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翔的小說寫作,算來該有幾十年歷史了,長篇、中篇、短篇兼備。對于他的小說文本,有評論者認為,“好看如世說新語般傳奇,耐品似逝水年華般細膩,動人出自悲天憫人的情懷。”“南翔的小說不愧為教授的作品,從中可以讀出智者深邃的思慮,對人群恒定生存狀態的懷疑與辨析;南翔的小說又是真正小說家的作品,它們柔和地環繞附著于人性,生長在感知的茂密森林。”“南翔的小說很好看,也很耐讀;他可以在不同的時空展開想象,而最終又都凝聚于思想性和文學性,這得益于他的學院氣質、民間情懷和南方立場三者的完美結合。”我以為,評論者從不同角度的觸摸,基本上參透了南翔小說的審美特點,得出比較剴切的結論。
一、學院氣質
南翔小說的學院氣質,幾乎是文學界的共識。其小說文本的審美風格是與他的教授身份相輔相成的。教授學者的豐厚知識底蘊給他的小說寫作加固了知識儲藏、邏輯思維的堤壩,使之免于暗涌襲擊而陷于淺表、散落;而小說創作的活泛生動反過來又豐富與激活了他的理論邏輯思維。中國作家學者型的,現代如魯迅、巴金、周作人、茅盾、老舍等人自不必說;當代像王蒙、劉心武、曹文軒、李慶西、湯吉夫等人也頗出色。當然,既是作家,必須要把握好學術與創作的界限,畢竟創作與理論是兩種不同性質的思維方式。
南翔小說的學院氣質,首先體現在其銳利風格上。他寫小說注重微觀和感性,但也時刻關照著宏觀和理性。他的小說藝術形式是感性加理性的雙重鍛壓,是回轉與騰挪的和諧共振,是生活與文藝的互動相長,是現實與理想的融合無間。他對小說寫作的技術有著自己獨特的認知與掌控,“好與壞都不要發出聲來”(契訶夫)。在敘述故事時,既洋洋灑灑,收放自如,又舍得剪裁,惜墨如金。簡潔不是技巧,卻勝似技巧。新近出版的這部中篇小說集《女人的葵花》與他的別的選集中的小說一樣,都顯示著一種屬于南翔自己的那種銳利風格。其中,我看見一個女人用滿坡的燦爛葵花,支撐起全部的情感榮辱和精神期待。(《女人的葵花》)一個心機勃發得令人咋舌的女人,在與市長秘書驚心動魄的潛在較量中,長袖善舞,其手段令人掩卷浩嘆!(《我的秘書生涯》)在一幅幅文字畫面里,縷述與蒸汽機一起的“大車”們曾經的內心轟鳴與翻涌的悲喜。(《火車頭上的倒立》)而荒唐的就任與辭官,如同哈哈鏡一般,折射出現實與理想的錯位。(《辭官記》)
擅長寫大學題材、寫當代知識分子,是南翔學院氣質的另一種表現。南翔長篇小說《大學軼事》。努力探索,大膽嘗試,打破中篇與長篇界限,取得可喜的成功。一部相當完整的中篇小說《博士點》,原來只是《大學軼事》中的一個斷面,一個單元,但不同的單元組合起來,則構成一部有關當下大學生不同側面的廣闊圖景。
《大學軼事》以一所大學為背景,從教學層次的角度為切入,對博士點、碩士點、本科生、專科生、成人班進行全方位的掃描,主要人物輪番上場,次要人物貫穿始終,而前面的主要人物在后面則又充當起次要人物,從而使得由主要人物的命運與故事所構成的相對獨立的中篇,通過場景的切換、整合,次要人物的粘貼、勾連,以及主要與次要人物的置換位移,綴合熔鑄成為一部有機統一的長篇,給人以天衣無縫之感。這種小說既可以單章閱讀,也可以一氣讀完,甚至還可以任取一章隨意閱讀而毫無障礙,從而大大地方便了閱讀也增加了閱讀的趣味與快感。作品語言凝練、簡潔、生動,具備時代的動感、觀念的新穎,更具有廣闊的文學包容性,寫得嫻熟練達準確到位,鞭辟入里而深刻犀利,形成了他反諷幽默的風格。南翔的嘗試獲得很大的成功,他打破了傳統的文本和格式。
南翔小說語言的鋒利、簡潔、儒雅,可謂其學院氣質的第三個表現方面。仍以《大學軼事》為例,其中比喻、反語、民間段子、古詩詞、俚語、時髦話、政治術語等等,不時可見,精彩紛呈。諸如“高徒出名師”(反語)、“好一個農村包圍城市”(政治術語);“從珠穆朗瑪峰到了海底世界,從經濟特區到了革命老區,從伊麗莎白貴族學校到了農民講習所”(夸張)之類的運用,見出作者的語言功夫,形成小說的幽默風格。作品語言洗練、簡潔、生動,具備時代的動感。作品在結構上的嘗試也是可取的,拉近了與接受主體的距離,不失為一種有益的變化。
南翔的學院氣質,還表現在作為教授的他,在創作、教書之余,也常有批評文字面世。新世紀之初,南翔曾經出版過一部《當代文學創作新論》,該書從當下小說的審美傾向、藝術張力、情感素質、敘事策略、奇幻色彩到故事語境、精神解構、語言功能、多維旨趣和歷史影像,提出很多獨特的文學理論和創作主張。并結合新的文學理論,對嚴歌苓、白先勇、董橋、王璞和龍應臺等著名港臺作家的作品進行了條分縷析,鉤沉出當代文學創作嶄新的美學命題。作為這部書的評論者之一,我注意到,該書所論所敘,皆圍繞當代小說創作,這也不妨看做是其小說寫作的“經驗之談”。客觀地看,南翔的批評文字以文本分析為特征。20世紀80年代以來,中國的文藝學告別了僵化的意識形態話語和政治社會學批評模式,引進了大量西方現代文論。然而“大吃西餐”的中國文藝學并未像預期的那樣發展,在80年代的短暫輝煌之后復又跌入90年代的黯然。中國的文學批評界不可謂不勤奮,介紹、評論、梳理、跟蹤,西方現代文論源流本末都被批評理論家們像秋風掃落葉般地掃蕩了一遍,但勞心勞力都未能建構出中國本土的批評學體系。我以為,南翔的這本批評集較好地避免了所述之弊端,這乃是他創作與思考的物化形式。由于作者本人既是學者教授,又是國內出類拔萃的小說家之一,因而運用文本分析批評方法當是他得心應手之途,比較接近法國的“細讀文本”批評。
讀南翔的批評文字,強烈的感受是出自一種學者兼作家的批評。他緊扣當代作家作品,從作家作品出發,又以作家作品為歸宿。整個批評過程充滿文學本身的氣息,而非別的什么。這主要得力于作者自己長年從事創作尤其是小說創作,以及在大學任教多年,身心浸淫于學術氛圍中間等因素,可說是“讀、寫、教兼備”,因此可以鉤沉出當代文學創作若干美學命題,久而久之,遂成系列。一直以來,我對南翔一身而兼二任的身份與才智在欣賞之余,更看重兩者的相加所達致的效果:一般作家對理論好像不以為然,或重視不夠,更遑論能在兩者之間穿梭乃至游刃有余。而南翔卻可以做到既潛心創作,又研究理論,進而對創作和理論都能熟悉或深入。這樣的作家,我認為應該比單打一的作家更有優勢。總體上看,南翔的小說文本在凸顯故事魅力的同時,常常流露出較濃的知識氣息,其風格明快機敏,帶有學者作家的幽默感和語言機鋒,且不乏對歷史、文化、人生進行頗具深度的思考與詰問,可以說,這是南翔迥異于同時代的其他作家之處,也是南翔得以獨樹一幟的不可替代的寫作個性所在。
二、民間情懷
民間情懷是南翔小說的第二個審美特征。來自生活底層的他,在以大學教師為職業之前,曾在江西宜春火車站工作了七年,七年的壓抑與彷徨,七年的臟累與苦差,練就了南翔超人的毅力,孕育了南翔出眾的才華,他視宜春為第二故鄉,他的精神家園,更使他蟄伏已久的文學夢想猶如火山般噴發。南翔寫作的民間情懷也由此鑄成。由于能“接地氣”,南翔小說創作就如大地之禾、水中之魚,態勢平穩,不顯峻急,搖曳多姿,質地精良。以中篇小說集《女人的葵花》為例,其中的《女人的葵花》、《鐵殼船》、《我的秘書生涯》、《火車頭上的倒立》、《東半球,西半球》、《表弟》、《沉默的袁江》、《人質》等,均取材于民間。可貴的是,南翔的小說在選材上的民本側重之外,更有思想和人性的深度掘發。讀他的小說,我對其審美訴求得出以下幾點認知:
首先,不追求跌宕起伏、大起大落的故事情節,卻在有條不紊的敘述中透出鋒芒、幽默與智慧,是南翔小說特色之一。南翔常將個人對人生的感悟于渾然不覺中融入小說之中,使之具有審美與認識的雙重價值。不必諱言,時下的生存語境彌漫著濃郁的官本位氣息,人際關系張弛的諸多奧秘讓人為之惶惑,大量雅俗共賞的官場段子成為人們茶余飯后的開心寶典,文學作品尤其是中長篇對官場的刻畫,成為后新時期文學一道繞不開的熱鬧景象。中篇小說《我的秘書生涯》,成功地將官場的故事性和寓意性、人性情感和時代語境有機地糅合在一起。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樣一種安排小說情節內容的手法,對至尊至貴的政治無疑是一種解構與稀釋,較之那些嚴肅的、意識形態色彩濃郁的反腐小說,要來得詼諧與世俗,也更容易得到接受主體的青睞。這也正是這部小說在文本敘事上別出心裁的聰慧之處,顯示了南翔小說的獨特魅力。小說以近乎荒誕的手法出之,儼然是個市場經濟時代的人生寓言。誠如小說主人公之一史偶然所說:“我們的心情都在緊張的路上追逐,且不管這種追逐有否意義,追逐就是目的。”小說充滿了反諷,在一定程度上,成為隱喻21世紀經濟時代的政治與人性的密碼。
其次,善于制造和利用反差,是南翔小說的又一個特點。倘說,《鐵殼船》是過去與現在的對比反差;那么《東半球,西半球》則是在東西文化對比的反差。在《鐵殼船》里,他將主人公置于海濱一個臟亂粗鄙的“性環境”中。那只被時代拋棄的廢船在倒人胃口的同時,同時兼具某種神秘的文化歷史魅力。一方面是當下的開發伴隨著污染,另一面是水清魚躍的往昔,故事在老人近乎美麗與詩意的回顧中層層漾蕩。我可以斷言,離開了鐵殼船,老人無法真正回歸到當年那種美好的感覺中去。按照通常社會倫理的邏輯,這出既臟且丑的劇目在演繹的過程中,難免東窗事發。老人的女兒擔心獨身的老父親精神與肉體患病,便瞞著父親花錢雇了自己辦公室的一名婦女“照顧”父親,只說他們是夫妻。在金錢之魔的驅使下,該女子盡職盡責。但是,老人家仍然將她往破船上帶領,而只有到了這個被時代遺棄卻承載了老人半個世紀悲歡的破船上,老人家才會有做愛的欲望與可能。鐵殼船是象征,也似乎是讖語。
讀南翔這部中篇,讓我聯想到卡夫卡的《變形記》。人變成甲殼蟲與那個老人最終將自己封死在鐵殼船中,其悲劇性歸宿令人唏噓不已。《東半球,西半球》開篇就是主人公裘彬彬想到了大洋那邊的妻子的生日。“反差”在這部小說中顯得更為突出。從主人公當年身上的“食品公司的豬鬃味”到“海關與口蹄疫”,到“不會英語的乘客手中的表”,到“新加坡禁止口香糖”、“唐人街一天打掃兩次仍然臟”還有管老外不叫老外,而叫“西人”等。諸如自然景觀、文化體認以及家長對孩子的教育的反差。裘彬彬沒有可以令自己安全安逸的鐵殼船,但是,他畢竟還抱有希望,他還有精神寄托,還有他的另一半球的小闕。然而,當他回國之后,他的小闕居然也離他而去。他只能陡生哀嘆。南翔小說的關注點,似乎正在于此。他關注著社會人生,關注著民間的日常生活與審美理想、生命狀態與情感狀態、社會問題與心理深度。他關注得堅定而執著。從中,不難窺到他那開闊的文化視野和深廣的人文情懷。在此種態勢下,他的小說創作將會與時俱進、更上層樓,便是題中應有之義。
南翔小說的民間情懷,還突出地體現在此前出版的另一部小說集《前塵~民國遺事》中。以民間的視角掃描民國遺事,以懷舊的口吻訴說那些裊裊不散的過眼煙云,這是南翔中短篇小說集《前塵一民國遺事》給我的突出印象。雖然書中所記所敘均是70余年前的人與事,但于今人如我者看來仍不嫌其陳舊,仍然生發出一種新鮮別致的審美感受。為什么會是這樣?這在很大程度上應該從作家的獨特敘事機巧尋找原因。其實,文學的魔力和魅力無他,就在于它可以在對人們原本熟視無睹的生活資源的翻新再造中,完成其“鳳凰涅槃”式的神圣儀式,進而使之產生思想價值和審美升華。從這個意義上看,它是文學迥異于其他學科的明顯分野之所在。《前塵》系列小說大多寫于十多年前,囊括了作家八個中短篇小說(《方家三侍女》、《紅顏》、《失落的蟠龍重寶》、《亮麗兩流星》、《陷落》、《偶然遭遇》、《1937年12月的南京》、《前塵》),是南翔以“民間”作為切入點。這樣的角度是很有意思的,它有意無意中讓這部小說集有了一種親和力。我注意到,雖然在中國近、現代文學史上不乏同類題材,但《前塵》卻有意避開那些為我們所熟知的主流語境和書寫路徑,而將筆觸轉向“率見性情、俯仰自由、我行我素、癖好不遮、胸臆無礙的”褊狹之隅(民間角度)。
文學對既往的書寫,與歷史教科書的臧否揚抑著眼點不同;文學對人物的書寫,尤看重的并非其端正的思想,標準照似的行止,而是被大時代話語遺忘的栩栩如生的個性。只不過大時代的火車轟轟隆隆過后,路邊的野菊花狗尾巴草之類要么零落,要么被遺棄與遺忘的居多。作家始于朦朧后趨清醒,致力于開掘民國歷史資源,創作民國世相系列中短篇的創作,以為民國人物、民國物事和民國情調立傳,勿使既往一些美好的人物、情懷與故事(包括其悲情與遺恨),“隨大時代的播遷而如同至收b勃興的建筑工地那樣,隨垃圾一道倒掉與埋沒”。《前塵》采取中國傳統小說的敘事方式,故事背景是歷史的真切的,而故事語境由于“集合”或“結構”方式的改變,而使得讀者如同走進一片尚未領略過的“陌生化”時空。南翔在寫作此類小說的時候,秉承他一以貫之的藝術宗教精神,小心謹慎地繞開現成的已有定論的歷史腳印,努力鉆探文學的獨特之井,重新開墾小說的處女地。他以一位小說家的執著與力量,重新審視那段被人們審視了千萬遍的歷史生活資源,對那個特殊時代的語境、人事,給出民間角度的審美解讀。凡此種種,不僅彰顯了南翔小說的人性開掘、思想勘探的深度,也展示了他一以貫之的民間情懷。
三、南方立場
南方立場是南翔小說的第三個審美特征。這里的“南方”,既是地理方位意義上的,又是文化精神上的。首先,“南方”是指廣東地處中國的南方,這是地理位置上的意義;而更重要的是,“南方”在文化精神上的意義,即作為開風氣之先、弄時代之潮的“南方”,它的“堅守”、“擔當”、“進取”和“創新”。南翔自南下廣東深圳以來,其寫作就注重突出南方立場與南方價值,這里的“南方”特指文化精神意義上的“南方”,代表著一種南方的聲音,代表著一種文學價值觀,代表著“反抗遮蔽、崇尚創造”的文學訴求,盡管是在傾向隱蔽的小說文本中隱約可見,但它的力度卻不應小覷。在南翔小說譜系中,寫作較早的長篇《海南的大陸女人》,是一部描寫當年海南建省前后“外省人”,特別是外省女人的奮斗歷程和滄桑圖,式,小說觀念新銳,鮮活生動,扣人心弦。長篇小說《南方的愛》、《大學軼事》及其一批中短篇小說,也始終保持著一種南方立場,保持著對當下存在的批判精神。
正如人不能僅靠智力因素,也需要非智力因素的支持一樣,一部優秀的小說除了具備淺層可讀性、情節因素之外,深度可讀性、“非情節因素”的參與必不可少。這是區別有出息的作家與編故事能手、民間講古藝人的分水嶺。南翔的長篇小說《大學軼事》之所以引起文壇的注意,原因并不在故事本身,卻是那些幽默、狡黠、爽快、智慧、世俗、善辯、正話反說、反話正說、一不留神就碰出思想火花的“非情節因素”。譬如:在敘述郝建設對去留G師大問題時,小說就有這樣出彩的論述:“……就像一個男人對一個邂逅的庸常女子,偶做調情解悶,臨到分手她卻忽然向他袒露做終身之倚的念想,那是會促使他連聯系電話也不愿留下的。”諸如此類,可信手拈來。這些精彩的議論、心理描寫等等非情節因素就像水泥,將小說故事因素的局限抹得嚴絲合縫,使之成為一部融思想藝術于一體的作品,一個“有意味的形式”(蘇珊·朗格)。小說中的“非情節因素”沒有給人以牽強附會的印象,既能逢場作戲,又能見好就收,因而避免了有些作品易犯的隔靴搔癢之病,強化了小說的藝術張力。
車爾尼雪夫斯基認為,“美是生活”。《大學軼事》令我聯想到生活。一部成功的小說作品,應做到真善美的三位一體。其中,真為首要條件。不真,就失去起碼的可信度。這也正是如今長篇紀實作品走紅的硬道理。但是,真實可信的虛構作品,也有紀實作品難以企及之處,它可以使人領略藝術的瑰麗,得到美學的浸染。與紀實作品的那種事實的真實不同,小說的真實是經過作家對創作素材精心篩選、提煉、整合之后的真實。如何做到“百煉化為繞指柔”,實乃文無定法,藝無止境。《大學軼事》的做法是,“有真意,去粉飾,勿做作”。它不著力于“塑造”什么,而致力于普通人的性格、心態以及生存狀況的開掘與展現。
南翔有意選擇深圳作為他的小說寫作之地,我以為,他是參透了深圳這座頗具先鋒文化個性的特區都市特質,也即其南方立場的真實體現。深圳是一個因改革開放形成的移民城市,五行八作麇集,人員構成繁雜,瀕臨香港澳門,西風耳濡目染。加之底層、精英匯聚,呈兩頭大中間小的葫蘆形狀,形成了非常獨特的現代都市人文景觀雜交優勢。作為一位比較成熟的小說家,在這樣的一種“魚龍混雜”地帶,當然是近水樓臺,得天獨厚,當可運筆成風、大有可為。早年南翔的創作,主要以長篇小說為主,題材大多涉獵大學校園風情畫卷。他的長篇小說有兩種,一種是傳統意義上的“完整”的長篇,如《相思如夢》、《南方的愛》,還有一種是組合式長篇,如《海南的大陸女人》和《大學軼事》。《海南的大陸女人》先是以中篇的形式發表,被《小說月報》和《中篇小說選刊》相繼轉載。而《海南的大陸女人》與《大學軼事》截然不同,前者只是海南一個大背景下的人性演繹,后者的故事與人物發生在同一所大學,主要人物在單篇中,次要人物貫穿始終。《大學軼事》里的《博士點》發表后,反響不俗,被《新華文摘》、《小說選刊》等刊轉載、連載。作為一個學者型的作家,南翔一直在探索大學題材的創作。他寫大學,寫學位點,寫博士,寫博導,寫碩導,可謂得天獨厚,游刃有余。他認為大學相關所有的家庭,茲事體多;大學題材創作如何出新出彩,如何承前啟后是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南翔的小說文本,乃是學院氣質、民間情懷、南方立場的三者結合、三位一體的渾然天成。
綜上所論,南翔小說文本有著三大信息量:一是生活信息量,二是思想信息量,三是審美信息量。生活信息量是作家全力搜尋與表現的人物、情感、歷史及其生活細節;思想信息量是作家要通過人物、故事傳導出來的深邃、理智而清明的思考;審美信息量則是小說的話語方式、結構方式等。南翔小說具有豐厚的生活內涵、犀利的批判眼光、深刻的文化反省、睿智的話語表達。其鮮明的學院氣質、民間情懷和南方立場,是以一種令人耳目一新的知識分子姿態貫穿其寫作過程的。他的小說,作為價值意義的隱喻,經由作家獨特的藝術思維和語言表述,升華了人們對于生活的認識。作為一種文化積淀,南翔小說可使能夠感知其奧妙的受眾產生文化認同感。它所帶有的某種含蓄特征本身,又與現代意識中的理性或非理性成分相通。讀南翔的小說,使我聯想起寫出《百年孤獨》的作家馬爾克斯說過的一句話:“小說是用密碼寫就的現實。”是的,優秀的小說其實就是破解生活與藝術間某種隱秘關聯的密碼。南翔尚處年富力強階段,開拓的空間很大,寫作的可能性也很大,期望他繼續思考,不斷拓展,超越自己,做強自己,寫出無愧于我們這個偉大時代的更多更好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