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博局與規矩

1991年尉氏縣出土了一方陶質博局盤，博局是古時的六博游戲，在漢代銅鏡紋飾中有不少這種博局紋，因博局紋中有“T、L、V”形狀的規矩紋，故古人稱其為“規矩鏡”。因發現一銅鏡拓片銘文中有博局二字，所以改稱為“博局鏡”。不過筆者認為還是稱其“規矩鏡”為好。

尉氏縣文管所藏有一方1991年在大馬鄉聯中出土的陶質博局盤，它長35厘米、寬33.5厘米、通高13.5厘米、盤厚2.7厘米，下有一聯體足，中空，呈雀替狀，足高10.8厘米，猶如一小炕桌（見圖一）。其面上為刻有博局紋的棋盤，棋盤正中為一邊長8厘米的方形，由方形四角各向外斜延伸一長6.5厘米的直線與“V”字形的角相交。棋盤四邊中間各有一“L”字形紋，“L”字形紋與棋盤中的正方形間各有一“T”字形紋（見圖二）。

據有關資料記載，山東費縣曾出土過土石六博盤，其博局上也有“T、L、V”規矩紋，和這方博局盤的棋盤格式極為相似。

按照道家的學說，如圖二所示：道家認為大地是方形的，其中心的方框代表著大地，所以大地有四面八方。《山海經#8226;中荒經》云：“昆侖之山，有銅柱焉，其高入天，所謂天柱也。”方框外的四個“T”字形紋應為四個銅柱，因有了四個天柱頂著，才使得天不會塌下來，四方的人們才能安居樂業。道家認為天是圓的，所以在東南、東北和西南、西北四個方向有四個外向的“V”字形紋，“V”指劃圓的規，其延伸之意不僅指天圓，還代表著無邊無際。故《淮南子#8226;天文訓》中有“天道曰圓，地道曰方”之語，因而當時的銅鏡凡有博局紋的都為圓形，這也正蘊含了天圓地方之意。道家的宇宙觀認為根據子午線天下應分東、南、西、北、中5個方位，還認為天下萬物都來源于金、木、水、火、土這五行，任何事物都要遵循它們運行的規律。所以博局紋中的“L”字形紋又代表了規律，要求人們在人生的游戲中要按規律行事，當然在博局中出子和行子時也必須遵守一定的規矩。

博是產生于春秋、盛行于秦漢的一種棋類游戲，《楚辭#8226;招魂》有“菎蔽象棋，有六簙些”，就是對它的詠頌。棋盤內畫有方格加上“T、L、V”三種符號，把棋盤分格成四方八區，雙方以六子對局，互為攻守，稱為“六博”。 據《古博經》記載：“博法，二人相對坐向局，局分為十二道，兩頭當中名為水，用棋十二枚，六白六黑，又用魚二枚置于水中，其擲采以瓊為之，二人互擲采行棋，行到處即豎之，名為驍棋，即入水食魚，亦名牽魚，每牽一魚獲二籌，翻一魚獲二籌。”這是古時宴樂時的一種文娛活動。以后，在日晷、壓勝錢、銅鏡等器物上，均采用這種紋樣作為裝飾。

春秋時期木工工藝已經比較完善，其木工用尺已有直尺、丁字尺（即“L”型符號和拐尺“T”型符號），“L”字形紋飾，被人們稱之為“矩”。矩是角尺，是木工刨方形木料時用來畫線或測量的工具。“V”字形符號紋飾過去人們將其稱為“規”。規是畫圓用的工具，因為在鏡背面的紋飾中出現有“L、 T 、V”字形符號，所以古人稱博局鏡為規矩鏡，這是古代文獻中流傳下來的，并非現代學界所定。而對于規矩鏡名稱的延用，筆者認為前人有足夠的道理。

“規”和“矩”是校正圓形﹑方形的兩種工具，“規”指的是圓規，木工干活會碰到打制圓窗、圓門、圓桌、圓凳等工作，古代工匠就已知道用“規”畫圓了；“矩”也是木工用具，是指曲尺（河南許多地方也稱為拐尺），所謂曲尺，并非彎曲之尺，而是一直一橫成直角的尺，是木匠打制方形門窗桌凳為避免聯角來矯正形體所必備的角尺。傳說是魯班發明了曲尺。《禮記#8226;經解》：“規矩誠設，不可欺以方圜。” 孔穎達疏①：“規所以正圓，矩所以正方。”《楚辭#8226;九辯》：“何時俗之工巧兮？滅規榘而改鑿！”所以沒有“規”和“矩”是畫不成方形和圓形的。

來自木匠術語校正圓形的規和方形的矩，后來就演繹成為一句俗語“沒有規矩不能成方圓”，也被用來比喻標準法度。《史記#8226;禮書》：“人道經緯萬端，規矩無所不貫，誘進以仁義，束縛以刑罰。” 三國#8226;魏阮籍《大人先生傳》：“動靜有節，趨步商羽，進退周旋，咸有規矩。”《孟子·離婁上》：“離婁②之明，公輸子③之巧，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其意即像離婁那樣精明的眼睛，公輸般那樣的巧匠，不憑借規和矩，也是畫不成方形和圓形的。它的引申之意是：做任何事都應有一定的準則約束，否則是做不成任何事的。

我們知道秦漢時期我國已進入封建社會，封建禮制正處于初始階段，但女子已被套上枷鎖，從屬于男人的婚姻制度也基本上建立與固定下來，可是，畢竟秦、漢時期離上古還不算太遠，封建禮教的三綱五常還沒有完全確立，所以在男女交往和性方面還是有相當的開放程度。為了確立三綱五常的道德規范以及提示人們時刻遵循這種規范，使得人們每天都要用來梳妝打扮的鏡子無疑就成了作為銘示牌的首選，特別是要求女子在梳妝時看到規矩，就不要太妖嬈，要遵守“夫為妻綱”的規矩，以此來束縛男女的交往，要求行事做事就要和玩博局游戲一樣，在出子和行子時必須遵守一定的規矩。這是否是古人稱作“規矩鏡”的一個理由呢？

那為什么把“規矩鏡”改稱為“博局鏡”呢？這緣于在中國歷史博物館（即現在的國家博物館）發現的一張銅鏡拓本上有關博局的線索，為此類鏡的定名提供了重要資料。該拓片銘文為：“新有善銅出丹陽，和以銀錫清且明，左龍右虎掌四彭，朱爵玄武順陰陽，八子九孫治中央，刻婁博局去不平，家常大富宜君王。（見圖三）”雖然該鏡實物不存在，但因其銘文中明確提出“博局”這一鏡名，故專家學者近年來把此類鏡定名為“博局鏡”。

從博局鏡的鏡背布局來看，充分體現了中國傳統文化中的道家思維。道家的宇宙觀認為天下分5個方位，即東、南、西、北四方加中央，四神規矩鏡背中心的鈕代表著中央，以鈕孔為中心形成子午線分出南、北。道家講金、木、水、火、土五行學說，任何事物都要遵循它們運行的規律。方位即定，四神規矩鏡背紋中的紋飾是嚴格按方位及五行的屬性來配置的朱雀、玄武、青龍和白虎都有各自相對應的位置。鏡背紋飾中有的有十二生肖圖像，有的直接用文字標出子、丑、寅、卯……十二地支的位置，那么在紋飾的內涵中必然也有對應的十天干。從四神規矩鏡的背紋中配置的四神及十二支所處的位置中，很明確地體現出了天干、地支、四神、五行之間的相互關系。在四神規矩鏡背紋的外緣大多鑄有云水紋，這意味著天上的宇宙周而復始沒有窮盡，這也和博局中的“V”字形紋指天圓還代表著無邊無際相吻合，同時正好體現出“刻婁博局去不平，家常大富宜君王”的意思，要求人們無論做什么都要按規矩行事，不得亂來，方能沒有不平事，才能大富大貴。這是否是古人稱作規矩鏡的又一理由呢？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規矩鏡僅因為唯一的一面鏡子里的銘文中出現了“博局”二字，就將古人延續了一千多年的稱諱“規矩鏡”改名為“博局鏡”實為不妥。試想，古人難道不知道規矩鏡中的紋飾是六搏游戲中的博局格嗎？這樣的更改恐怕會給后人研究銅鏡的收藏歷史徒增不少煩惱的，故認為還是稱“規矩鏡”為好。

注釋：

①孔穎達疏：孔穎達人名（574-648年），唐著名經學家，字沖遠，冀州衡水（今屬河北）人。生于北朝，少時聰敏，記誦日千余言，曾向劉焯問學。隋大業（公元605-616年）初，選為“明經”，授河內郡博士。煬帝召集所有名儒于東都，詔國子秘書學士議論時政，他為第一名，年又最少，老師宿儒恥出其下，派人要刺死他，他藏在楊玄感家得免。入唐，歷任國子博士、國子司業。曾奉唐太宗命，主編《五經正義》，融合南北經學家見解，主張貴賤尊卑區別，唐代用以科舉士。疏，指注釋。

②離婁：一是指雕鏤交錯分明貌；二是指刻意修飾； 三是指猶糾纏；四是指傳說中視力特強的人；五是藥草名；六是古代人名。這里指古之明目者，黃帝時人也。黃帝亡其玄珠，使離朱索之。離朱，即離婁也，能視于百步之外，見秋毫之末。

③公輸子：這里指魯班，姓公輸，名般。又稱公輸子、公輸盤、班輸、魯般。魯國人(都城山東曲阜，故里山東滕州)，“般”和“班”同音，古時通用，故人們常稱他為魯班。大約生于周敬王十三年（公元前507年），卒于周貞定王二十五年（公元前444年），生活在春秋末期到戰國初期，出身于世代工匠的家庭，從小就跟隨家里人參加過許多土木建筑工程勞動，逐漸掌握了生產勞動的技能，積累了豐富的實踐經驗。 魯班是我國古代的一位出色的發明家，兩千多年以來，他的名字和有關他的故事一直在廣大人民群眾中流傳。我國的土木工匠們都尊稱他為祖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