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代是中國封建社會的鼎盛時期,這一時期國家統一,國力強盛,在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都取得了輝煌成就。唐代銅鏡也隨著大唐盛世的腳步邁向了中國銅鏡鑄造發展史的巔峰。在造型上唐代銅鏡突破了自銅鏡誕生以來以圓形為主的形制,創新出菱形、葵花形、亞字形等多種形制;裝飾構圖清新自然、華麗流暢;特別是鑄造工藝上,高浮雕技法和特種工藝的運用,超越了歷代銅鏡的制作技術,成就了中國銅鏡發展史上無法企及的高度。
一、淮南館藏銅鏡的來源及歷史背景
淮南地區在隋唐時期迎來了本地區有史以來的經濟、文化發展的繁榮時期。創燒于南北朝中晚期的壽州窯,在盛唐時燒制出了令人喜愛的黃釉產品,使其在四百多年間的燒造歷史中達到了頂峰。便利的淮河水道將一船船的壽州窯瓷器運往各地,也將各地的優秀文化產品帶回,淮河兩岸一時之間成為南北商貿的集散地。在淮南地區發現的唐代墓葬中常見唐鏡和壽州窯瓷器伴出的現象,熱烈喜人的黃釉瓷器與熠熠生輝泛著銀光的唐鏡交相輝映,從一個側面向我們昭示了大唐盛世的輝煌。
新中國成立以來,考古工作者在市域境內發現了一批唐代墓葬,主要分布在東部和西部。東部地區的唐代墓葬與當地的壽州窯窯工關系密切,墓葬一般在窯址附近,發現的唐鏡多與壽州窯瓷器伴出。1957年在淮南市田家庵區黑泥鄉(現安城鎮)發現的一座磚室墓中,出土了9件銅器、3件銀器和1件壽州窯瓷壺。其中折枝花鏡(圖一、圖二)有一件直徑21.7厘米,緣厚0.5厘米,鏡鈕邊環飾三朵小折枝花,間以三只飛躍的小鳥,主區飾兩種大折枝花各三朵,相問環繞。鏡面布局飽滿,十分華麗,一派茂盛景象,是一面盛唐時期銅鏡的代表作。同墓出土的壽州窯黃釉翻唇口瓷壺,通高39.4厘米,腹徑27.5厘米,厚唇外卷,溜肩,鼓腹,肩上飾四個雙股系,施黃釉至腹下。此墓出土的唐鏡與壽州窯瓷器相互印證,反映出在盛唐時期壽州窯黃釉瓷器同折枝花銅鏡一樣,受到當時人們的喜愛并隨葬其墓中。
西部因與壽州治所相近,墓葬等級較高一些。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后期,在淮南市謝家集區唐山鄉姜郢孜村發現了鄧國太妃崔氏墓。該墓為高等級的大型磚室墓,有4個耳室,出土了包括銅鏡和唐三彩在內的一大批珍貴文物。因處于“文革”動亂時期,大量出土文物流失。現館藏中僅存其墓志,上合隸書“唐鄧國太妃崔氏墓志”現仍清晰可辨。據考證,鄧國太妃崔氏即唐太宗李世民第十七子李元裕的太妃,李元裕于貞觀十一年(637年)改封鄧王,其妃崔氏名角圭,字叔質,博陵安平人。除該墓外,淮南及鄰近的壽縣一帶也分布有較多的唐代墓葬。
淮南館藏的唐鏡,主要來源于本地考古發掘墓葬獲得,另有少部分是通過征集或打擊盜墓時收繳所得。
二、淮南館藏唐鏡分析
淮南館藏有淮南地區發現的唐代銅鏡數十面。形制有圓形、菱花形、葵花形等,裝飾紋樣包括瑞獸紋、瑞獸葡萄紋、瑞獸鸞鳥紋、禽鳥紋、盤龍紋、雙鸞銜綬紋、交枝花鳥紋、折枝花紋、寶相花紋等,皆具有典型的時代特征。
五月五日銘花卉鏡(圖三),是淮南地區發現的時代較早的唐鏡。纏枝花作主題紋飾,以鏡鈕為圓心,六朵蔓枝小花纏繞其問,是唐代銅鏡發展史上的轉型之作。其鏡上的分區、布局以及鏡緣的處理還保留了魏晉以來的諸多特征。五月五日是中國傳統的端午節,白居易在《新樂府·百煉鏡》中寫道:“百煉鏡,熔范非常規,日辰所處靈且祗,江心波上舟中鑄,五月五日午時。瓊粉金膏磨瑩己,化為一片秋潭水……”,說明這一時辰是唐人開模鑄鏡的良辰吉日,取其“火月火日火時”之意,另見同期的鏡銘中還有“五月五日午時”銘神鏡,都是認為此日陽氣最盛,可驅邪祟,傳達的是道家五行思維觀念在唐代的盛行。
淮南地區發現的唐鏡中,以花卉紋類鏡和瑞獸禽鳥鏡居多。花卉圖案是整個唐代裝飾紋樣中的一個重要主題,是唐代人熱愛生活、享受太平盛世的真實反映。其中的寶相花鏡始出現于隋代,有濃郁的佛教色彩,到唐代時十分盛行,并將其造型、組合發展到極致。淮南發現的花卉類鏡中有交枝花鳥鏡、四花枝鏡、六花枝鏡、散點寶相花鏡(圖四、圖五)等。淮南館藏的7面花枝類銅鏡的裝飾造型均枝繁葉茂,布局上舒展自如,紋飾生動飽滿。有的在大花中間以小花朵或飛躍的小鳥,構成一幅幅美麗的畫面。
唐代銅鏡紋飾常見的瑞獸禽鳥主要有:狻猊(獅子)、麒麟、龍鳳、孔雀、仙鶴、鴛鴦、鸚鵡等,其中一些是傳統紋樣,如龍紋。一些是從國外傳入并加以改造的新式紋樣,如獅子與葡萄紋等。保存較為完好的14面瑞獸禽鳥類銅鏡,裝飾紋樣有雙鸞瑞獸、雙鸞雙鳥、雙鸞飛鳥云紋、瑞獸紋、瑞獸葡萄紋,鏡面的形制有圓形、菱形、葵形等。
1960年淮南市唐山公社出土的雙鸞雙瑞獸銅鏡(圖六),鏡面主區紋飾呈四方布局。下部瑞獸為狻猊(獅子),上部瑞獸與下部瑞獸看似相像,但其頭上有一角,似為獨角獸。二瑞獸右向飛奔,雙鸞面對鏡鈕做振翅狀。鏡面紋飾布置十分均勻美觀,瑞獸形體碩壯,應為唐高宗至德宗時期制鏡高峰時期的作品。2010年9月,淮南市謝家集公安分局移交的八出菱花形雙鸞雙瑞獸鏡(圖七),是此類鏡中的代表作品。八出菱花廓內飾如意形小花朵或小蜂蝶,相間排列,環繞鏡緣,主區紋飾以雙鸞雙瑞獸間以小折枝花,繞碩大伏獸鈕布置,鏡面布局錯落有致、繁而不亂,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鏡中的鸞鳥與折枝花表達的正是白居易詩中所言:“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的生動景象。
瑞獸葡萄鏡(圖八),又作海獸葡萄鏡,它的產生與三世紀中葉在波斯薩珊王朝興起的摩尼教有關。摩尼教,又稱明教、明尊教,是波斯人摩尼在拜火教的理論基礎上,吸收了基督教、佛教等教義創立的一個世界性宗教。主張善與惡的二元論,認為宇宙間充滿善與惡、光明與黑暗的斗爭。海獸與葡萄在摩尼教中被視為力量的象征,瑞獸代表武士,葡萄則被演化賦予為多子的象征。在唐武則天時摩尼教傳入中國,有文獻記載摩尼教徒覲見女皇,武則天喜好其說,令其留京授經,而在敦煌也曾發現其教經殘卷。2011年2月17日《光明日報》刊載了正在國家博物館展出的唐代寫本《摩尼教經》,這是國內首次的唯一一件漢文摩尼教經典。此后,葡萄和瑞獸這種紋飾在唐鏡中很快被廣泛應用,成為最具代表性的唐鏡風格,推動唐鏡達到了中國銅鏡史的頂峰。瑞獸葡萄鏡紋飾繁縟神秘,雍容富麗,又有“多謎之鏡”一說。淮南發現的瑞獸葡萄鏡,以瑞獸和葡萄蔓枝構成主區紋飾,內區四只瑞獸呈伏臥狀,外區繞以葡萄蔓枝葉、果實、飛禽相間,鏡緣內有一周小聯珠紋為欄,鏡面裝飾富麗飽滿。兩面葡萄紋鏡雖有銹蝕,但仍能窺見此類銅鏡的藝術特色。
龍紋鏡(圖九),又稱單龍鏡,這種紋飾在戰國、漢代時期已經出現在鏡背裝飾中,漢代螭龍以雙線勾勒,屬平面圖案式造型,魏晉時龍紋開始凸起,到唐代時,龍的身軀造型已高高隆起,成為十分具象的寫實形象。這種盤曲飛騰的龍,古人稱之為盤龍。李白有“美人贈此盤龍之寶鏡,燭我金縷之羅衣。”的詩句,就明確稱其為盤龍鏡,在當時此鏡還有“天子鏡”的稱呼,較盤龍鏡的稱呼更為普遍。淮南發現的這面盤龍鏡,葵形,紋飾不分區,一條騰空的龍繞鈕作“C”形盤曲,回首,張口,露牙,大口作吞珠之狀。龍體伸肢露爪,鱗片滿身,精健強壯,神態軒昂,四周云紋繚繞,靈活飛動。紋飾造型敦實,刻畫精細,氣勢奪人,顯示出唐代銅鏡制造的高超技藝。
兩面雙鸞銜綬鏡(圖十、圖十一),紋飾布局十分洗練,其中尺寸稍小的一面銅鏡上僅飾兩只躍動的鸞鳥,沒有任何花枝陪襯,使主題更加突出,這種簡約的風格比較少見。鸞鳥,實為鸚鵡,早在商代時鸚鵡的形象已出現在玉飾上,北魏敦煌壁畫中有此類圖案,但用作為紋飾主題,只在唐代時流行。在唐代人的心目中,鸚鵡能言,有忠貞和長壽之美意,自唐代貞觀年間開始,安南(今越南)等國不斷進貢鸚鵡,白居易有“安南遠進紅鸚鵡,色似桃花語似人”句,反映出唐人對鸚鵡的喜愛。《中國銅鏡圖典》收錄有1956年陜西西安唐天寶四年(745年)墓出土的雙鸞銜綬鏡,與淮南館藏這面尺寸稍小的十分相似,可知這類銅鏡主要流行在中唐時期。
三、對淮南館藏唐鏡的認識
1、與先唐銅鏡比較,此期銅鏡數量減少。
唐代早期銅鏡發現較少,應該與本地區的經濟與商貿活動較少有關,晚唐時期的銅鏡也不多見,唯中唐時期流行的銅鏡發現較多,這一方面可能與盛唐時期的大環境相關,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此期壽州窯達到鼎盛時期,燒制出的黃釉瓷器獨具特色,為周邊民眾所喜愛,成為唐代六大名窯之一,帶動了本地經濟貿易的發展,增強了與其他地區的交流。雖然淮南市博物館收藏的唐鏡總量不多,質量一般,但也從一個側面反映了淮南地區唐代社會經濟面貌。
2、銅鏡總體品質一般,為用于商業貿易一般的銅鏡,無特殊工藝的銅鏡精品。
淮南地區發現的唐鏡,沒有明顯的地域文化特征,各種流行式樣與南北方同期銅鏡差距不大,這可能是自漢代以后,淮南己失去了作為淮河中下游重要的區域性城市的地位所致,所發現的銅鏡均為一般商業貿易品,少見高等級、有特殊工藝技術的銅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