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有軌電車上,一個穿著厚厚的灰色軍大衣的女人坐在我的對面。布料上有幾處顏色深,有幾處顏色淺,已經不再是一件上好的大衣。她坐在那里,使我不禁想起這件大衣看見過的一切。
親愛的舊大衣,你到過哪些地方?他在弗蘭德穿著你,沾滿了泥土和污物,你在波蘭和羅馬尼亞站崗放哨,熬過了一個個灰蒙蒙的雨天和漫長的黑夜。你和這個被你包裹的人一起排隊集合,你和其他一千件大衣一起,列隊從陛下面前走過。陛下高興的是,他的軍隊還有這么多件大衣,卻沒有看見人……你被刷去泥土,拍掉灰塵。在征戰途中,有一個不幸的孩子像附屬物似的一直伴隨著你,他多么想家,向往安靜的生活,希望有一天重新坐在母親的身邊。大衣啊,你裹著的人既不懶惰,也不遲鈍,前線也沒有奪去他的生命。但是,這是一個人……
親愛的大衣,你的日子過得不錯。你什么也感覺不到,你幾乎是士兵的理想。在這支隊伍里,最終更多的是取決于大衣,而不是裹在里面的人。你們這些大衣經過清點、修飾,細心保管在儲藏室里。人是廉價的,就像在朗格馬克遭到殘殺的年輕人一樣廉價……
親愛的舊大衣,你看見過一切!野蠻,貧困,饑餓,血跡,臨死前的抽搐,坐在淺色的豪華轎車里的軍官,閱兵式,謊言,謊言,謊言……
你到過世界上很多地方,現在穿著你的是他的妻子或者他的姐妹,她試圖在這件變薄了的大衣、磨破了的大衣里溫暖自己。戰爭年代,四年戰爭乘以七——你差不多三十歲了。好好休息吧,你的經歷足夠了。你曾經看見一個民族如何毀滅,因為一千四百萬件大衣在國外,而且通通沒有腦袋。那個普魯士老人為何要一個腦袋?
請多保重!親愛的舊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