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識草木鳥獸之名”,是詩的啟蒙,也是美學(xué)教育,從孔子刪定《詩經(jīng)》到汪曾祺寫人間草木,讀書人心中有一個夢——詩意棲居,天人合一。農(nóng)耕文明的封建士大夫,常常構(gòu)筑一個私家園林,營造具體而微的大自然,其實,這也是一個露天的書房,是讀書,吟詩,書畫,思考,游玩之所。如今,生活在喧囂的城市里,傳統(tǒng)的生活方式被現(xiàn)代工業(yè)文明的車輪零落成泥,在書房里養(yǎng)上花木草本,不僅是對閱讀美學(xué)的回望,也是對大自然的回歸。
沈勝衣《書房花木》一書說:“芭蕉葉大梔子肥”,生命的勃發(fā),青春的往事,人生的悲歡,浮生的閑暇,似乎都和植物建立了一定的聯(lián)系。“一庭梔子香”的消散,如湮滅在時光中的往事——“杜鵑花下曾讀詩”。書房里長青的綠蘿,種在白瓷的小盆里,每周灑點營養(yǎng)液便肆意生長,放在書架的頂端時日長了就會垂下來,或者折幾根養(yǎng)在小瓶里,放在案桌,窗前,陽光爛漫的午后,和小友一起讀書聊天,自是閑暇愜意;還有金錢薄荷,多年生的草本植物,葉片幼嫩時長滿絨毛,匍匐莖著地生根,薄荷不僅好看而且可以食用,甚至中藥的效尤,讀著《百年孤獨》,在漫長孤獨的宿命間隙,偷偷摘一片薄荷葉,是不是會突然從荒誕的夢里清醒呢;海棠種在木質(zhì)的盆里,江南常見的那種漆了紅漆的飯盅,經(jīng)過歲月洗滌雖然破敗,卻襯得海棠風(fēng)雅清卓,放在老的禪凳上,極具韻味;冬日里養(yǎng)在淺口盤里的水仙,葉姿秀美,花香濃郁,亭亭玉立,水仙花下隱秘的心事,字字句句寫在紙上,想起年少時的閨蜜,伏在案上畫錦瑟,折下水仙花瓣揉汁調(diào)墨,讀杜牧,飲白茶;銅錢草水養(yǎng)在陶制的容器里,或一兩枝,寂然禪味,或滿滿一盆,青蔥旺盛,銅錢草的葉瓣像極了荷葉,如小小的蓮,清澈純明,銅錢草最適書房;尤加利葉子大枝大枝插在醫(yī)用玻璃瓶里,味道涼涼略帶沖鼻的樟腦味,主要產(chǎn)于澳洲,常常用來蒸餾做成精油香水,對情緒有冷靜的效果,特別喜歡做成干花的尤加利的顏色,放在黑胡桃木的書桌上,沉靜柔美;玻璃瓶里可以插上干枯的曼陀羅,單單一枝花梗,不必?fù)?dān)心它會枯萎,常常覺得曼陀羅是神秘的植物,大多金庸武俠小說提及曼陀羅,總是與某個神秘女子勾連,帶著一段幽怨愛恨蕩氣回腸的故事吧;喜愛毛茛,粉色或者白色,襯著碧綠的梗,最好插在透明玻璃瓶,放在低矮書架上,配著黑白照片,靜靜看一本《在云端》,想著它一圈一圈地花瓣綻開;氣球花放在日系風(fēng)格的書房里,很難用“禪”字來簡單形容,它還有一個很美的名字叫“唐綿”,我向來喜歡柔美的綠,像水彩畫暈開的隱秘光色;如果你的書房足夠大,不妨在書桌旁擺上一盆碩大的滴水觀音,大片的清翠,它也是興旺才氣的植物呢……
書房的花木實在太多,我常常怕泥培植物生蟲咬壞了書籍,所以在書房里大多以水養(yǎng)為主,隨著性情,野外的小雛菊、石榴枝、竹子,或睡蓮、白玫瑰、澳洲梅。
書房是禪床,是道場,有書香,也有花香,兩者交織,構(gòu)筑書房的魅力。書房雖小,但有了書,便可思接千載、視通萬里,是一種追求精神自由的象征。而書房的花木,攜帶著大自然的氣息,散發(fā)出植物的清新,便多了一層審視生命的意味。當(dāng)精神自由與生命意味這兩種能量在書房里互匯時,人得到了完整的滋養(y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