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態足跡對很多人來說是一個新詞。簡單地說,生態足跡就是指滿足人類的資源消耗和吸納廢物所需要的土地和水域數量。比如吃的糧食可換算為所需的耕地面積,排出的二氧化碳也能轉換為吸收它們所需的森林面積等。從一個人、一座城市或一個國家的生態足跡,我們能直觀地看出它們所“消耗的地球資源”。 我們從身邊的環境和新聞中,就能感受到當下經濟方式給自然資源和環境帶來的壓力。如果把地球比作一艘在海上航行的超級巨輪,它早已嚴重超載,人類正耗盡這艘巨輪上儲存的自然資源。
雖然人們都在倡導低碳的經濟方式,但這些生活理念,沒有相應的文化和價值背景,在現實中很難得到民眾的普遍認同。要想建立新的生態倫理,必須從文化上去重新理解人類與地球的關系,只有當這種認知有足夠的力量形成新的文化共識,形成一種文化潮流時,才可能從根本上改變人們對生活方式的選擇。
在傳統文化中,有大量的文化和哲學資源,可以成為創立今天生態倫理的思想源泉。無論是儒家的“天人合一”,還是道家的“道法自然”,處理的都是人與自然的關系。可以說,中國文化的智慧,就體現在人對自然和萬物生命的尊重上。熱愛生命與敬畏自然,一直是中國人修養和天性的一部分。《易》說“天地之大德曰生”,因天地萬物對人有養育的恩德,人類會發自內心地對天地萬物懷有感恩之心。儒家文化是一種生命文化,對“生”的珍視體現在每一個層面,不僅尊重人的生命,也同樣尊重天地萬物甚至日用之物的生命。
古人將人與人之間的買賣或往來稱為“生意”,它原本的含義,就是在提醒人們在做一切事情時,都要關愛與尊重“生”的含義,體現“生”的價值。
程頤曾說“心譬如谷種,生之性便是仁也”,在儒家看來“仁”的最重要的內涵就是“生”。所以人的一切生意,也就是一切活動,是要以不損害人或世間萬物的生命為前提的。所謂仁行,主要也體現在對生命的尊重上。有“生”,才有“生意”,維護一切事物的生命力,是古代各行業人的一個基本操守。孟子說“天之生物也,使之一本”,認為天下萬物只有一個本源,你珍惜了天地和世間萬物,就等于保護自己的生命本源。
《中庸》甚至把“盡物之性”放在“盡人之性”之上,“盡”的意思就是實現。人想實現自己的本性,就要讓萬物實現自己的本性。如何“盡性”,也就是“萬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意思是:萬物同時發育而不相互妨害,各種規律共同運行而不相違背,這是儒家世界觀的一個重要基礎。人與物只有實現了共存而不相害,也就是一方的發展不能以損害另一方為代價,才是人類生存的一種理想境界。荀子說得更為直接:“萬物皆得其宜,六畜皆得其長,群生皆得其命”。而王陽明認為,人不僅對鳥獸之死、草木摧折要有不忍之心,對于瓦石毀棄,也要有顧惜之情。這種對生命的尊重,已超越了通常的生命。在傳統中國人的觀念中,最美好的生活方式就是一種天人合一、物我共生的境界,像朱熹說的“與天地萬物上下同流,各得其所之妙”。
用今天眼光看,這些觀念無疑蘊含著非常前沿的生態倫理與生態良知。儒家把人格平等觀,推而廣之,擴展到所有生命乃至一切事物。這種思想為傳統中國人的敬畏生命提供了深厚的哲學基礎,所以傳統中國人極少把自然看作可供掠奪的資源。在生活中,恃強凌弱或貴己賤物,也會被看作是缺乏修養的表現。這些傳統觀念,無論是對控制人類的生態足跡,還是重建一種新的生態倫理,都是一種豐富的文化資源。編輯/王洪麗
專家簡介
葉匡政文化學者,主要關注儒家現代性、現當代史常識重建。主編過“華語新經典文庫”“非主流文學典藏”“獨立文學典藏”“獨立學術典藏”等叢書。為《醒獅國學》《南方周末》《新京報》等多家報刊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