以確保社會秩序的和諧;亦要“富之”。以確保國民正當經濟利益的實現。統治者不能只顧追求個人的物質利益,而應當高度關注百姓疾苦,這才是真正的“義”。這一觀點在王夫之“人君愛養斯民之道”以及“德為萬化之本原,而財乃緒余之必有,圖其本而自可生其末”中得到了充分的體現。由上可以看出,王夫之的“義利觀”不僅闡述了人的個體利益需求及個體道德指向,還論及了社會的“義利”主張,有著廣泛的社會意義。
三、結論及啟示
倫理道德思想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王夫之作為中國古代偉大的社會思想啟蒙學者,在其倫理道德方面有著創造性的思想成果。(1)人性論是王夫之倫理道德之邏輯起點。在人性論上,王夫之主張“性氣合一”的一元論思想,批判了朱熹等學者“氣外求理”的二元學說。王夫之人性論的一元學說為其“以理導欲”的道德倫理思想奠定了堅實的哲學基礎。在“性氣合一”的基礎上,王夫之進一步提出了“繼善成性”、“日生日成”的人性論主張。在西方,人性自然以反對神學的蒙昧主義為特征,是近代思想啟蒙的理論基礎;在中國,人性自然以反對宗法等級為特征,王夫之提出人性的“日生日成”,主張“有為”之人性,歷史地成為近代中國人性啟蒙的理論先聲。(2)在對“人性到底是什么”問題的回答上,王夫之以為,人性首先是人的生理需求,其次是“仁義禮智信”等社會道德屬性。這一論點,一方面承認了人的本體屬性,承認了人的正當欲望與生理需求,另一方面強調了人的社會道德屬性。這一思想批判了禁欲論說,并為其后“以義制利”的倫理道德思想埋下了理論伏筆。(3)“以理導欲”、“以義制利”的道德主張是王夫之倫理思想之核心內容。王夫之的“理欲之辨”探討了“天理”與“人欲”的關系,其實質乃為個體利益與社會道德的同一性問題。王夫之批判了朱熹“存天理,滅人欲”的理欲論,在充分肯定社會個體欲望的基礎上,提出并論證了“理欲合一”的理欲論點,孕育了深厚的人道精神。“以理導欲”反映在利義關系上,王夫之提出了“以義制利”的道德精神。王夫之的“利義觀”不僅論述了社會個體對利益和道德的處理態度這一傳統的利義觀問題,更從政治倫理層面,論述了統治階級與國民的“義利”關系問題。王夫之認為,在社會治理層面,義利學說不僅要促成社會個體修養與社會價值目標的義利并重,更要促成社會倫理與社會秩序的義利統一。這一思想突破了中國傳統的“義利觀”,旨在擺正社會個體與國家利益、國家統治者與社會制度等方面的權利與義務關系,體現了民為邦本的價值指向,在我國倫理思想發展史上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
參考文獻:
[1]王夫之:《尚書引義》(卷1),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8頁。
[2]王夫之:《張子正蒙注》(卷1),中華書局1975年版。轉引趙載光:《以誠論性——王船山對程朱“性理”觀的糾正》,《船山學刊》2009年第2期。
[3]王夫之:《尚書引義》(卷2),中華書,1975年版,第8~15頁。
[4]《思問錄·內篇》,第1-4頁。
[5]王夫之:《張子正蒙注》(卷5),中華書局1975年版。轉引胡發貴:《試論王夫之的人性論及其理論貢獻》,《船山學刊》2008年第3期。
[6][10]王夫之:《船山全書》(第12冊),《張子正蒙注·誠明篇》,岳麓書社1996年版。轉引朱玉紅:《論王夫之對傳統理欲觀的繼承、批判和發展》。《遼寧教育學院學報》2001年第1期。
(編校:余學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