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毛茸茸灰白的身體,清純可愛,它幼稚的心靈完全不設防。不,不是不設防,而是在他的心靈世界里根本沒有所謂敵人,所以無所畏懼。
東馬的沙巴州,在加里曼丹島(婆羅洲)的東北部。那里的大象和野豬,可謂叢林里的龐然大物,威猛剽悍??墒钱斢鲆娏宋覀?,都自然而然退避三舍,仿佛大難臨頭。
我常常因此感到驕傲,好像我們人類才是森林中的霸王,直到有一天我和懶猴相遇,那種飄飄然的林中霸氣不只頹然消失,而且蕩然無存。
這種體形如貓、性情溫和的小動物,實際上是一種樹熊。細柔的體毛茸茸密密,外觀可愛,卻莫名其妙地被人們取了一個怪名——懶猴。
把“熊”稱為“猴”,對這種小動物已經很不公平了,還胡亂地形容為“懶猴”,就更加委屈了它們。悠游閑逸,不退縮、不逞強、不殘暴,天塌下來當被蓋,在廣闊的叢林世界里獨來獨往,它們那種不畏強敵的勇氣堪值一贊。
我第一次見到懶猴,就驚異于它兩顆深邃渾圓的烏眼珠,平扁的臉龐與猿猴確有幾分相似。當時那家伙在樹下咀嚼一顆黃澄澄的可可,我隨意從腳邊抓起一根木條,特意放大腳步聲引起它的注意。
那家伙充耳不聞、毫無反應,仍在咀嚼那顆可可。
——嗨嗨!我發出驅逐令,沒有回應。
——嗨嗨嗨!嗨嗨嗨!第二道驅逐令,也沒有回應。
——嗨嗨嗨……第三道驅逐令,依然沒有回應,前腳仍抓緊那顆黃澄澄的可可,慢慢地咀嚼。
如此情景,是可忍孰不可忍,一只小貓兒一般的動物,竟然對我熟視無睹,高智動物的尊嚴何在?我本離懶猴有十來步,盛怒之余,趨近它舉起手中的木條真想當頭劈下。那根手腕般粗大的硬木條,即使不令它粉身碎骨,也必叫它五臟俱裂、氣絕魂斷。
可是,就在我手舉棒落之際,腦海里忽然一轉,給這溫馴全無惡意的小動物一個致命的下場,似乎過于殘忍。
再仔細地看,那毛茸茸灰白的身體,清純可愛,它幼稚的心靈完全不設防。不,不是不設防,而是在他的心靈世界里根本沒有所謂敵人,所以無所畏懼。
剎那間,我覺得傷害它是一種罪過。于是慢慢地緩步離開,讓那只小動物盡情享受林間的孤寂與和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