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詩人峻冰的兩本詩集《鄉土與人生的戀歌》和《行吟韓國》創作于詩人生活的不同階段,但都蘊涵著詩人強烈的尋根情結,本文旨在以“尋根”為切入點,感受這一情結,并對不同時期的作品對尋根性的不同體現加以鑒別。
關鍵詞:峻冰;尋根;故鄉;都市;民族
韓少功曾引用作家阿城的話說:“一個民族自己的過去,是很容易被忘記的,也是不那么容易被忘記的。”[1]以這個角度來與詩人峻冰的作品對話,在《鄉土與人生的戀歌》和《行吟韓國》兩本詩集中,在我們的“內視覺圖景”[2]中,往往可以發現詩人深埋內心而又自覺外化的尋根情結,以及由此所形成的質樸而美麗、內斂又悠長的意境。
在上述兩本詩集中,詩人都身處大都市中,流露出對自己原型的回望與追憶。但應該明確的是,兩本詩集產生自詩人生活中的不同階段,詩人自身閱歷與主體心靈的不斷發展,會影響到詩人對自身的定位,進而對創作過程中自覺占據的視角起到決定作用。或者說,在兩本詩集共同體現出的詩人尋根的自覺中,由于詩人本身在發展,所“尋”的“根”和尋根的途徑也需要加以鑒別。
一、《鄉土與人生的戀歌》:
身在外地的故鄉之戀
這是詩人的第一本詩集,所錄詩歌都創作在1998年或之前,在這一階段,詩人遠離自己的故鄉來到成都這個大都市求學并在城市中努力尋找自己的位置,這是艱辛的奮斗過程。詩人的多數創作便產生在這一過程中;詩人關于目前生活感悟的很多詩句,都來自這一可貴的“經驗域”。詩人說:“做一個詩人的想法,孩提時代便有了。”[3]詩歌創作的初始條件,是詩人產生自孩提時代的表達欲望,而詩歌形成的內容來源,則存在于后來遠離家鄉的生活中——“而出這本詩集的想法,則是一年前才有的”[4]。所以《鄉土與人生的戀歌》,可以看做是詩人孩提時代與當下生活的心靈串聯。
正因為有上述聯系的存在,使得對遙遠家鄉的追憶成為必然。正是文本形成的兩大基礎(初始條件與內容來源)決定了《鄉土與人生的戀歌》的尋根性內質——“它是對淡黃色眷戀情結由衷的祭奠”[5]。
在詩集中,詩人在與都市的生活博弈,詩人是一個為抵達光明的遠景而孤身踏上征途的勇敢者的形象:“我 只有我/孤身獨往……終于/我看見了/再次看見了/被山遮蔽太久的燦爛的陽光……高喊 以勝利者的口吻/除足夠的勇氣/我還有夢”(《跋涉》)。支持自己走下去的,是勇氣,還有夢想。勇氣來自何處呢?來自“鄉土”:“太多的坎坷與隔膜/借助你/能變得平坦通暢”(《鄉土》)。正是“這一抔鄉土”給予他戰勝坎坷與隔膜的勇氣。而夢想,也是產生于“村里流傳的故事”(《晚歸》),激發自“‘好男兒志在四方’的古訓”(《想家的時候》)。“故鄉的性格如水”(《鄉土》),無形無味,卻滲透在“我”的無意識中;無聲無息,卻同時給予“我”追求的目標和沿途的給養。“故鄉的脈搏如樂”(《鄉土》),決定著“我”生命的節奏,正是家鄉,決定了“我”作為一個勇敢的個體怎樣走離家的路。
詩人的心中,家鄉的小村和浮躁的都市并不能說是二元對立的,詩人的夢想與詩人的痛苦并存在喧鬧的都市中,而離家遠征同樣是對故鄉精神的堅守,盡管要不時地回望,不時地與當初在家的自己對話:“讓一個日日守望的男孩激動的/一夜未眠……一個已經長高的男孩/頻頻回頭”(《老屋》),不時地確認自己與故鄉的聯系,“你愿站在記憶深處/伴我永遠嗎”(《老屋》)。因為詩人非常清楚,并且反復提醒:“家/是源頭/是我根的所在”(《想家的時候》)。
二、《行吟韓國》:身在國外的民族之戀
《行吟韓國》是峻冰的第二本詩集,書中的詩歌創作于2002年至2005年詩人在韓國講學和游歷期間,詩人的生活與上一個階段有了較大的變化,詩人在都市更加自然、自如,能夠以較冷靜的筆觸流露情感,而非用激情的筆觸噴薄情感。在此階段,生活環境的最大變化是從中國的都市變為韓國的都市。詩人的身份從離開家鄉的人變為離開祖國的人;從“跋涉”的遠征者變為“行吟”的體驗者;環境的壓力減輕了,自然的表露增多了。體現在創作中,“故鄉”這一字眼不再經常見于詩句。但細讀文本,仍可見詩人的尋根情節并沒隨環境的變化而隱退,反之,在《行吟韓國》中,詩人所追尋的是屬于更大范疇的文化之“根”。而此更多地見于作者表露情感的方式中,內化為意象、音韻等深具民族文化傳統的傳達中,而不僅僅存在于表面。
詩人在《行吟韓國》中,更多地從欣賞的角度出發,對所見所歷的物象進行自如攝取,以廣闊舒暢的心懷“咀嚼人生和愛情”(《星期天:在幸福的邊緣》)。在《鄉土與人生的戀歌》中詩人用“面向山林背對城市”(《尋找自由》)的方法來渴求自然,體味人生。而新作中,自然與社會意象的羅列與融合則多次出現,“燭光心靈紅酒”(《燭光晚宴》)和“綠色陽光歌聲冰淇淋”(《星期天:在幸福的邊緣》)都能夠承載詩人的感悟,“對城市的記憶與對飛鳥的懷念”(《站在城市的肩上》)使得詩人有足夠的空間來進行“眼睛和心靈的對吟”(《自己的節日》)——詩人擁有了站立在城市肩上的自信心與包容心。從這一點來說,頗有“大隱隱于市”的境界。儒家的入世精神與道家“不假于物”的飄逸境界可以看做詩人對詩美的自覺追求。這也就是為什么詩人能穿越國界,在漢城的“窄街”中發現“雨巷”之美的原因。
對節奏的自覺控制與對音樂美的追求也是《行吟韓國》的一大特征。“我不想/也不能/回避你醉人的微笑 一如/你不想/也不能/阻止我浪漫的想象”(《天使的微笑》)。其中前后三行各為一個段落,都為“仄平仄”結尾,用“一如”體現對應關系的同時,“仄平”的過渡也能起到調整節奏和音律的關鍵作用。“因了你的微笑/我駕起橫渡人生之河的帆檣/因了我的想象/你寫出一首又一首生命的詩章”(《天使的微笑》)。四句分別以“仄平仄平”結尾。類似的情況在《行吟韓國》中經常出現,如《玩海》:“落霞 孤鴻 長天/碎花 飛舟 沙灘……聰慧 愚鈍/正直與偏見。”一連羅列六個平聲結尾的詞組,再用仄聲結束該段。老舍先生在創作散文時曾經使前后兩個句子擁有平仄相間的結尾,聞一多先生在新詩的探索中也對音樂美和節奏感給予足夠的重視。雖然,“音樂性的有無,不應該成為影響詩歌創新的根本性問題,也非判斷詩歌好壞的基本標準”[6]。但對古典詩詞這一美學特征的適當延續,同樣能給新詩帶來美學的提升,這一點在《行吟韓國》中得到了佐證。
“在文學藝術方面,在民族的深層精神和文化物質方面,我們有民族的自我。”[7]從對自己故鄉的懷念,到把中國傳統文化的根深深植入表達思想的方式中,這不僅是藝術造詣的不斷提升,也是詩人身處海外時,對文化傳統的自覺承擔。
注釋:
[1][7] 韓少功:《韓少功隨筆》,知識出版社1994年版,第13頁、第13頁。
[2] 孫志宏:《論審美接受與意境的再生》,《西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2期。.
[3][4][5] 峻冰:《鄉土與人生的戀歌》自序,四川文藝出版社1998年版,第1頁、第1頁、第1頁。
[6] 陳衛、陳茜:《音樂性與中國當代詩歌》,《江漢論壇》2010年第7期。
(作者單位: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