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和西北地區的作家交流比較密切,他們的作品常常引起我的閱讀興趣。實際上,不只是西北地區,文學被邊緣化的現實,反而使處于邊遠地帶的作者,少了一些遮蔽,得以更有力地發出自己的聲音,相比之下,他們的文字更純粹一些,讀起來有著別樣的氣息。
寧夏在近十年里我去過四次,這個被黃河愛著的地方,是西部面積最小的袖珍省區,卻有著豐富多樣的文化積存:賀蘭山的巖畫,須彌山的石窟,丟失了歷史的西夏王國遺跡,掩埋在沙漠中的秦漢長城……在賀蘭山口,聽一位考古的年輕人說起,一萬年前,這里曾經是世界的中心。其實,在地理上的“世界”概念尚未出現之前,人們都會把自己生存的土地當作中心。而在這如今荒涼峻厲的山地和草原上,曾經活躍著我們遠古的祖先,應該是確切無疑的。地質學家實地考證過,黃河在幾十萬年以前就通過了寧夏,貫通了這里的湖泊和沼澤。有了黃河之水的銀川平原衛寧平原,成了富庶的寶地;遠離黃河之水的西海固,成了干涸貧瘠的代名詞。沒有哪里比在寧夏更能體味到黃河母親的恩澤,由此也形成了寧夏多元的社會生活與文化風情。
寧夏的作家是得天獨厚的。他們中的許多人都是在西海固長大,憑著一支筆闖到銀川。文學和他們命運的走向緊緊連在一起。生活縱使發生怎樣的變化,他們的根還是留在遠方的故鄉,“故鄉的烙印才是人生最大的財富”。無論寫什么,他們的文字中總是留有根的意象,土地的意象。“在鄉村,人們都與祖先生活在一起。”翻讀寧夏作者的散文時,我突然想起了這句話。季棟梁的散文,在2004年編輯《人口手》一書時已經熟悉了。他信奉“只有自己親歷的東西才是真正的東西”。認為“人類的一些基礎知識往往是從身體力行所得來”。《上莊記》是他的新作,依然是往日的鄉村記憶,提煉的更用心,仿佛急迫地要留住些什么。夢也是從寫詩進入散文的,以《邊界》為總題的散文寫作已持續多年。他似乎是在摸尋現實與臆想,感覺與幻覺,抑或是可知與未知之間的界限。有了邊界就有了空間,就有了生長想象的土地。他的文字始終在摸索,讀來有些恍惚。阿舍的血脈根系糾結,一支伸向湖南,一支伸向新疆,當她把自己的根扎向寧夏時,她的心靈和文字就在路上了。她以寫作來追尋,既向著終極的信仰,也向著現實的慰藉。“最深的欲望只是簡單的相伴”,也許,“追尋”就是她在路上最好的伴侶。第一次讀到劉漢斌的散文,像是品嘗直接從地里摘到的瓜果,上面還有種瓜人的汗漬。它使我想起古籍中的“手澤”一詞。“父沒而不能讀父之書,手澤存焉爾。”我們的土地上,哪里沒有先輩汗浸血洇的痕跡,哪一處不留著先輩砥礪劈斬的手澤,可惜在大規模工業化現代化的浪潮中,手澤的氣息越來越淡薄,甚至這個詞匯都很少讀到了。閱讀寧夏,以致一些邊遠地區的散文,所能夠感受到的別樣的氣息,應該就是這手澤的氣息吧。這是值得珍惜的。
責任編輯 衣麗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