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想做李嘉誠”是一種悲哀

每當被問及最近最流行的一本書，武漢街頭某書店老板王先生就會拿起一本叫做《秘密》的書，然后給顧客講解一番書中的“吸引力法則”這個被表述為必然的命題：只要持續關注你的事業和目標，就會獲得成功。盡管這個道理說來平平無奇，《秘密》在武漢的流行仍然強調著公眾對于“成功學”的熱愛和強烈偏好。

然而，對于“成功”是否真的有“秘密”，“成功學”到底是良藥還是興奮劑，以及誰有資格回答以上問題，公眾似乎仍然是茫然的。與“成功學”的火爆現象并存的，卻是對“成功學”本身存在的質疑，唐駿“學歷門”事件更是將這種質疑推向白熱化。成功真的有“秘密”嗎，成功真的可以成為一門學問嗎？

盡管類似的話題都會成為焦點話題，香港的民眾卻是以不同于武漢民眾的另一種方式來看待“成功學”的。在香港，學習成功的必經之路就是學習語言的應用，這其中就包括演講與交際兩個方面。這兩個方面，并不能直接助力于人的功利性要求，卻對人的自我探索與交互、人生的發展有益。在香港，與其說這門學問與內地流行的“成功學”相同，不如說，這是一門人生的哲學。對于成功，對于香港的“成功學”，香港大學中文學院語言教師、香港應用語文溝通學會主席何偉幟是最優秀的研究者和解讀者之一。對“成功”這個命題，他亦有自己的不同意見。

《鄂商》：最近在武漢，“成功學”一直熱度不減，《秘密》一書的暢銷，以及眾多所謂的“成功學研究者”的武漢演講，都證明了“成功學”的熱門。你如何看待這個現象？

何偉幟：在香港，沒有“成功學”這個詞，至少我在香港沒聽過。至于“成功”，我不成功，但我身邊的學生，都成功；如果一定要說有“成功學”，在我看來，那就是一門自我管理的學問。

《鄂商》：“成功學”真的存在嗎？

何偉幟：卡耐基把成功的主要課程定為“演講”與“交際”，一定要說“成功學”的話，這就是“成功學”。其實，各家提出基本的考察原則，都證明了成功的存在和可達致性。

《鄂商》：在內地流行的“成功學”中，有這樣一個命題，那就是“成功可以復制”。在你看來，成功可以復制嗎？

何偉幟：這幾天，香港政務司司長唐英年說：“年輕人應該想想為何做不到李嘉誠。”這也是最近香港的熱門話題：李嘉誠能復制嗎？

《鄂商》：那你認為李嘉誠可以復制嗎？

何偉幟：我的碩士和博士學位，都是念歷史的，我相信歷史有參考作用。同樣，我也相信，研究成功的方法與途徑，對期望成功有參考作用。但我認為，成功不能100%復制。

《鄂商》：為什么？

何偉幟：我不同意成功能100%復制，我的意見是：首先，成功的因素有49%是運氣。運氣是不能復制的，但為何是49%？因為有兩個方面原因：第一，運氣對成功的確很重要，為何一樣的努力，有人成功，有人不，這是為什么？運氣。第二，運氣沒有占絕對的位置，只有49%，十分重要，但不過半。

例如：我1.68米高，我要去美國打NBA，也有先例的，但要用比人多幾百倍的努力，運氣沒給我高度。但如果我拼了命，那51%仍是主宰的。

《鄂商》：那在導致成功的因素中，剩下的51%包括什么呢？

何偉幟：我認為，包括三個方面，第一個方面：毅力+臉皮。香港著名棟篤笑（類似內地相聲）藝人黃子華問過我一個問題：“成功與失敗的人有何分別？”

《鄂商》：你是怎樣看待這個分別的？

何偉幟：當機會來時，有人說：“Why not？”有人說：“有沒有這么易？不試！”又或者：“這樣難，不試了。”結果，前者“可能成功”，后者“永不成功”。

《鄂商》：所以導致成功的確定因素中，一個方面就是有毅力，就是“厚臉皮”，就是機會來臨的時候一定要去試。但是怎么定義“機會”呢？

何偉幟：這在于你對機會的看法。每個人都會面對機會，但機會總會偽裝成不是機會，是真的機會還是假的？這也就是成功不能100%復制的原因之一。前人的經驗，在思考層次幫到你，例如你會發現成功人士不放過機會；但在實際層次沒能幫到，因為機會每次不同，沒有一樣的表徵，之前的經驗未必能應驗。

《鄂商》：你認為導致成功的第二個確定因素是什么呢？

何偉幟：是努力，這是看似很簡單的說法。我剛看了香港大學比較文學系前系主任梁秉鈞的訪問，他是我八十年代上大學時的老師，他那時每天睡四小時。

《鄂商》：四個小時在我們內地人看來似乎過于短了。

何偉幟：如果你關注我的公共主頁，你會知道，我有些學生，我叫他們做面試王：只要有面試機會，面試成功100%。幾乎每年有這種學生，他們的成功都有一定的共通點，其中之一是：睡得很少，不浪費生命。

《鄂商》：這樣不會導致日常精神狀態不好嗎？

何偉幟：我四十二歲，每天最多睡六小時；面試王二十一、二十二，每天五小時，全年三百六十五天，午睡是神話，但都能維持精神。我教過的內地學生，自小被教育多睡，每天八小時；但每天我比你少睡三小時，你看我能抓緊多少本來沒時間去抓緊的機會？

《鄂商》：那么導致成功的最后一個確定因素又是什么呢？

何偉幟：我認為是心理調節。香港大學有一句四個字的話，每一個學生都懂說的，我們幾乎叫成“非正式校訓”，那就是“搏盡，無悔”。

《鄂商》：這句話很有意思，似乎是許多的香港人所體現出來的精神寫照。這句話和心理調節有什么關系呢？

何偉幟：我以前遇到問題，解決方法很簡單：不睡覺。只有搏盡，你才會無悔。“搏盡”，就是為了理想，用盡一切力量去爭取，而心理調節就是指“無悔”。搏盡很重要，更重要的是，搏盡之後，就Let go，不成功，失敗了，不能停下來哭三天。生活節奏太快，沒有停下來的奢侈，搏盡了，成功與失敗都無悔，都不花時間去傷心，因為更多的挑戰，要同時應付，沒時間去留戀或懷緬，是為“搏盡，無悔”。

《鄂商》：可是作為普通人，特別是我們內地的年輕一代，并沒有那么堅韌的神經，心態也不能非常及時的調整。那么你有沒有能養成“搏盡，無悔”心態的具體方法建議呢？

何偉幟：具體的方法就是你要有清楚的人生目標，我們需要的不是“road”。幾乎每天，校內網、微博、香港的書刊，都有讀者來信問我：“我不知怎樣選這幾條路。”但我認為，要搏盡無悔，你不必要有road，你要有goal。如果你開過車，你會明白：迷路了，你要找的不是前面路口向左走還是向右走，你應該問：“我的目的地，在哪個方向？”只要你的方向清楚了，向左或向右自然明確。

《鄂商》：你是說只要有了明確的目標，具體的道路自然會明晰？

何偉幟：是的，例如，二十幾年前，我選學校和學科，我找工作這兩件事。當時香港只有兩家大學供我選擇，香港大學和香港中文大學。我有香港大學文學院的offer，和香港中文大學商學院的offer。我的目標很早定下來:我對歷史有興趣，于是去了香港大學念歷史。我找工作，我是想做跟溝通有關的工作。我沒有road，就是說我沒有一定要做哪一行業的想法。我第一份工作是佳能公司的中國市場部銷售主任，第二份工作就是大學文化和語文教師，這都是跟溝通有關的工作。所以，只要有goal，就有road。有goal，你才能搏盡無悔。

《鄂商》：那么回到元命題上，你是怎樣定義“成功”的呢？

何偉幟：achieve your goal。有人的目標是賺最多的錢，我有學生的目標是到落后地方助人脫貧，我想做一個能用生命燃點生命的教師。有目標，你就會很忙，你會發現我的公共主頁文章是半夜上載的。

《鄂商》：所以，其實“成功學”是沒有定論的，因為每個人的目標都不一樣？

何偉幟：是的。我相信大家對“成功學”有盼望，但我不認為有人是“成功學”的權威，除非這人已經成功。我覺得李開復是成功的，我覺得Nick Vujicic是成功的，當然，李嘉誠是成功的，我們不應鄙視用自己勞力賺錢的人。但那只是成功的其中一種，我想你不會認為社會只需要十萬個李嘉誠，我們還需要姚明，需要李云迪，需要不同崗位做好自己的人。人人都做李嘉誠，第一，現實不可以，第二，如果社會人人都想做李嘉誠，這個社會很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