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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漢語詩歌的“失道”問題

2011-01-01 00:00:00殷實
詩歌月刊 2011年6期


  新疆“7·5”事件發生后,詩人沈葦曾作《安魂曲》一組,以電子郵件方式發給我看。此文即緣于沈葦該組詩作。
  據我的觀察,在此次事件之后,整個中國“詩壇”沒有一首詩與這駭人聽聞的痛苦有關。沒有譴責,沒有牽掛,也不見有為之祈福、禱告和紀念的歌詠。表面的原因人們似乎都心照不宣,但詩人們對如此的創傷視若無睹,讓我覺得有些窒息和沉悶,我深深地悲哀于我們文化中的“實用理性”,以及依附其上的詩歌精神之脆弱、萎靡。可以預料,沈葦的這些詩篇即便發表了,也會被愛情詩、旅游詩、歌頌詩或者是諧謔詩、試驗詩之類所淹沒。
  我的看法是,今天的漢語詩歌是一種“失道”的詩歌,在關乎到生命與愛,關乎到慈悲之心、惻隱之情這些重要的情感價值方面,存在著一種不可思議的缺失,詩人們表現出的冷默不但是令人困惑的,而且是有些可怕的。我在這里不妨對此稍作探討,順便也嘗試對沈葦的該組詩作進行一些解讀。
  沈葦的《安魂曲》,很明顯是因所謂正常社會中的突發事件而引起的。這樣的可悲事件,并不在我們的經驗之外,從紐約的9·11,到中東的巴以沖突,或者是高加索地區的戰火兵燹,差不多總是一再發生著。因商業驅動而過度發達的媒體,將這些大大小小的事件散布到全球每一個角落,反過來,同樣模式的災難又會在“別處”被復制,這一次是在中國的新疆,而且慘烈程度空前。
  漢語有諺:詩歌合為事而作(白居易)。從各民族詩歌的源頭來看,它多半都是和歷史敘事有所關聯的,這就是說,詩歌和民族記憶,或者說集體記憶,有著重要的關系。無論《詩經》還是《伊利亞特》、《格薩爾王》都可以證明這一點。然而,詩歌又不完全等同于歷史敘述,詩歌文本中的歷史,是具體事件經由詩人的心靈傳導而被精神化了的歷史,因而是心靈的歷史,是人類經受歷史價值或意義洗禮的結果。所以古風中君子淑女的愛情,或者是天災人禍,都無關多么真確的“王事”、“國事”,而只是著重于時人的喜樂傷痛、悲歡離合。這就是我們所能夠看到的詩與史的大致關系。詩歌既不會置身事外,也不會就事論事,更不會妄置評斷,它直接讓我們看到苦難,以及被苦難所腐蝕了的大地:
  
  ——你來自哪兒?
  
  “我不是南方人,
  也不是西北人,
  是此時此刻的烏魯木齊人。”
  
  ——你有什么悲傷?
  
  “我沒有自己的悲傷,
  也沒有歷史的悲傷,
  只有一座遺棄之城的悲傷。”
  
  ——你想說點什么?
  
  “有形的墻并不可怕,
  可推,可撞,可拆,可炸。
  無形的墻卻越升越高……”
  
  ——你站在哪一邊?
  
  “我不站在這一邊,
  也不站在那一邊,
  只站在死者一邊。”
   ——沈葦:《安魂曲·對話》
  烏魯木齊街頭的血腥場面令全球震驚,一些于心不忍的普通陌生人在街頭點燃蠟燭,擺放鮮花以示哀悼和紀念,中國的詩人們卻能夠“置身事外”,王顧左右而言他。倒不是因為存在什么政治意識形態的管制,或者是民族宗教問題的禁忌之類,也并非要詩人們來擔負評判復雜社會矛盾是非曲直的任務,我是就一般意義上詩人或詩歌對突顯于眼前的災難的無動于衷這一點而言的。沒有知覺,沒有痛苦,自然也就談不上記憶。那些混亂中的犧牲品心中的悲苦也就沒有任何人分擔,他們仿佛是另外的生物,與上海、北京等地的繁榮富足不發生絲毫關系。所以在讀沈葦所寫的《安魂曲》時,我的感覺是,好像普天之下只有一個詩人被驚動了,被喚醒了,被刺痛了。幸而恰好就有這么一位漢語詩人生活在新疆地方——也許還有維吾爾語、哈薩克語或者是柯爾克孜語詩人們的作品問世,只不過我們無知罷了。“我不站在這一邊/也不站在那一邊/只站在死者一邊”,我們看到那些死去的人有了眷念者,有了憐憫之心的觀照。言辭雖不能減緩或阻擋什么,更不能挽救什么,但殘忍和暴行的那種尖銳性確乎由于這些詩句的出現而弱化了,塵世的罪孽當然亦在受到質詢與譴責。
  現代社會生活中的一個最詭異的現象就是人們生活的被網格化。網格是“秩序”的代名詞,沒有網格,人們便不能相安無事,就會失去“在家”的感覺,失去歸屬感。然而生活在網格中,也就意味著與他人生命生活氣息的物理阻斷——他人的喜怒哀樂與己無關,他人的苦痛只是“資訊”或“新聞”,他人的受難甚至可以坦然地觀看(在電視或網絡上)。我們看到的情況是,發生于中國西部省份的流血事件好像很遙遠,烏魯木齊好像是中東的耶路撒冷。中國的詩人們對此并不關心,即便關心了,也多半限于在茶余飯后談論新聞中的內容。所以,當我看到沈葦的這些詩篇時,首先是遭遇了閱讀的震驚,既為詩歌中所披露的“事”而深感震驚,也為這不同于一般事實記錄的語言所震驚。換句話說,部分是源于災難和痛苦本身,部分是由于漢語詩歌的某種久違了的磊落和坦蕩。
  說實話,評價或引述這些詩句是件困難的事。如果是痛苦的深度決定了詩歌分量,那么我們寧可沒有什么詩歌!正如沈葦在“后記”中所說:“但愿我永遠不會寫下這些詩,也希望你們永遠讀不到這樣的詩,如果暴行不會發生,罪惡不會挑戰人類的極限,恐懼不會顛覆我們的語言……但暴行還是發生了,就在我的眼前。”這就是原因所在,這就是詩人之所以會被意外地推到前臺的原因所在。詩人一再被認為是“良知”的代名詞,詩句也往往被視為某種“證詞”,這都是基于一個經常的事實:對沉默的歷史而言,詩是無法被壓抑的聲音,對將被遺忘或抹殺的事實而言,詩表明了語言的在場。
  什么是“良知”?當絕大多數人都選擇了沉默時,能夠開口表達就是良知的體現;當苦難與災害的厚痂讓大多數人的心靈冷漠麻木時,能夠訴說心中的傷痛,甚至發出悲哀的呼告,也意味著良知。良知是檢驗我們究竟是人類還是其他種類的一個尺度:我們怎能對發生在同類身上的橫禍無動于衷?此外,“良知”還與正義有關:特別是在同類相殘的悲哀事實面前,在苦難降臨之時,我們的心中是有一個天平的:一邊是丑陋的血污、痛苦的呻吟,還可能是怯懦和謊言,但另一邊是同情和憐憫,是道義的呼號與聲援——與法律和道德無關。
  
  ——拿什么來修復我們的城
  我們的“美麗牧場”?
  
  ——拿什么來撫慰心頭的傷
  還原孩子們眼中深深的藍?
  ——沈葦:《拿什么來修復……》
  
  語言的在場也不意味著要等候一個后來的法庭,它是對人類心中無以復加的痛苦的直接承受,是對大地上的罪行的獨自承擔:
  
  在愛與詛咒中
  我有了白發
  變成一個中年老朽
  煙,抽得更兇
  酒,只能喝出憤怒和悲傷
  
  我認識虛假繁榮下的神話:
  心靈,像家鄉的泥一樣掏空
  我熟悉暴力陰影下的真相:
  恐懼,一種致命的傳染病
  罪責,只是隱秘、曖昧的酵母
  這,構成了我的個人命運
  每日每夜的集體命運
  ——沈葦:《愛與詛咒》
  
  因為死者的離去本身就會令繼續活著的人感到不安。倫常的價值、尺度不復存在,瘋狂的極端行為會讓人們對自己信仰著、依賴著的一切產生懷疑,因為信任、尊重、體諒、和睦相處這些群體生活必須的法則,全都在瞬間松動了,出現了危機,友鄰和兇徒的身份變換只一步之遙。所以,個人的命運就是集體的命運,集體的榮辱乃至存亡在個人那里當然也就刻骨銘心。
  或者它本身就是審判:
  
  可統計的死亡率徘徊不前
  仿佛停滯的水銀、古墓里的幽冥
  
  不可統計的死亡率蓬勃生長
  如同一個病體內癌細胞發出歡呼
  
  可統計的肉體之死
  不可統計的心靈之亡:
  隱匿的、遮蔽的、躲藏的普遍性
  
  可統計的,不可統計的
  
  死亡用兩副面具戲弄我們
  —— 沈葦:《可統計的,不可統計的》
  
  我們在網格化生活中安然度日的自私多少被披露出來了,我們在被信息洪流遮蔽的時間中重陷野蠻和愚昧的身影亦被彰顯,我們對謊言的接受,對歷史真相的逃避,對歷史罪惡的遷就姑息,也都畢現無疑,我們冰涼、冷酷的心終究還是會感到一些不安的吧?這就是詩人式的追問和慎察:不是為了懲治和報復,而是為了喚醒心靈。
  人們一定都還記得,在一九七六年的天安門廣場紀念周恩來事件中,曾經出現過數量龐大的詩歌作品,其中一部分出色的詩篇,實際上開啟了上世紀七十年代末中國詩歌繁榮復興的新局面,其特質就是對人的存在的求證,對人的價值的呼喚,北島的一些帶有強烈質疑特色的詩作,正是此一詩歌運動直接影響的結果。奇怪的是,那一時期的中國詩歌成就往往被忽略不計,詩論家們只簡化出一個更接近“藝術”而非歷史的“朦朧詩”大做文章——同樣地也就將“天安門詩歌”為代表的時代詩歌簡化成了“政治的”或“非藝術的”了。這就等于放棄了對有著更深厚社會歷史根源的詩歌背景——人的解放、思想的解放這些重要題旨的關切,放棄了對詩與史關系的信賴,同時也放棄了對漢語詩歌之路連續性問題的追蹤——似乎隨著一九七八年的國門洞開而一下子從天外飛來了“現代”新詩,之前只不過是一片空白。
  我想說的是,從那時到現在,中國漢語新詩就踏入了一條自我邊緣化或者是非歷史化的不歸路,中國漢語新詩的“失道”由之開始。
  如果說在始作俑者那里——廣場式的、帶有抗議色彩的詩歌中較早出現的那個“我”尚有一定的價值的話,那也是因為該歷史時段的詩人仍然有尋求“代言”的沖動,有對于群體憂患的痛徹流露,那些根本沒有什么形式考慮的即興之作,猶如一種現時代的“風”,因其率真自然而具有撼人心魄的沖擊力。在隨后的“朦朧詩”或者是新詩尋求“現代”之路的過程中,詩人們在各自偏好的西方偶像陰影下,開始了長達三十年的意識自我化過程。在這個沉悶而乏味的過程中,一切政治的、歷史的、思想意識形態東西都被排除在外了,詩人在干干凈凈地侍弄著自己的語言,培育著大同小異的仙人掌般帶刺的“自我”的價值,在追求“純詩”和夢寐以求的“國際化”業績。
  然而事與愿違,我們在今天看到的是什么呢?恰恰是一個精神頹唐低迷、思想貧困低級、徒有虛假自我的群體,一個真正是無病呻吟的失意者們的低級天堂。他們不僅讓自己迷失,更讓自己筆下的語言迷失:今天的漢語新詩,是一種很不自然的漢語形式,是離開了特別的解釋和申辯就可能不知所云的游戲語言,一些最極端的寫作,甚至讓人想起中國古代的藥名詩、地名詩、回文詩之類。何謂“虛假自我”?簡單地說,就是與具體的歷史實踐切斷了聯系的孤立個體。我們無法想象,一個不再關注歷史生活、反對介入歷史運動、無關當下眾生喜怒哀樂,卻與現實邏輯之下的生存之鏈結合緊密的犬儒主義個體的心中,是會生發出什么詩意的。我在想,這樣的孤立個體,要么其精神是高度分裂的,本身就是可怕的無癥狀病人,要么就只停留于一般生物的意識水平,悄無聲息地咀嚼食物而已。這種情況下,詩人的作為也未見例外,在災難不斷、同類相殘或者是政治經濟不平等的現實面前,玩味修辭,擺弄語法,充其量只能成為新生的中產階級趣味的佐證或裝飾,或者,如一位當代德國漢學家顧彬先生在談到賈平凹、莫言這些小說家的創作時所指出的:永遠為吃飯而寫作。
  這樣,詩歌自然就是與“事”無關的,我們所見到的詩歌文本,就其與歷史內容的主動或被動的割裂而言,就其對記憶的“聰明”刪除而言,當然是一種有問題的文本。“詩歌合為事而作”,并非是說詩歌要回到原初,用來記載歷史事件的詳末,而是能夠觸摸到時代的脈搏,生命的悲歡、共同體的命運,還有社會健全與否的征候,并且標示正直的力量和互愛。今天的風雅比興,實際上就是一種暗含了人道尺度的觀照世界方式,但這樣的方式,中國的新詩人們有嗎?我的回答是:沒有。沒有人道尺度,就沒有同呼吸共命運的群體精神,沒有對同類所遭遇不幸、苦難的強烈傷痛之感,自然就沒有了哪怕是對烏魯木齊事件的一言半語的詩心流露。
  無人道,何來詩道?這使我不能不想到現代漢詩“失道”的一些根源。
  古代自《詩經》、漢樂府以后的詩歌,演化為文人詩、士大夫詩,最終,多半都不能脫離“載道”的命運——載儒釋道之道而非自在、自為的生命之道。中國的古典詩思陰郁、悲觀、宿命,對世界的感受總不免陰郁悲涼,而且看不到未來。自白話文運動而揭橥的“新詩”,也就是現代漢語詩歌,可看作是一場中國詩歌的翻天覆地之變,胡適等人的開山之功不可埋沒。但白話詩革的是近體詩也就是格律詩的命,打破了韻律和平仄對仗的藩籬,本質上卻沒有離開文以載道、文人自娛的精神形態,所以一開始就是一種新的文人詩,而且是一種與“饑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的里巷歌謠距離遙遠的所謂“陽春白雪”。除了聞一多、艾青的一些詩篇,除了穆旦這樣的個案,現代漢語詩人中很少真正“個人”意識的覺醒——對人的自我完善和自我發展,對人類解放這些近現代以來的普世性價值的認同,包括對不同族裔、膚色和階級人類的同情與尊重等等。大多數情況下,現代漢語詩歌并沒有去發現人、認識人、贊美人,或者追問與審判人,沒有形成真正意義上人的價值基準和尺度。許多知名詩歌作品的意義系統,都是通過對民族國家命運的“公共”式表達,也就是通過對救亡圖存、舊貌換新顏這類時代性主題的回應而得到確立的,詩歌美學即一種社會政治美學,是新的“載道”。
  這當然與中國遭遇現代性問題有關:西方物質和精神文明的強烈刺激與催迫,使民族自強的集體意識勃發,而擺脫壓迫又需要借助異質的精神文化力量,這不免要導致國體道統,乃至語言文字等根基性層面上的自我否棄。對于一個有著千年歷史文明的文化整體而言,精神上的自甘退讓、自甘奴役,當然會造成民族主體性喪失的焦慮。于是,重新確立自身文明主體地位的努力,看上去就會讓民族自新和現代化的任務變得矛盾重重。梁啟超宣稱,沒有線性歷史的人民無法成為民族,但是,成為具有線性歷史發展觀念的民族,這只是突破傳統中國世界觀的第一步。相信共同人性、共有倫理價值,遵循現代人道主義的某些精神法度,可能比民族性認同之類的意涵要廣闊許多。所以,新文化旗號之下的新詩現代化,幾乎在一開始就導致了以人為本這樣的啟蒙思想的失落,人的尺度讓渡于民族國家的尺度。這種情況在一九四九年以后的大陸地區更為自覺。雖然也曾有過形式上對民間樣式、民族傳統復歸的跡象,但由于被加諸其中的時代政治旋律等先入之見而變形變味,大部分作品成了單純的宣傳品或口號。何其芳、郭小川、聞捷、胡風、聶紺弩、公木等,是在這一歷史時段頑強地實現了漢語詩歌理想的少數詩人,他們的存在近乎奇跡,他們的努力讓我們今天看到,即使是在“文革”期間,也有追逐詩歌的榮耀并空前成功的范例,猶如那位寫下了《相信未來》的作者郭路生(食指)。
  讓人匪夷所思的是,改革開放后漢語新詩的熱鬧繁榮中,被推重的卻只是所謂的“朦朧詩”,似乎之前發生在漢語詩歌領域內的一切都可以一筆勾銷,似乎“朦朧詩”就是唯一詩歌美學的代名詞,就是所謂的現代詩和后現代詩。學院、研究機構不遺余力的肯定和確認,造成了這一幾乎是排他性的現代漢詩“主流”。大部分寫作者群起而效法的,是西方的形式標準,如德語詩人策蘭的標準,俄裔美國詩人布羅斯基的標準,更早一些是艾略特、葉芝和龐德等人的標準。這些“標準”的追逐者可能認為,就像商業繪畫或者時裝業一樣,西方總是先進的,巴黎、斯德哥爾摩等地的趣味總會高人一等。至于這些西方典范們所逃離或反抗的那一文化命運、歷史悖論,西方現代詩人們所啜飲的苦酒和毒藥,中國的高徒們卻是不聞不問,結果只是摹仿出一些似是而非的空殼。
  
  現代漢語詩歌在新世紀以來的十年中最明顯的沖動,就是所謂“國際化”訴求。一些詩人和詩論家熱衷于將他們自己的,或者他們認為是好的作品進行對外翻譯,竭力要和西方“接軌”,并且充滿了對西方認可的渴望。遺憾的是,譯介的標準是狹隘的,一些優秀的當代漢語詩人,像昌耀、灰娃這些人的被視為“古董的”作品,像沈葦、楊健和其他一些偏居一隅的詩人們的作品,特別是近年包括了打工者詩人在內寫作的、開始切近中國現實生存經驗的詩作,并不包括在內。而那些大部分被介紹到西方的所謂“中國詩歌”,我相信也未必在中國讀者中引起過什么共鳴,或得到過什么認可。至于西方又是否真的認可,且同意說中國也有了幾個“國際性”的詩人,那就更不得而知了。在這里我們看到的,仍然是線性時間和歷史進步觀念的某種過于簡單化的后果:生活方式、文化習俗乃至世界觀,全都被認為有先進與落后之分。現代性困擾和現代性難題,變質為對異質精神文化的永遠的好奇,繼而變質為一種對文化全球化的熱望,激進美學面目下的詩歌“現代”問題,差不多成了一個偽命題。
  現代的新詩革命計劃中,最不可忽略的,毫無疑問是文學啟蒙這樣的重要任務。唱響人性和人道主義之歌,更新古老文化血液中的朽壞因子,塑造健康國民性格,是讓詩歌的“現代”身份獲得合法性、獲得尊重的首要條件,這也是中國近現代思想史的真正主旋律。人們可能會擔心,討論啟蒙思想,這有將詩歌問題導入形而上學困境的危險,其實不然。現代化、現代性之于文學藝術的直接作用,就在于對人的解放、人的現代化這些命題的藝術見證,是對包括馬克思主義在內的一切近現代人文理想、人道價值的精神灌注,是對自由人格和獨立精神的化育、高揚,也是對囿于千年儒教社會的奴性文化性格的掙脫。西方的現代性,就是由于偉大的文藝復興運動而肇始的,藝術家、詩人們對希臘智慧的重估和對政教黑暗的批判,催發了空前的人性解放和人本革命浪潮。單從形式上模仿和照搬,對近代以來西方藝術尋求自身突破的曲折之路再走一遍,實在是對西方現代文化精神的錯會。更何況,西方現代、后現代藝術在今天也面臨著自身異化,以及在經濟力量擺布下的進退失據:藝術家和詩人在現代資產階級眼里,本來就同市場上提供一般消費品的勞動者和生產者毫無二致。誰又能說,這不是對藝術不合適地追求權力與榮耀、藝術家向商業家們屈膝的絕妙諷刺?且不用說,一些徒有現代形式的所謂西方藝術,特別是持所謂價值相對主義立場的那些“后現代”藝術,本身就在和今天的商業社會、消費社會共謀,是極其膚淺和丑陋的東西,從來都是在時尚和俗套中寄身。
  不過,九十年的時間在歷史中看上去實在太短,漢語新詩中所有那些打上了“現代”標記的詩歌,只不過像吉普賽人的魔毯、水瓶之類,彰顯了一種陌生化的審美風格。任何時代,都免不了標新立異,及至“現代化”不幸迷途為“西化”,這都算不上過分。有著巨大包容性的中國文化,如何來消化和處理那些來自異域的風尚,又如何變化出基于自身土壤和天候的新枝,還需假以時日。至少“現代”漢語詩歌“范式”、價值理想進一步完成、完善所需要的那個倫理學、社會學和人類學基礎,尚未在中國建立起來。今天的漢語現代詩學倚靠的,仍然是一個道德信念、社會政治信念和文化信念的真空。漢語詩歌的“現代”形態或審美價值的形成,有賴于中國的現代化進程,有賴于中華文明自身的強健和自信,任何單純技藝的和語言層面上的“國際化”欲求,都是十分荒誕的。
  我的結論是,現代漢詩之“道”,本在于借啟蒙力量的熔鑄,實現對現代自由人格、人道情懷和生命精神的積極表達,讓我們看到千年中國詩歌精神的現代轉化,卻不幸陷入進化論或革命的線性歷史觀念,執著于技術層面的推陳出新,長時間在西方經驗后面亦步亦趨,反而遭受到致命的侵害——包括語言的和文化精神的雙重污染,及至面目難辨。
  再回到沈葦的《安魂曲》。沈葦的上述詩歌,就其對人的悲慘境遇所導致的極端體驗,就其對生命價值的直覺,以及一種對人道災難的敏感而言,在目前中國詩人中是沒有的,或者是少見的。他的痛苦、驚駭、懼怕一望而知:“突然站起來的無形之墻/隔離了天山和天山下的城/陰影在奔跑,傳向夜的深處/人心中勉強愈合的傷口/一再裂開、汩汩流血……”他依據自己的目擊,發出自己的心聲,似乎并不想有什么偏向,也沒有直接的譴責。這使他免于充當誰的“兒子”,或者是什么社會力量的代言人之類角色,而新疆需要這樣的表達,被國際媒體、小道消息、民族感情,以及政治和宗教文化立場等等歪曲了的烏魯木齊,尤其需要這樣的表達。不過在另一方面,這些詩也讓我們看到詩人信念的慌亂、信心的動搖,看到自我懷疑。氣餒的詩行間滿是被侮辱與被損害的無助,是失意、頹唐和黯然神傷。
  其中一首有一個不斷重復的問句:“拿什么來安慰這些亡靈?”惶惑的詩人似乎找不到答案。他甚至要遍翻一部《古蘭經》,想從那些先知的讖語中尋求解釋,卻仍然迷茫而絕望:“哀哉,夜色下的罪孽和瘋狂……哀哉,一輪受傷的天山明月……哀哉,我的修辭、我的啞口無言!”這讓我想起北島的名句:“我不相信”——在佯裝的懷疑(抗議)中,實際上也隱含真正的迷失。如何由不相信而相信,其間存在著一個重要的意義轉換過程。除了不滿和抗議,除了失落和悲觀,也要相信愛,還要借助夢幻來勾畫虧缺著的世界的圓滿,而這恰是漢語詩歌從古至今都十分稀見的步驟。黑格爾在《歷史哲學》一書中不無尖刻地指出,中國數千年歷史上,不乏騷人墨客,留下了數量龐大的詩歌作品,但中國人總的來說是一個沒有詩意的民族。這位德國哲人是在與客觀世界對峙的主觀性的發育這個意義上說此話的,因為在主觀性方面缺乏超越和抽離,中國人便常常不能在功用性、利害性之外看待事物,很難獲得超越的也就是非功利的思想感情,“詩意”自然不免淡薄。我們知道,這其實正涉及到近現代以來啟蒙主義思想歷史中的關鍵一環:人如何理解自身,人的自我價值的實現,人的自由發展,以及對這“理解”、“實現”、“發展”的條件的認知等等,這個重要的環節在更急迫的社會功用需要下被遮蔽了——現在則是在詩人個人功利性追逐中遭戕害。我想,對如何才能稱得上是一個現代民族這個問題的回答,是考慮漢語現代詩歌的前提,而擺脫中國式“實用理性”則是現代漢語詩歌獲得尊嚴的必由之路。這就是為什么,中國的詩人們更容易感到絕望,更容易看見寂滅、腐敗和意義的虛空,還有對價值幻滅等等,總之,會走向“詩意”的反面。這也是我之所以認為,郭路生(食指)的溫暖詩句要比北島的大部分激憤之辭更加深切感人的原因所在。我們再來看沈葦:
  
  時隔十年
  我的語言深受重創
  我的詩歌目瞪口呆
  我用這一首《混血的城》
  推翻、改寫另一首《混血的城》
  ——沈葦:《改寫版:〈混血的城〉》
  
  在詩后的附言中,沈葦有這樣一些獨白:“由于7·5事件,我個人持續20年對新疆理想化的表達和描述已被頃刻‘顛覆’,‘新疆三部曲’(《新疆盛宴》、《新疆詞典》和《新疆詩篇》)已被我深刻質疑。我悲哀的‘一廂情愿’,是一個幸免于難者順水推舟的懷疑,還是一位熱愛邊疆、熱愛新疆多民族文化的移民更加有力的愛?”我要說,這一點尤其值得注意。眼前的悲劇性事件讓一個詩人的工作室變成了廢墟,讓他之前的寫作看上去形同一片“語言的尸骸”?這個后果似乎過于嚴重。要么存在著某些變形、某些戲劇化的成分,要么我們猜想其初始的信念本來不夠堅實?死亡是不幸的,也是可怕的,無辜生命的蒙難更是不可容忍的。但是,人不應當被嚇倒,過去也不必推翻、改寫。死亡亦是新的起點,如果死亡被賦予了方向,如果死亡仍能帶給生者從容和鎮定,那么死亡的意義也將被重新確立,否則只有可悲的犧牲。此外我也在想,作為“安魂曲”,重要的指向其實在于和解,不是什么地上的民族和解之類,而是在生死兩界之間搭建橋梁,讓洗脫了塵世悲苦和血淚的生命獲得寧靜安詳。
  
  但沈葦的“安魂曲”顯然是中國式的:
  
  恐懼和悲痛傳向他們要去的世界
  驚醒古老的亡靈、地下的先輩
  ——沈葦:《安魂曲》
  
  痛苦會被帶到黃泉,而靈魂永遠不安!這正是一個宿命式的循環:含冤懷恨地離開這個世界,是否還意味著在“下界”或“彼岸”也無有寧日,甚至盼望著報應與清算?中國文化往往以一個與現世酷肖的去處來存放“死亡”,或者借用佛教的世界觀來進行警示勸諭,功效其實仍在于“現實”、“現世”之用,而對生命終極的真正撫慰或救贖之道,往往不甚了了。
  由音樂類型到詩歌的標題,當然不過是一種便利的轉借。不過,音樂中的“安魂曲”敘事本身是可以給詩人們一些啟示的:經堂音樂中那些莊嚴的彌撒曲、受難曲、安魂曲,帶給人們的,“不只是虔敬,還有喜悅”。這是因為,在天國面前,人會拋卻塵世的苦難和壓迫,會產生對自己靈魂歸屬的熱切盼望,因此也超越了痛苦、恐懼,也遠離了怨懟、憎恨和指摘。生命獲得了祥和,變得尊貴、純凈而樂觀。
  在漢語新詩向外來文化致敬,也就是向以希臘/基督教文明為核心的西方現代文化頂禮膜拜的近一個世紀中,幾乎任何的風格、流派,任何的概念、術語,都已在漢語中落腳,卻獨未見化育出希臘/基督教文明中最核心也最動人的情愫,即一種類似求道圣徒的犧牲精神,一種鞭笞自我的罪感意識,一種痛苦于他人苦痛的悲憫懷抱,以及對生命終極關懷的高尚情操,甚至連中國先哲孟子關于惻隱之心的記憶也全然不見,這就導致了大部分現代漢詩的“失道”——成為一種無關痛癢“幫閑”之物,難以對今天中國人的精神世界產生絲毫的影響,這不能不說是非常遺憾的。
  
  附:
  
  致烏魯木齊的祈禱歌
  
  殷 實
  
  最好是新月
  不必是彎刀
  
  那些青葡萄的珠串上
  有許多被生硬地揪扯下來
  
  整個枝干都感受著疼痛
  從葉片到根莖
  
  風沙迷住了我們的眼睛
  但淚水也會灼痛沙粒
  
  塵暴發作,陰霾遮去天空
  清泉中的水突然渾濁了
  
  最好是新月
  不必是彎刀
  
  昨天的那位兄弟
  今天還是兄弟
  
  上午的那位姐妹
  下午也還是姐妹
  
  明亮的鏡面上出現了裂紋映照出的
  是我們彼此都破碎的臉孔
  
  最好是新月照亮我們的心
  把愚蠢的怒氣驅散
  
  不必是彎刀割裂朋友的血管
  毀壞相鄰者的田園
  
  “有三條腿的東西不會坍毀
  三條一同挺立不會斷折”
  
  古老的突厥諺語
  印證著這塊土地上不變的真理:
  
  “假如三條中有一條毀損
  其他的兩條也會彎折”
  
  我們飲同樣的水,呼吸同樣的空氣
  沐浴終古如斯的日月輝光
  
  請博格達峰作證:烏魯木齊河
  不是一條流淌罪惡的河
  
  冰山無法移動
  戈壁灘很難變成綠洲
  
  狂熱和偏執會冷卻
  像暗夜里迅速變得冰涼的石子
  
  “幸福在處,你要低頭
  與幸福作對,只會招致悲愁”
  
  鮮血和火光不會變成彩霞
  利刃和棍棒無法帶來安慰
  
  對天上星星的貪婪
  會讓我們掉進地上的泥坑
  
  “啊,手長的人不要接觸惡行
  惡行將使人在兩個世界哭泣”
  ﹒
  請戈壁作證:烏魯木齊城
  不是千年嗜血的耶路撒冷 非要一分為二
  
  播種痛苦者只會收獲痛苦
  卑鄙和兇暴將會讓良心永遠失去寧靜
  
  最好是新月
  不必是彎刀
  
  太陽升高時地上殘存的積雪必定融化
  真主的愛降臨時 心中的仇恨將無影無蹤
  
   2009年8月在西寧晤詩人沈葦當夜作
  
  注釋:引號內的詩句均出自《福樂智慧》,漢語譯者為耿世民、魏粹一,新疆人民出版社1979年8月出版。該書為公元1069-1070年間用維吾爾語寫成的長詩,共八十二章、一萬余行。作者優素甫·哈斯哈吉甫是巴拉薩袞人,在遷居喀什后完成這部文學名著,并獻給了當時喀什的統治者布格拉汗阿勒·哈桑·本·蘇萊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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