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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家洼風景二題

2011-01-01 00:00:00王保忠
黃河 2011年6期

彈力褲

院門吱扭了一聲,一開始,老甘還以為是風竄進了院子,臘月的風硬著呢。可小皮卻一個勁地叫,越叫越兇,顯見得來了生人。老甘坐起身朝窗外看,看了一眼,便癡在了那里。果真不是風,是個洋氣得讓人流涎水的女人,白羽絨服,肉色彈力褲,過膝長筒黑皮靴。大冷的天,會有這么個時髦女人找他?一看就不是他們甘家洼的,村里的女人不會打扮得這么新潮,那,那她會是誰呢?

老甘眼睜得硬硬地看。

女人并不懼怕小皮,看她那樣子,倒像是疑惑這院子怎么多出了條狗。小皮更不懼她了,一撲一撲地,有幾次差點撕住了她的衣角。女人有了求助的意思,一邊躲閃一邊朝屋內(nèi)望進來,似乎說,屋里那人這么死相呀,也不出來看著狗?這一刻,老甘終于認出她是誰了,認出后他的心便狂跳起來,不會吧,她不是徹底從他的世界蒸發(fā)了嗎,怎么又回來了呢?不可能,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他以為這又是一個夢,這樣的夢他不知做了多少回,醒來后就什么都沒有了,空得人心里發(fā)虛。可又不像是夢,女人的嘴張了張,肯定在喊他呢。他應(yīng)了一聲,趿拉著鞋跑出了院子,把小皮擋在身后。也許是主人出來了,有了依靠,小皮叫得越發(fā)兇了。

眼瞎了你?這就是你家女主人。老甘扭身喝斥道。

女主人咋啦,她一回來你就不稀罕我了?剛剛還陪你在街上轉(zhuǎn)悠呢。小皮顯得挺委屈,又吱嗚了兩聲。

老甘懶得和它貧了,抬腳做出要踢過去的樣子,小皮嗚咽了一聲,尾巴一夾躲遠了。老甘也沒有追過去,他本就不舍得踢它,這小家伙比他的孩娃還貼心呢。沒錯,剛才小皮確實跟著他在街上轉(zhuǎn)悠了,查看各家門前的干草垛,入了冬只下過一場雪,天氣干燥得厲害,他擔心它們會突然起火。眼看就要過年了,不管誰家的院子失了火都不好,他得替出去的人們守好這個村子。近來他越來越覺得有點力不從心了,不管他怎么費心,村子里總是要出點小問題。比如秀巧,竟在他眼皮底下讓周大給睡了,生下個野娃,她男人二旺覺得在村里抬不起頭來,領(lǐng)著她離開了。老甘認為這就是自己的失職,他沒有管好這個村子。他甚至想辭去村長的職務(wù),誰有能耐誰干吧。可是鎮(zhèn)上不下文件,鎮(zhèn)長說你們村也沒球幾個人了,再選個人還不如你呢,你就糊弄著當吧,等有了合適的人選再說。村里的事他管不好,外面的事他就更管不著了。外面花花綠綠的,村子里出去的人稍微把持不住,就可能惹出天大的麻煩來。比如天成,多好一個人,剛?cè)攵瑫r跟了輛拉貨的大卡車回家,半道上在省界一個小店住夜,竟然不明不白地死了。月桂哭哭啼啼求上門來,他幫著把天成的尸體運回來,又找人幫著挖了墳,總算是讓死者入土為安了。

看著小皮躲遠了,老甘把臉轉(zhuǎn)向面前的女人,不好意思地看著她,卻不知該問些什么。問什么呢,問說你怎么回來了?或者,你怎么想起回來了?不不,他不能這么問,這么問好像是他不樂意看見她回來似的。不知道問什么,他便搓著手朝她笑。女人也看著他,老半天說,你,你怎么也養(yǎng)狗了?老甘摸了摸后脖子,這個,這個,你走了后,它就跟我做伴了。女人便笑,看起來挺機靈的呢。老甘本來想接著女人的話夸小皮幾句,忽然覺得漲得通紅的臉被風硬硬咬了一口,便趕緊讓她進屋。

進、進家吧。老甘說罷先進了屋,怕冷似的。

女人又看了小皮一眼,跟著他進來了。

這是午后三四點鐘的光景,屋里早沒了陽片子,冷陰冷陰的。女人想要說什么,一張嘴忽然大大打了個噴嚏。老甘趕緊蹲下來捅爐子,本來睡著的爐火給他那么兩捅三捅,轟地一聲醒了,熱烈地喧嘩起來,屋里也好像一下有了生氣。女人四下看了看,冷不防說了一句,好幾年了,還都這個樣子啊?老甘本來是要站起來了,聽了這話就還那么蹲著,又拿起爐鉤捅爐子,煙塵漫進了嗓子,嗆得他憋不住地咳起來。女人還在看,似乎她從來就沒進過這屋,沒在這里生活過,不過是個不小心闖進來的陌生人。老甘也真覺得她有些生疏了,她的穿著,她臉上的表情,她說話的腔調(diào),她身上的氣味,都有些陌生了。

甭磨蹭了,起來跟我說說話。女人像是曉得了他心里想什么。

老甘沖她笑笑,只得站起身來,又找了個凳子放在靠近火爐的地方,說平房就這個樣子,到了冬天再怎么燒也冷,你坐下烤烤火,烤烤就不冷了。話一出口,他就覺得自己真是把她當客人看待了,他和她之間也真是生疏得厲害了。看來,不管多么親密的人,分開得時間久了,也會生疏起來的,變得像陌生人一樣。女人看了一眼他拿過的凳子,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卻沒坐。他這才發(fā)現(xiàn)凳子上有一層厚厚的塵灰,伸出手去抹,又覺得這樣不妥,便找了個雞毛撣子把凳面仔細撣了。女人顯然看到了他這個動作,眼亮了一下,像是說,看不出你還這么心細呢。他看著女人款款坐下,想拉個凳子也湊過去,腿挨著她的腿,但終于沒有,朝那邊移了兩步,跨到了炕沿上。他偷偷地看著她,想說些什么,卻找不到話。就這么悶坐著,驀地想到了兩個孩娃,心里就狠狠地一疼,目光就不再躲閃,落到女人臉上時甚至有些強硬,有些尖銳了。

我去看過小驢小羊了。女人忽然說了一句。

啥時?你咋找到他們的?老甘眼睛睜得多大。

其實這些年,我一直在打聽你和兩個孩子,也知道你把他們弄到城里上學去了,你是個好父親。中午我到了縣城,在學校門口等,想叫孩子們跟我一起吃頓飯,可他們理都不理我。女人說著,眼里有了淚。

都走了五六年了,娃們怕是認不出你了。老甘嘆了口氣。

你們都挺恨我吧?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女人肩頭一聳一聳的,在抽泣。

老甘不由一怔,他沒想到女人會對他說“對不起”,她學得這么客氣,真的變成城里人了。他在電視里好像看到過這樣的場景,他總覺得這樣的場景離他很遠很遠,但現(xiàn)在它就這么真實地擺在他面前。這讓他更覺出了她的生疏,他們之間的距離。但是,他心里忽然來了氣,你一句“對不起”就完了?這幾年,你知道我和娃們是怎么過來的,知道嗎?可是,看到女人臉上淌成河的淚水,他心就給泡軟了,又把話咽回了肚子。

謝謝你了,孩子們好我就放心了。女人止住了抽泣。

聽這話,你還要走?

女人沒吭聲。

別走了,真的別走了。

老甘屁股從炕沿上往下一滑,兩腳落到了地上,手探了一探,像是要抓住她的手。

女人搖搖頭,慢慢站起身來說,家里都亂成這樣了,我給收拾收拾吧。說著,走到水甕邊,拿了瓢往盆子里盛水,又從暖壺里摻了些熱水,找了塊抹布開始擦洗柜子。爐火燃得越來越旺。不知是嫌穿著衣服不方便,還是覺得屋里熱了,女人脫了外面那件白羽絨服。老甘身子不由一哆嗦,他看到她的乳房從黑色高領(lǐng)羊絨衫里脹鼓鼓地頂出來,被彈力褲緊裹的腿和屁股也徹底地暴露在他眼前。他在城里看到過街上好多女人穿著這種彈力褲,他一直想,這褲子太那個了,看了就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把。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身子朝前一撲,霍地將女人攬在了懷里。女人尖叫了一聲,猛地推開了他。

甭碰我,你甭碰我。女人閃到了爐子后。

我就這么可怕嗎?你是我的女人,咋不讓我碰?走了幾年你就不是我的女人了?老甘有點惱火了。

大天白日的,就不怕讓別人看到?女人看起來真有點緊張。

大冷天的,誰會來?看到了又咋的?

月桂會來,我進村時她看到了。

唉,你不知道我,有,有多想。

知道,我知道你想,你總得給我點時間吧,我有點緊張,真的緊張。晚上吧,晚上給你。

真的?

真的。

老甘嘆口氣,又搖了搖頭,顯得很無奈。女人沖他笑笑,又拿起了抹布,一邊擦一邊問他話,月桂最近怎樣了,秀巧有了孩子沒,天霞還在北京嗎,等等。老甘胡亂應(yīng)承著,說話時他努力不去看她的胸,還有被彈力褲緊裹的腿。他一邊在爐子周圍困獸似的走來走去,一邊東一句西一句地說,也不知自己都說了些什么,她聽明白了沒有。爐里的火轟轟烈烈的,他的心也燒得轟轟烈烈的。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女人忽然又笑了,你繞得我都頭暈了。又指了指盆子,去,把臟水倒掉。他點點頭,端著水老老實實地出了院子。院子里的風更硬了,他一出門,發(fā)燙的臉就給硬硬咬了兩口。小皮古怪地看著他,好像不認識他了似的。

看啥看你?沒見過個倒水?老甘嘩地把水潑在了杏樹根下。

嘿嘿,人家不讓你那個啥吧?小皮好像在譏笑他。

你懂個屁,好事多磨嘛。老甘又抬起了腳,小皮早溜到一邊去了。

老甘回了屋,又盛了盆水,放在了女人腿邊,看著她擦。女人忽然回過頭沖他一笑,有個女人,家才像個家。好幾年了,你也沒再找一個?老甘怔了一怔,頭搖得撥郎鼓似的,我不找,我就等著你回來呢。女人也是一怔,你怎么還那個脾性啊?早該找個了,哪能在一棵樹上吊死呢。老甘說,我不,我就等著你。女人就不吭聲了,扭過身接著擦,旮旮旯旯都不放過的意思。就沖這一點,老甘就覺得她還是他的女人,雖說言談舉止都像個城里人了,可做起家務(wù)活來還是那么樸實。從前,她就這個樣子,她在著時家里永遠是干干凈凈的。

這些年你到底跑哪去了?老甘覺得也該問問了。

在城里做工呀。女人頭也沒回地說。

在哪個城?天下的城多著呢。

很遠一個城,得坐幾天幾夜火車才去得了。

你這不糊弄我嗎?當我是幾歲的孩子,怕跟了你去?看來,你是鐵了心地要走了。我問你,那家伙呢,你還跟著他?一想到那個開沙場的老板,老甘拳頭就握得嘎嘣響。

我和他一起只呆了幾天,后來就不見他的鬼影兒了。

沒影兒了?我還以為你一直跟著那狗日的呢,你早該回來了。

出去就不能回來了。

那,你這幾年咋過?

開了個理發(fā)店,一開始挺難,這兩年總算好些了。

女人邊說邊收拾著,沒多久,地上的幾個柜子都擦洗凈了。老甘見盆里的水又臟了,就端了水出去倒。小皮一看他出來,便搖著尾巴跟過來。老甘一瞪眼,你跑過來干啥?大冷天的,想洗澡了?小皮不吭聲,尾巴還是一搖一搖的。老甘哼了一聲,想跟著我進來了是吧?沒門!小皮汪汪起來,重色輕友的家伙,就知道女主人一回來你會忘了我。老甘嘩地倒了水,一縮脖子回了屋,順手把門關(guān)了個嚴實。聽得小皮在門外吱嗚亂叫。

你也真有意思,幾年沒見,學會和狗娃說話了?女人笑了笑。

你不知道,一個人真悶得慌呢。老甘又摸了摸后脖子。

都走了,你還想守在這里?要不,你也出去吧?

我不走,誰想走走吧,我就守在這里,死也不離開。好像屋里也刮著風,老甘大著聲說。

女人嘆息了一聲,脫了靴子上炕,看來是要擦洗炕上的油布和墻圍了。油布還是娶她那年買下的,原本是繪著孔雀開屏的圖,都十幾年了,看不出圖案的本來面目了,紅的底子也駁蝕出一塊塊巴掌大的白。墻圍也是那年畫的,有山有水有橋,如今山啊水啊橋啊什么的都模糊了,霧霧的一片。看著女人上了炕,老甘便去盛水,怕她擦得時間長了水涼,老甘多在里面摻了些熱水。女人擦洗墻圍時,老甘拉了把小凳子坐在一邊看,他真希望她留下來呢。留下來,這家就有個樣子了。有了女人的氣息,這家才像個家。

女人那雙靴子就放在他眼皮底下,兩只相并著擺在那里。老甘一低頭就能看到,他突然探手抓過了一只,放在鼻子下使勁嗅了嗅,又嗅了嗅,好像是嗅到了女人腳丫的氣息,在那個理發(fā)店活動的氣息,在那個城市行走的氣息。他好久沒聞到過女人的氣息了。女人一回頭,恰好看到了,驚訝地叫出聲來,你這干啥呀?老甘臉一紅,把靴子放下,你這皮靴好看著呢,我?guī)湍悴敛涟伞E藫u搖頭,快放下吧,你哪里會擦?老甘說,我會,我連個鞋都不會擦?就找了塊綿軟的布子,把靴子放在他腿上,像在城市街頭看到過的那些擦鞋人,仔細地擦拭起來。女人也不去管他了,笑笑,又回過頭做自己的了。老甘把這只擦得锃亮,又抓過了另一只,又放在鼻子下使勁嗅了嗅。他也真覺得自己有些沒出息,這要讓小皮看到了,肯定又會笑翻了天。

把兩只靴子擦過了,老甘覺得自己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又把目光移向炕上的女人。女人已將墻圍擦洗完了,正跪在炕上擦油布,兩片被彈力褲包得細膩光亮的屁股剛好朝向他。他胸里的火轟又一下燃旺了,不由站起身,朝女人走過去。他聽得心里有個聲音說,不能等晚上了,這會兒吧,這會兒就把她干了吧。他呼哧呼哧地上了炕,笨手笨腳的,弄出了天大的響動。女人驚訝地扭過頭來,叫了一聲,你要干啥?你坐得好好的,為啥要上炕?他喘著粗氣說,我等不得晚上了,等不得了,這會兒,我這會兒就想。女人朝炕角躲縮著,他呢,也朝炕角挪蹭著,臉燙得嚇人。

你耍賴,說好的晚上,怎么又變卦了?女人驚恐地看著他。

我憋不住了,想得不行了。

你不能,你得給我時間,你不看我緊張得厲害嗎?

不,我就想這會兒。

老甘兩只手開始探向女人的胸,似乎是要把她的羊絨衫掀開,將那兩只曾經(jīng)屬于他的葫蘆似的奶子都肉肉地抓到手里。女人照著他的臉抽了一巴掌,流氓,你這個臭流氓,離我遠點。他不由地癡在那里,他捂著發(fā)燙的臉,不明白這究竟怎么回事,她怎么能這樣呢?她是他的地呀,他耕自己的地怎么就錯了?她反倒打他?女人也癡在那里,囁嚅道,對不起,我不是有意打你的,你甭逼得我太急。他冷冷一笑,你反了天了,你是我的女人,你得聽我的。他不顧一切地撲上去,不管女人怎么掙扎,怎么打他,硬是把她裹在了懷里,他兇狠得像頭老鷹。他開始扒她的彈力褲了,他知道扒下了,一切就由不得她了。但是,女人卻忽然抽泣起來,身子抖得像風中的樹葉。

我求求你了,給我點時間,這么久了,我真有點怕,你總得等我愿意,讓我能接受你吧。女人邊哭邊說。

聽了這話,老甘手就松開了,木樁似的戳在那里。

你說得對,這么久了,我總得等你愿意。他聽得自己的聲音虛弱得像是從地縫里冒出來的。

對不起,我掃了你的興。女人說。

他沒吭聲,他覺得自己疲憊不堪。

院門忽又吱扭了一聲。女人朝著窗外望去,老甘也抬眼望去,是村子里的幾個女人,有月桂,三鐵匠女人,王鐵成媳婦。小皮自然識得她們,尾巴一搖一搖地迎了上去。女人得了救星似的下了炕,一溜煙跑出去了。老甘也磨蹭著下了炕,出去了。女人和月桂她們說話時,老甘就扭過頭看小皮,他不知該對她們說什么,又有什么可說的呢。他還想著剛才的事,他覺得自己很失敗,在她們面前抬不起頭來。女人一走就是五六年,這五六年她就一個人過,過得很難卻硬撐著沒回來找他。這次她總算回來了,他想要她,她竟然不讓他碰,一下都不讓。他呢,竟然也由著她,竟然都應(yīng)承下來了。他怎么像換了個人,換了個脾性?

你還是算了吧,看出你們也捏不到一塊兒了,人家一個城里女人稀罕你?聽我的,再找一個吧。小皮還是那么直直地看著他。

你懂個屁,我就等著她,我就等著她咋啦?老甘也直直地盯著它。

嘿嘿,你這么犟下去,能有啥好結(jié)果?我不說你了,你愛咋就咋,反正你也沒救了。小皮忽然沖著他汪汪了兩聲。

看啥看,一邊去!老甘這次真想踢它了。

幾個女人都扭過頭來,看著他,鐵匠女人忽然掩著嘴笑了,你媳婦回來了,你還跟小皮耍啥?你得好好跟你媳婦耍,要不到了黑夜,人家肯定得把你從被窩里踢出去。老甘臉一下漲紅了,只是摸著后脖子嘿嘿笑,好像他真的給從被窩里一腳踢了出來。女人臉也漲紅了,伸手打了鐵匠女人一下,而后讓她們進屋。老甘知道女人過去常跟她們一起擠,見了面就嘰嘰喳喳說個沒完,如今幾年沒見了,還不知道要說到啥時候。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他想,你們來得真不是時候啊。但他還是跟著她們進了屋,看著她們親熱,又插不進話去,不知該做什么。老半天,他記起晚上該改善一下伙食,做點好吃的,便把臉轉(zhuǎn)向王鐵成媳婦,問鐵成在家嗎?鐵成媳婦立刻明白了什么,說你是要去捉雞了吧,好啊,快去吧,你跟鐵成說錢不收了。老甘搖搖頭,拐著腿出了門,朝街上走去。小皮早先他一步射出了門。

半個小時后,老甘又一瘸一拐地回來了,他把褪剝好的雞剁開,燉進了鍋里。聽得鐵匠女人拿他開玩笑,說村長燉的肉肯定香,晚上我們就不走了,嘗嘗你的手藝。老甘只是憨憨地笑,忽然發(fā)現(xiàn)鐵匠女人眼睛紅腫得厲害,再看月桂,臉上的淚痕還沒擦干凈呢,又把目光移到自家女人的臉上,跟月桂也差不了多少。老甘就知道她們剛才哭過了,每個人都有傷心事呢。女人們就這樣,說著說著淚水就下來了。他又看了自家女人一眼,心里竟也酸酸的,酸得想流淚。他想,我給你時間,我不能強迫你。

女人們又坐了一會兒,就張羅著要走了。

急啥,坐著吧,晚上一起吃。老甘吭哧吭哧地說。

裝啥裝,我們再坐下去,你肯定憋不住要出聲了,要攆我們走了。女人們又一陣笑。

女人們一走,天就黑了。天好像曉得他的心思,早早就把幕布拉下了。屋里也一下陷入了黑暗中,老甘手又伸了伸,想摸摸女人的彈力褲,想把她抱在懷里了。可是他沒敢,他怕女人再一驚一乍地叫,他不想這樣了。他知道這樣不好。女人說得沒錯,他總得等她愿意吧。他不能強迫她做不愿意的事。不能不能絕對不能。他這么遲疑著,女人一探手開了燈,屋里一下亮起來。

女人開始和面搟面了。

女人默默地做著,好像她從來就沒離開過這個家。

老甘坐在一邊看她搟面,時不時抬起頭看一眼收拾得干干凈凈的家。他覺得家里給女人這么一收拾,真有些過年的樣子了。只有過年時,他才會狠狠收拾一下家。鍋里的雞肉也散出了香噴噴的味道。他不自覺地抽了抽鼻子,真想把爹媽和兩個孩娃也接回來,一家人湊在一起吃頓飯,但是想想今天不能,今天他得好好跟女人說說話,還有,夜里他得好好吃她一頓,他真餓得不行了。夜里關(guān)了燈,她總能接受他了吧?總會愿意了吧?這些年他本來已淡忘了這事,可是女人一回來,彈力褲在他那么眼前一晃,他深藏的欲望便像爐子里的火轟地醒了。他得給自己的身體過個年了。他不能讓爹媽看出他的心事,不能讓他們看出他這沒出息的樣兒。明天吧,明天再把他們接回來,好好吃一頓。還有,明天他要把三鐵匠、王鐵成、老葵他們也請來,一起痛痛快快喝頓酒。就當提前過個年吧,女人能回來,真的是比過年都值得慶賀的事啊。或許,他還要請個鼓匠班子,打電話把外面的人們也請回來,一起看看戲?他要告訴他們,連我的女人都回來了,你們怎么能不回來呢?

女人把面條下進鍋,搬上了炕桌,又找出了碗筷,忽然沖他一笑,家里有沒有酒?你不想喝幾杯?老甘遲疑了一下,說,有,就不喝了吧,我知道你從前不喜歡看我喝的。女人卻笑了,喝吧,今天高興,我陪你喝幾杯。老甘眼一亮,你陪我?不是開玩笑吧?女人又一笑,真的讓你喝呢。老甘就從堂屋拿回了一瓶,家里從不缺酒,這幾年他幾乎天天都要喝。堂屋還放著一箱呢,是他讓常進村賣東西的那個女人批發(fā)回的,酒不好,價錢卻便宜。想到那個女人,他不由皺了皺眉頭,他曾經(jīng)把她當知己看呢,以為她是世界上最懂他的人,可他卻看走了眼,其實她不是,根本不是,她僅僅把他當成了一個顧客。自打雜貨鋪開了業(yè),她就再不愿跟他多說一句話了。他兩次進城給她送花籃,她竟然板著臉不肯收,讓他滾得遠遠遠的。她把他的臉面都糟塌盡了。他真的希望自己的女人能留下來,留下來,他的日子就會亮堂起來,再不會去找什么紅顏知己了。

老甘上了炕,讓女人也上,女人忽然記起了什么,找了個碗夾了肉和菜出去了。老甘忽然明白她是喂小皮去了,她真心細呀,她比他都惦記著小皮。女人再進了門,給盛了碗面條,便也上了炕。他坐在炕桌這頭,女人坐在炕桌那頭,他本來想讓女人靠近一點,或者自己坐過去,但是他沒有。他想吃過飯,喝過酒,就可以摟著她睡覺了,這會兒就這么坐吧。他得給她時間,得讓她慢慢接受他。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看了女人一眼,又給她倒了一杯。他努力讓自己像個男人的樣兒,像個村長的樣兒,他好像找到了這種感覺。

歡迎你回來啊,來,干一杯。老甘舉起了酒杯。

這些年多虧你照顧孩子,我先敬你。女人卻說。

老甘怔了一怔,一仰脖喝了。女人也抿了一口。他知道女人從不喝酒的,她能這么陪著自己就不錯了。女人又給他倒了一杯,說,聽說我走了后,你沒少為村子里做事,你是個好村長啊,這杯還得敬你。他又一怔,一仰脖喝了。第三杯還是女人敬他。女人說,這幾年我不在,你沒少照顧爹媽,也算替我敬了孝,就沖這個還得敬你。三杯下去,他就覺得酒上了頭,有些暈乎了。

你不能光喝酒,得吃點東西,先把這碗面吃了。女人說。

空肚子喝酒,傷胃啊。女人又說。

老甘覺得眼睛一濕,但是他忍著沒讓淚流出來。他忽然覺得女人其實是疼著他的。這么多年,他東家西家的沒少喝酒,可有誰對他說過這樣的話啊?他也想敬女人一杯,端起了杯卻不知怎么說。她都離家五六年了,這五六年她為這個家做了些什么呢?又為他做了些什么呢?一想到這,他心里就悵悵的。女人好像曉得了他的心思,忽然把一杯酒都喝下去了,喝下去后說,這些年,我真的對不住你和孩子們啊。他怕她又流淚,趕緊陪著笑臉說,你能回來就好,你回來我就得敬你。他一仰脖又是一杯。

你真就這么守著這個村子了?女人忽然問。

嗯,誰想走走吧,我不走,死也不離開了。老甘說著又喝了一杯。

我真不知道你心里究竟想些什么?假如我讓你跟我走呢,也去那個城市,你走不走?女人直直地望著他。

跟著你走?去了又能干啥?再說,我走得了嗎?爹媽等著我,兩個孩娃等著我,村子里的人也等著我。他們誰都離不開我。

你就把自己看得這么重要?你真的就這么重要?孩子有爺爺奶奶看管著,等他們考上學咱再想辦法,至于村子里的人,跟你又有什么瓜葛呢?離了你人家照樣活得了。我走的這五六年,你不一直守著村子嗎?可你改變了什么?什么都沒改變。還是那個破爛樣兒,你這么守著有意義嗎?

你一點也不懂,我這么守著是改變不了啥,可我一走,這村子說不準嘩啦一下就完了。

你真是個犟驢,一根筋。女人忽然又抽泣起來。

老甘搖搖頭,又給自己倒了杯酒,女人卻不讓他喝了。女人說,甭喝了,再喝就醉了。老甘又搖搖頭,一仰脖把酒干了,說有你陪著,多喝幾杯沒事。你不知道你一回來,我有多高興啊。高興了,你說我能喝醉嗎?說著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又一仰脖喝了。喝著喝著,他就喝不動了,有女人陪著他也喝不動了。女人不知什么時候坐到了他身邊,就像剛過門時的樣子。他忽然想哭,他真就伏在女人懷里抽泣起來。女人緊緊摟著他,像摟著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娃。他也真覺得自己很委屈,他為這個村子操碎了心,卻沒人懂他,也不想去懂。他真的有些累了,想好好睡一覺了,就這么伏在女人懷里好好睡一覺。

這就要睡?你還沒吃呢。女人好像說了一句。

吃啥?

你說吃啥?女人笑了笑。

你愿意了,你能接受我了?我就知道你會給我的。我這就吃你,這就。他摸了摸女人腿上的彈力褲,覺得有什么要醒過來了。

甭急,等我把桌子收拾了,就給你,給你吃個飽。

女人沖他笑笑,拉過個枕頭讓他稍微躺一會兒,她這就去收拾。他孩娃似的點點頭,嘴里嘟囔著,你快點,我覺著困得不行,眼皮都快睜不起了。女人又笑笑,你不能睡,你得等我,睡著了就吃不成了。他也沖她笑笑,我等著,我不睡。他迷迷糊糊地看著女人收拾東西,他看到女人的彈力褲在燈光下閃爍著,就像一條光滑的大魚。他想,一會兒等女人上了炕,他要好好摸摸她的褲子。然后,他要好好給自己過了個年。

你怎么衣服不脫就睡了?不想吃了嗎?他聽得女人上了炕。

他看到女人身子白白地那么一閃,想起該那個啥了。可是,他卻困得要命,眼皮再怎么也瞭不起了。

第二天早晨,老甘是給小皮叫醒的,醒來時,一摸枕邊,空的,就知道女人早走了。枕頭邊放著一疊錢,是女人給兩個孩娃留下的。他心里又狠狠疼了一下,可是他只是嘆了口氣,并沒打算去追。他知道女人一旦鐵了心要走,你再怎么也追不回來,追回她的人也追不回她的心。但他還是一瘸一拐地出了門,朝著老火山下的那條路望去,望去,好像有個穿著彈力褲的影子呢,又好像沒有。

雜 種

男人一進門,秀巧就慌了神,說話也前言不搭后語的。她曉得男人在盯著自己的肚子看,也知道根本沒法遮掩,卻還是伸出了手,想護住,不然就會給踢皮球似的一腳踢出老遠。可手卻被男人移開了,她即刻有了一種被剝光的感覺,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半天,聽得男人出了聲,你這地可真叫個肥,隨便一顆種子就能長出莊稼來。秀巧又忙不迭地掩肚子,她本來想說,我給你弄吃的去,說出來的話卻是,你打我吧,狠狠打我一頓吧。

我為啥要打你?從你嫁過來,我動過你一指頭嗎?男人搖了搖頭。

你是沒動過我一指頭,可這次我做下沒臉的了,該打,打死才好呢。秀巧認真地說。

你要是死了,這里面的娃兒跟著就歿了。男人指了指她的肚子。

秀巧想說歿了就歿了,可肚子里的小東西冷不防踢了她一腳,她一愣,就又把這話咽了回去。這小東西最近老是踢她,一腳連著一腳地,那么有力,她想,可能是個男娃呢。

不管咋說,先把娃生下吧,我都跟天成老哥說好了,讓他給取個名。

你,你說的是真話?

我啥時跟你說過假話?去給我弄點飯吧,我餓了。男人擺了擺手。

秀巧愣愣地看著男人,淚水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撲簌簌地往下掉,有幾顆就砸到了她肚子上。男人搖搖頭,你這哭個啥呢?我一進門你就哭,你說你煩不煩啊。秀巧就止了哭,在灶前忙乎,有時想蹲下來看看灶門里的火,也顯得很吃力。男人又出了聲,看你笨手笨腳的樣兒,要不我來吧?秀巧便知道男人的目光一直沒離開她的身體,趕忙說,你累了,上炕躺會去吧。男人并沒有上炕的意思,一直在她身邊走來走去的,半天又說,你就不想跟我說點啥?

你想聽啥?秀巧回過頭來。

我想知道這孩子的爹是誰。男人盯著她。

別問了,還不如打我一頓呢。秀巧扭過臉去。

你說你腆著個肚子,我能打?就是一只貓懷上了,我也下不了手。男人冷冷一笑。

真的求你了,我沒臉說。

秀巧是沒臉說也不敢說,她怕說了后,男人會動刀動棒的。自家的地讓別人種了,他能忍著不尥蹶子?

你還想著他是不?鐵了心要跟了他是不?男人突然揚起了手。

你打吧。秀巧閉上了眼睛。

秀巧知道男人巴掌大,門扇似的,要是啪地落下來,她這臉肯定得開花。等了半天,覺得沒動靜,秀巧又睜開了眼睛,卻見男人不知什么時候蹲在了地上,兩只手捧著臉,肩頭一顫一顫的。秀巧心里刀割了似的,也蹲下來,二旺,你別這樣,真的別這樣啊。男人慢慢放下手,秀巧看到他的臉瘦削多了,她不知道他怎么知道這事的,這幾天心里又受了怎樣的煎熬。

你還是打我吧,打了你心里也痛快些。秀巧擦拭著男人臉上的淚。

你說我以后還咋在人前抬起頭來?男人抓住了她的手。

我們走吧,離開這個村子。

走?去哪兒?你總不會跟我去工地吧?

去工地也成,只要能離開甘家洼。

你以為去了工地,肚子里的娃就沒了?別人就不知道了?天成老哥早知道這事了,他不過是瞞著我,可憐我啊。我不想讓別人可憐,一點都不想。男人邊說邊使勁地搖頭。

秀巧一下愣在那里,眼神也變得空茫起來,老半天不吭聲。

你咋不說話?

秀巧看了男人一眼,慢慢地往門外走,聽得他在她身后說,你要去哪里?秀巧頭也沒回,在堂屋拎了根繩子又走。走到院當中,男人拉住了她的手。秀巧使勁掙扎著,你放開我,讓我走。男人不肯松手,你不能走,我不問了還不行嗎?秀巧說,松開我,讓我去死,死了都干凈了。男人聲音顫顫地說,你好傻啊,死了就干凈了嗎?你要是死了,別人更知道你招野漢了,更會罵你。

那你讓我咋辦?秀巧覺得小東西又踢了她一腳。

總會有辦法的。男人說。

第二天,秀巧早早就爬了起來。

她先燜了鍋小米粥。男人昨晚喝醉了,沒喝幾杯就吐了,吐了個一塌糊涂。秀巧知道小米粥養(yǎng)胃,醉了酒的人吃了會舒服點,就先燜了粥。菜呢,她知道不能腥葷太重,得清淡點,就做了個地皮菜燴山藥絲,也是他愛吃的。男人還在睡。秀巧沒去驚動他,她知道男人心里難受,身子也疲憊。她想,讓他好好睡一覺吧,等他醒來,吃上一頓飯,就去鎮(zhèn)民政所把婚離了。出門的衣服也給他準備好了,就放在炕上呢。

秀巧是夜里做出這個決定的。

她知道死是沒法死了,小東西一腳一腳地在肚子里踢她,再是個雜種也得生下來。可要是生下這個娃,男人肯定心里不好受。那怎么辦呢?想來想去,她想到了離婚。離了一個人過吧,一個人把這小東西拉扯大。男人又怎么辦呢?他可以再找一個,再找一個他心里也干凈。

男人懶懶地爬起來了。

等男人洗了臉,秀巧端上了飯。男人搖搖頭說,昨晚咋沒喝幾杯就醉了,真沒用了。秀巧說,你累了,坐了幾天火車呢。男人邊吃邊說,這粥真香。秀巧說,香就多吃點。男人點點頭,還是家好啊,要不是窩在家沒錢,我就哪也不去了,天天吃你做的小米粥。秀巧心里一疼,咋能這么說,男人哪能不出去闖呢?

可是出去了,不放心啊。男人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秀巧不吭聲了。

男人吃過飯,忽然看到了炕上放的衣服,目光就又移到她臉上,你這啥意思?秀巧淡淡一笑,穿上吧,穿上跟我到鎮(zhèn)上去。男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樣子,去鎮(zhèn)上干啥?秀巧遲疑了一下,我想了一夜,我們還是去離婚吧。男人眼睛睜得多大,離婚?秀巧點點頭,想來想去,只有這條路了。離了,你就看不到這小東西了,眼不見心不煩。男人說,離了,你就不是我的女人了吧?秀巧說,我不是個好女人,離了,你也眼不見心不煩。男人直直地看著她,老半天沒吭聲。秀巧說,你會找個比我更好的女人。

你都胡說些啥呢,我說過要離婚嗎?男人頭搖得撥郎鼓似的。

我,我也是為你好,要不你會一輩子抬不起頭的。

我知道你不是情愿的,別說了,離了誰給我做小米粥?

再找一個也會做,又沒多難。

可是我只喜歡吃你做的呀。男人忽然緊緊抱住了她。

那你說咋辦?不離,你在村里就抬不起頭來呀。秀巧又抽泣起來。

我答應(yīng)你,我們離開甘家洼。

你真的不嫌棄我?

男人點了點頭,眼里也有了淚。

二旺,我真的不想要這個小東西,可是,都這么大了,真的沒法打了呀。秀巧肩頭一聳一聳的。

我知道你肯定有難處,要不你不會這樣的。現(xiàn)在,你可以說那個人了吧。

我可以說,可你得答應(yīng)我,不準動刀子。

好吧,我答應(yīng)你。

秀巧就說了一個人的名字。

周大?二旺驚叫一聲,眼前浮現(xiàn)出那家伙的樣子來,肥膩膩的大寬臉,老鼠眼,頂著一個圓鼓囊囊的大肚子。

是他,周大。秀巧點了點頭。

他都五十大幾了呀,這個老毛驢。他不是很少回村嗎?男人咬牙切齒,拳頭握得嘎嘣響。

也不知咋的,過了年你一走,他就隔三岔五地回來了。他來咱家買雞,說是村子里的雞好吃。前兩次倒也沒啥,看不出他有啥壞心眼,第三次來了他就動手動腳的。我討?zhàn)埐恍校捍蛞膊恍校袷前l(fā)了瘋呢。他說從我嫁到甘家洼,就看上我了。

你咋不給我打電話,你讓我回來,看我咋收拾他?男人一跺腳。

我怕說不清。我怕你知道了把我想歪,還以為我想勾引他呢。誰讓他要風有風,要雨有雨。

你該給我打個電話呀,你真糊涂。男人又一跺腳。

后來我發(fā)現(xiàn)不對勁,懷上了,我問他咋辦?他不認賬,他說咋能一次就有了,說不準是你和二旺的。我說你糟蹋完,就翻臉不認賬了?他說不管娃是誰的,先打了吧。我說你不認賬,我就不打。他說不打,讓二旺知道了,他會打死你。我說打死了娃也是你的。他說好好好,就算娃是我的,先打了吧。我說打也行,你得給我個說法。他說你想要啥?我說你給我錢。他說你說吧,要多少。我說十萬。他說你倒敢要,這么多錢我一時哪能周轉(zhuǎn)過來?況且,耍個黃花閨女,有十萬也頂住了。我說你不給我就不打。他說好好好,我給你周轉(zhuǎn)。

這個老毛驢,他還給我當叔呢,有幾個臭錢就不把自己當人看了。

沒想到他比鬼都精,躲了,再不回村了。他不回我就進城去找他。正好他老婆也在,說秀巧你來干啥?他一個勁地朝我使眼色,我知道他啥意思,他是想讓我給他留個臉面。我心軟了,說進城逛街,想起嬸住這兒,來串個門。他老婆說,這樣啊,我還當出了啥事。我坐了半天出門,他說要送送我。下了樓,他說秀巧你可不敢再來了,錢,我給你周轉(zhuǎn),過兩天就給你送回去。可我等了好多天,也沒見他來,就又進城去找他。這回他和他老婆都不在。敲了半天門,他鄰居說,老周一家去海口旅游了,聽說得走一個月。我就知道他躲了。

這個老毛驢,我真想一刀劈了他。男人罵道。

后來我害怕了,肚子越來越顯出來了,我尋思著得先把娃打掉。去了醫(yī)院,醫(yī)生說得你家里人簽字。我哪敢叫你回來。就自己折騰,啥法子都試過了,就是折騰不下。再后來,我想讓縣城一個同學陪我去醫(yī)院,代你簽字。他應(yīng)承了。再到了醫(yī)院,醫(yī)生說不能打了,打了大人有危險。我說危險也不怕。我同學硬把我拉出來了,說這字他不敢簽,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沒法交待。

秀巧,你真糊涂,你該叫我回來。

我當時就想跟他討個說法,不能白讓他糟蹋了。可這家伙卻躲了。你別生氣,我覺著這錢還得去討,討了咱就走。

還去討?

嗯,咋著也要討個說法,你得幫我。

其實不如一刀宰了他。男人重重嘆了口氣。

不是講好了嘛,不準動刀子。秀巧又急了。

那,咱就這么咽下這口氣?

你殺了他,還不得搭上自己的命?這值得嗎?聽我的,跟他討了錢,我們就離開村子。秀巧說。

過了兩天,秀巧和男人進了城。

他們先去周大家,敲門,半天沒人應(yīng)。鄰居嫌煩了,說你們敲啥敲,老周好久沒見了。兩個人只好又下樓。秀巧說,上次找他也這樣,他在城里有好幾套樓房呢,也不知躲哪兒去了。男人說,有幾套房咋了?不信找不到他。秀巧說,縣城這么大,他躲了,我們上哪兒找?男人搖搖頭,不就個縣城嘛,能有多大?就是每天在路口等,也能等到他。

他們找了個小旅店住下來。

秀巧說,我們不能光這樣等著吧,你說咋辦?男人想想說,你給那個老毛驢打電話,讓他來旅店見你,就說他一天不來你等一天,一年不來你等一年。秀巧就給周大撥電話。秀巧說,我來找你了。周大說他在外地,暫時回不來。又說,你還是回去吧,城里的旅店貴,住一會兒都得掏錢。時間久了,你住不起的。秀巧說,你管我住起住不起?記著,你一天不來我等一天,一年不來我等一年,不信咱走著瞧。周大說,你說話怎么老喘,孩子還沒打掉?秀巧說,沒,我恨不能把你的娃掐死。

你說他會不會來?掛了電話,秀巧問男人。

今天肯定不會,過幾天他會來的,你天天給他打電話。

要是過幾天他還不來呢?

那我們還等,不信他不來。

你還真打算住一年?

你不想嗎?你不是一直想住進城嗎?就當我們搬進城來了,就當我們是城里人了。

秀巧想,那就假裝是城里人吧。到了吃午飯時,秀巧說,領(lǐng)我吃回麻辣燙吧,你答應(yīng)過的。男人說,麻辣燙?我答應(yīng)過嗎?秀巧說,你沒答應(yīng)過嗎?男人說,忘了忘了。秀巧就撒嬌,你到底領(lǐng)不領(lǐng)我去?男人說,領(lǐng),當然領(lǐng)啊。男人知道她這幾天嘴饞得不行。他們在街上轉(zhuǎn)了半天,找到了一家麻辣燙店。進了里面,秀巧看到好多人盯著她的肚子,她也不去掩了,跟著男人找位子。這個店看著挺火的,他們轉(zhuǎn)了一圈,也沒有找到一張空桌子。秀巧出了聲,不吃這個了,出去找個店隨便吃點吧。男人說,那晚上來吧,晚上我們早會兒過來。秀巧就要跟著男人出去,有個女孩卻給她讓了個位。秀巧不好意思坐。女孩沖她笑笑,別客氣,你懷著孕呢。秀巧看了男人一眼,坐下了。又拉男人也坐下了。

今天算沾了你的光。男人說。

秀巧臉紅了一下。

男人要了兩大碗麻辣燙。秀巧還真能吃,一大碗東西,不一會兒就吃了。男人笑了笑,又給她要了一大碗。秀巧說,這么多,哪吃得了呢?男人說,你肚子里還有一個人嘛,你一碗,他一碗。秀巧就吃,吃得還是那么香,連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男人吃驚地看著她。秀巧說,看啥看,養(yǎng)不起了吧?男人臉上本來浮著笑,看了一眼她的肚子,那笑就凝住了。

秀巧一看男人這勁頭,就站起身,朝外面走。

男人怔了一怔,也跟出來了。

兩個人又回了小旅店。

旅店的床是彈簧床。秀巧還是第一次住旅店,看什么都覺得新鮮,手壓下去試了試床,稍微一松,給它壓下去的地方又彈了起來。秀巧看了男人一眼,仰面躺下了。躺下后說,真舒服,比咱家的炕好多了。男人也看了她一眼,比咱家的炕好?你是說我沒能耐吧?秀巧知道自己說錯了,連忙說,這床軟軟的真沒勁,不如咱家的炕好。男人笑笑,你倒會說。秀巧又說,咱家的炕好是好,可你要給我在城里買套樓房,我肯定會搬過來住。男人說,要是買不起呢?秀巧說,買不起咱就在村里住,有你,在哪不是個住?男人一怔,你啥都好,就是太軟弱了。秀巧知道他說的什么,不吭聲了。

男人貼著她躺下來,手不自覺地伸過來,遲疑了一下,擱在了她肚子上。秀巧沒動,她的肚子也過于顯山露水了。

這個娃娃,是我的就好了。男人說。

我一定會給你生個。

早知現(xiàn)在,當初我不該聽你的,說啥也得讓你懷上。

當初我哪能料到會這樣。秀巧嘆了口氣。

三年前她嫁過來時,就跟男人商量好了,遲要幾年孩子,等蓋起新房再生。眼下他們住的是他哥的房子,他哥搬到城里做買賣去了,把這處院子留給他們照看。他哥這會兒還沒有回來的意思,可他們都知道他那生意做得磕磕絆絆的,說不準哪一天就回來了。回來了,他們就得搬走。

我真想一腳把他踢掉。男人把手移開了。

踢吧,踢掉也好,也算幫了我個大忙。

這東西生下來,會不會跟他老子一樣壞?

不知道。

要是長得像你就好了。男人嘆了口氣。

我覺著肯定會像我。

你咋知道會像你?

我天天念叨呢,天天對他說,小寶貝呀小寶貝,你一定要長得像我。

哪有你說得這么輕巧,種下高粱能長出玉米來?

秀巧又給噎得說不出話來了。

我不是說你不好,我是說不該有這個小東西,咱憑啥要養(yǎng)他?男人說著打了個哈欠,頭一歪,不一會兒就睡著了,呼嚕山響。秀巧看著男人,漸漸也有了睡意,可睡了沒多久就做了個夢,夢見男人一腳朝她的肚子踢來。她尖叫了一聲,坐了起來。男人睜開了眼睛,你叫啥?

我,我做了個惡夢。秀巧抹了抹臉上的汗。

夢見啥了?男人也坐了起來。

夢見你踢了我的肚子,流了好多血。

我有這么壞嗎?再怎么我也不會踢你的肚子,不過是嘴上痛快一下。男人搖了搖頭。

嘴上也不準你說,要不,我還會做惡夢的。秀巧說。

好好好,我答應(yīng)你。男人一倒頭又睡著了。

連著幾天,秀巧天天給周大打電話,可那老毛驢根本不接,后來連手機也關(guān)了。秀巧犯難了。夜里,她又問男人咋辦?男人說,明天我們回吧,旅店費太貴了,一天兩天還行,時間久了,我們哪住得起。秀巧說,你不是要讓我當城里人嗎,咋就要回呢?男人說,沒錢當不成啊,還是回吧。秀巧說,你不是說縣城不大嗎,就是在路口等,也能等到他嗎?男人搖搖頭,你總不會真的去等吧?秀巧說,要是我真的去等呢?男人說,你丟不丟人啊,腆著個肚子。

那我們明天真回?秀巧說。

回。男人點點頭。

第二天,趁男人還沒起床,秀巧早早爬起來,出了旅店。

秀巧真的站到了十字路口。

秀巧看著過往的行人,過往的車輛,一個人都不放過,一輛車都不放過,看得眼都累了,站得腰都酸了,也沒看到周大。男人卻打來了電話,問她在哪里?秀巧說,馬上就要回去了,我上街看看。男人急了,你挺著個大肚子,看啥看?再說一個破縣城,根本就沒個可看的,告訴我你在哪里,我去接。秀巧說,我能回去的,你就在旅店等我。說罷掛了電話。

秀巧往旅店走,邊走邊看著兩邊的樓房,心里忽然嘆了口氣。有一件事她一直沒對男人說,以后也不會說。那次她去找周大討錢,他說秀巧你真有味道,你就做我的情人吧。你要答應(yīng)了,別說十萬塊錢了,我還要給你在城里買套樓房。她說,買上樓又怎樣呢?周大說,反正你家二旺也常年不回來,你可以進城住呀,你住進城,我們想親熱就方便多了。她瞪了周大一眼,我不稀罕你的樓房,也不想做你的情人。周大說,你不想做我的情人,咋不把娃兒打掉?你還是心里有我,想給我生個娃娃嘛。她呸了他一口,你這是欺侮我,欺侮我男人,做你的夢去吧。周大冷冷一笑,你不答應(yīng),別說十萬了,一分也沒有。

想著這些,秀巧一抬頭看到了周大的車。

秀巧認得周大的車,也記得他的車牌號,周大每次回村都開這輛車,車屁股明晃晃的,他從里面一鉆出來,車門會嘭地一響。這時候,十字路口正好亮起了紅燈。秀巧怕他跑了,也顧不上這是大街,急急地向路當中奔去,打算堵住那輛車。坐在車里的周大肯定也發(fā)現(xiàn)了她,吃驚地朝這邊望過來,偏偏這時候,綠燈亮了,周大一踩油門,車便向前竄去。

你別跑啊。秀巧叫起來。

過來一個警察,也不管她怎么說,堅決地把她扶到了馬路牙子上。警察問她怎么回事,一點交通規(guī)則都不講。秀巧說,你怎么不幫我攔住那輛車?警察說我為什么要幫你攔呢?再說誰能知道你想攔哪輛,有什么理由?那輛車肇事了嗎?秀巧說,那就是個肇事車輛。警察說,怎么肇事了,你有證據(jù)嗎?秀巧說不上來。警察就訓她,你一個孕婦,站到馬路當中有多危險呀,你就不為自己的生命安全想想嗎?就算你不為自己想,也得為你肚子里的小生命想想吧?警察又要說什么,秀巧忽然變得慌亂起來,急急地往那邊走。

秀巧看到男人來了。

秀巧知道男人一來,肯定要問她怎么跑到這里來了。她當然不會說,可是她不說,警察也會說,警察說不準連她男人也一起訓呢。

秀巧就加快了步子。

但是她一急,就摔倒了。男人肯定看到了,飛也似的跑過來,蹲下來扶她。秀巧已疼得不行了,血從她的褲腳里泉水似的流出來。男人把她抱起來,攔了輛車就往醫(yī)院走。

送到醫(yī)院,醫(yī)生說,孩子可能保不住了。秀巧一聽就昏過去了。醫(yī)生說,現(xiàn)在需要手術(shù),孩子不能留了,留下了大人就會有生命危險。秀巧忽地醒過來,哭著喊,我要我的娃,我要我的娃,你們得幫我保住他。醫(yī)生搖了搖頭,對男人說,你是家屬,你決定吧。秀巧又喊起來,二旺你不能不要他,聽到了嗎?

秀巧再醒過來時,肚子癟癟的,但是她沒有看到孩子。秀巧急了,問男人,我的娃呢,我的娃不會不在了吧?

男人搖搖頭,重重地嘆了口氣。

我的娃呢,我問你我的娃呢?你咋能不要他呢?秀巧兩個拳頭在男人頭上瘋了似的砸起來。

男人承受著秀巧的拳頭,等她砸乏了,住了手,男人想要說什么,這時,護士抱著孩子進來了。秀巧眼里就有了淚,一下坐起身來,臉上漫開笑來,抱著孩子親了又親。可是再轉(zhuǎn)過身時,卻不見了男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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