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80后”拒絕長大

“賴家王老五”、“啃老族”、“歸巢族”……不僅僅是我們，現在美國人也開始給20多歲的年輕人貼上類似的標簽。

近期，兩部新的美國情景喜劇都是以成年子女回家與父母同住為主題的：一部是威廉姆·夏特納主演的《俺老爹說了》，講述一個20多歲的年輕人失業后與離過婚的老爹住在一起的種種趣事；另一部是《大湖》，主人公是一位金融界的新秀，在失去華爾街的工作后同樣回到鄉下，住進了父母的房子。

今年年初，一期《紐約客》雜志的封面也揭示了類似的時代主題：一個年輕人在自己從小住到大的臥室里手舉博士畢業證，腳底下的箱子表明他剛剛回到家中；門口站著表情復雜的父母，擔憂、厭煩和困惑寫在他們臉上——現在的年輕人怎么了?

年方二十五，思想不成熟

相同的情形正發生在美國各個階層的家庭中。許多80后不僅搬回家與父母同住，而且似乎要經過更長的時間才能完全長大。

傳統的美國社會一直建立在這樣的秩序上：孩子從學校畢業、長大成人、開始工作、組建家庭，最后退休，倚仗下一代提供的養老金生活。如今，社會循環模式已經有點“跑偏”——新一代不想談戀愛，更別提結婚生子；在沒有好工作可選時就躲進學校；喜愛游山玩水；不想做出什么承諾；即使是愿意求職的人，面對的也是緊俏的無報酬實習或臨時工。總之，美國80后一代似乎不想長大。

每一代年輕人的成長都會成為重要議題，而今，80后們被推到了風口浪尖。有資料顯示，今天美國20-30歲的年輕一代中，1／3的人會每年搬一次家。40％至少一年內有一段時間回家和父母住在一起；多數人在20～30歲的十年間換7份以上的工作，成為美國歷史上跳槽最頻繁的一代；近2／3的年輕人會和一名異性伙伴未婚同居一段時間，而他們的結婚年齡也被嚴重拖后：上世紀70年代，美國年輕人的平均初婚年齡為女性21歲、男性23歲；到2009年，女性的平均初婚年齡是26歲，男性為28歲，各推遲了5年左右。

有社會學家稱，目前正是“成人時間表的改變時刻”。過去，一個人過渡到成年的標志有五個：畢業、離開父母、經濟獨立、結婚，然后生兒育女。在上世紀60年代的美國，有77％的女性和66％的男性在三十而立時完成了上述五項“里程碑”。而根據美國人口普查局的報告顯示，2000年時能在而立之年完成這五項“成人禮”的女性已經不到半數，男性更是少于1／3。

雖然以上述五項標準來衡量成年與否有些過時，而且結婚生子已經不再是所有人的追求，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在眾人眼中，美國80后真正的成年時間已經被他們推遲。學術界正為這種現象激烈辯論。有人覺得，這是一種短期的偶發現象，源于文化和經濟的雙重推動；還有人將80后“推遲長大”視為社會的新發展，認為一個新的社會階段將要揭幕。

許多文學作品表達了年輕人們的情緒，在洛杉磯作家克里斯汀·哈斯勒編撰的文集《20多歲的宣言》中，一位名叫珍妮弗的作者寫道：“我們必須去思考這個歲數‘理應’去做的事，尋求某種成功，這實在讓人厭煩——追尋夢想、勇于冒險、結交正確的人、尋找人生導師、經濟上獨立、志愿精神、努力工作、讀研深造、墜人愛河等等，什么時候才能放松下來享受自我?”另一位24歲的作者則寫道：“20多歲的時候做出的選擇將決定你余下的人生，壓力實在太大了。要是不必做出那么多選擇，生活就會容易得多。”

這些抱怨顯然都發自內心，還有些人對于特權和溺愛心懷不滿。23歲的朱莉來自紐約，在《20多歲的宣言》中表達了自己的看法。她從小到大一直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在父母的要求下學習吹圓號，每個假期都參加各種夏令營，從未替自己做出過什么決定。“這像是一把雙刃劍，”她寫道，“一方面，我好像獲得了很多經驗，也有更多的機會，但另一方面，我覺得自己還是個孩子。有時，我甚至覺得自己的工作都是不真實的，因為父母在我的年紀時都是自己打拼。穿著老爹買的鞋走在回家的路上，我覺得自己還沒長大。”

新的人生階段

杰弗里·阿內特是美國克拉克大學的心理學教授，多年來一直研究20～30歲的年輕人的心理狀態。他將現在80后的狀態稱為“成人初顯期”，認為這是一個獨特的人生階段。

阿內特表示，“成人初顯期”并不僅僅發生在家境優越的年輕人身上，也不是簡單的放縱或任性。一個世紀以前，社會的變化催生了“青春期”的概念，雖然如今人們已將青春期視為常態，但實際上這個概念從誕生到被社會接受，經過了復雜的過程。

在阿內特看來，相似的變革正在新世紀的頭十年里發生在80后身上。除了社會發展，一些文化因素也推動了“成人初顯期”的出現：在信息社會生存需要接受更多教育；簡單的工作越來越少；因為廣泛認同了同居、婚前性行為和避孕，年輕人不著急結婚；女性不愿生育的原因則是為了工作，而且醫學的進步可以延長生育的時段。

同青春期一樣，“成人初顯期”也具有獨特的心理發展階段：個人身份探尋、不穩定性、自我關注以及挖掘發展潛力等等。個人身份的探尋其實在青春期也存在，但在20多歲時將達到一個更深的層次。阿內特說，30歲是年輕人成型的“最后期限”，各國幾乎都有這樣的觀念。

20～30歲就像是人生發展道路上的分水嶺，這個時間段內的抉擇可能把一個人引向不同的命運：20多歲時，多數人在正規教育中積累自己的知識，遇到他們的未來配偶和一生的朋友；許多人開始了自己的職業生涯，并有可能在這份職位上停留數年，這個時間段放棄的一段冒險、嘗試或者人際關系，可能今后就再也不會出現。

這是不是意味著，讓如今的80后們繼續“漫游”是件好事?這個問題困擾著不分國籍的無數家長。對于80后來說，他們有充裕的時間，或許用更長時間做出選擇，人生就能少犯一些錯誤。不過，缺點也顯而易見：越多年輕人推遲走向成年，社會中其他人面臨的壓力也就越大——父母要為子女支付信用卡，社會機構和公司正在失去能貢獻生產力的年輕人。

糟糕的經濟形勢讓一切更為復雜，即使美國的80后們全部平穩過渡，社會也沒有充足的職位供應。所以，可以說當前的時刻既尷尬又奇特，到底是任由他們思考、探索，還是直接把飯菜放到桌子上等他們自己來拿?

“今天的美國年輕人正經歷著機會和困惑，新的自由和新的恐慌。”阿內特在《成人初顯期》一書中這樣寫道，他并不悲觀。現在的年輕人在擔負起各種應盡的職責前，得到了“短暫休息”，更好地認識自我和期望，并為余下的人生打好“地基”。如果真能這樣，“推遲長大”讓他們有更敏銳的洞察力和更多選擇，那么，未來的80后倒是值得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