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題七:體悟至愛親情(二)

精品細酌一

一顆石子的顏色

□楊恩智

一顆小小的石子，體如食指的一道關節，狀若熟透的一顆黃豆。

它靜靜地躺在一個小小的藥瓶里，在我的書桌上，連同裝它的瓶子，一動不動地定格在我的眼里。

肉里的石子，帶血的石子。

讓母親的身體一度地疼痛、連著脊背的疼痛的石子，讓我的內心一直在疼痛、一種揪心的疼痛的石子。

在我以迫切而激動的心情把手術室里的母親盼出來的時候，我帶著滿眼的淚花撲向了母親。在返回病房的電梯里，護著母親走出手術室的醫師，用一張白紙包著這顆石子遞到我的眼前。

躺回病床的母親，太累了。此時，母親似乎是睡得很好。就讓她好好地睡上一睡吧！

靜靜地坐在病床前，我默默地守護著母親，凝視著母親。

多少年來，我一直沒有好好地看過自己的母親，一直沒有好好地陪過自己的母親。這時才發現，母親耳根旁已攏起了厚厚的一層白發。再看，母親已是滿頭的白發，雪白的，灰白的。一遍又一遍，我再也不能在母親的頭上找到一根青絲。母親，我才五十三歲的母親！

把從母親膽里切割出來的石子捧在手里，石子上還布著鮮紅的血絲，似乎還有肉汁。這是母親的血，是母親的肉。我不忍多看一眼。就是這么一顆小小的石子，曾讓母親在多少個日子里飯不能吃好，覺不能睡好。

匆匆洗洗，我把它裝進了一個藥瓶里。

這顆膽結石已讓母親疼痛了很久，只是最初我們誰也不知道母親得的是“膽結石”。把家當做旅店的我們，也只認為母親的病像她說的那樣，只是腰桿疼疼而已。周末回到家中，也只是不時地給她買些止痛藥，或者給她些錢，讓她到鄉村醫院看看。及至假期回到家中，母親的疼痛頻率和疼痛程度已達到難以忍受的地步，我們才有些驚慌地帶著母親進城檢查。

母親走了，走在這一年的那個冬天。我不知道讓母親最終離開我們的是不是這顆石子！在我再次把母親送進城里的醫院時，母親已患有胸腔積液、心包積液、風心病等。看著醫生從母親的背上一針管一針管地往外抽著她體內的積液時，我只能轉過身以淚洗面。

但一切都為時已晚，已來不及挽回。

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佛，已不再原諒。

似乎，讓我們回到母親身邊的，只有她的病痛，快要支撐不住了的病痛。

我能在外工作，曾是母親的驕傲；作為兒女，似乎我們飛得越遠，當父母的他們就越感到驕傲與自豪。而漸行漸遠的我們，卻越來越少了對他們的噓寒問暖。是他們那虛無縹緲的驕傲與自豪，還是我們的自私與無知，讓他們以自己的生命，讓我們空留一身一心的疼痛和遺憾。

佛，用這種疼痛和遺憾的降臨，來懲罰我們平時對親人的疏忽與淡忘。

母親離去的身影愈來愈遠。我把家搬了無數次，每一次都要丟棄無數的東西，只有這個裝著這顆石子的小瓶子一直帶著，擺放在自己新置的書桌前。只是面對鮮血，面對親情，面對生命，我沒有資格和它對話，一直不敢打開瓶子拿出來細看。

隔著瓶子，我看不清它真正的顏色。但我知道，它的上面有著血的顏色，也有著泥土的顏色，還有著時間的顏色，親情的顏色，思念的顏色，以致生命的顏色。

（選自2009年第6期《散文百家》，有刪改）

閱讀思考

1.“此時，母親似乎是睡得很好。”請分析“似乎”一詞的含義。

2.作者為什么說“佛，用這種疼痛和遺憾的降臨，來懲罰我們平時對親人的疏忽與淡忘”？結合文章簡要分析。

3.概括母親生病及治療的過程。

4.作者說自己無數次的搬家，丟棄掉很多東西，那個裝著膽結石的瓶子，卻一直帶著，為什么？作者又說自己“一直不敢打開瓶子拿出來細看”，與前文矛盾嗎？

5.本文對你有什么啟示？聯系現實，談談你的感想。

精品細酌二

笨拙的愛

□魏海玲

朋友結婚。母親從鄉下背了兩床七斤重的棉絮，火車、汽車，輾轉而來。到了家門口，還有一段很遠的路，沒有公交車直達。母親舍不得打車，氣喘吁吁走了四十分鐘，才到家。

朋友哭笑不得，指著滿床的羊絨被、蠶絲被說，只要有錢，商場里什么樣的被子買不到，非要這樣折騰？

母親固執地辯解，這是今年的新棉花，輕巧保暖，你試試吧，試試就知道了。

父母就是這樣。用執拗的心愛著子女，不管他們是否在意，是否領情。

早春時節，我去探望婆婆。晚飯，吃的干豆角燉肉，涼拌茄條，醬蘿卜條……都是婆婆頭年秋天曬的干菜。嚼來滋味悠長，有陽光的味道。我吃得滿心歡喜，隨口贊了無數聲。

隔了幾日，平時很少上門的婆婆突然來了，笑瞇瞇地解開包袱，用塑料袋包得嚴嚴實實的是茄子干、干豇豆，花菜干。

婆婆說，上回你走得急，我忙得忘了給你裝。喏，這些都是你愛吃的，我各樣都帶了一些，嘗嘗啊，可香呢。

我無語。就因為我心血來潮的一句話，巴巴地讓快七十歲的老人倒了三趟車，從城西到城東，特意跑來。而她因為害怕暈車，總是連逛街都推辭不肯啊。

漂亮的女友有過一段失敗的婚姻，離婚后，父母給了她最深的庇護，幫她帶孩子，給她經濟援助。雙親的關愛讓她重新煥發了生活的信心。對于那個負心的人，她自是不去理會。

可是，她的父親，那個溫和耿直的老人，卻在聽到昔日女婿升遷的消息后，抑制不住憤怒，跑到那人的單位質問領導，為什么一個拈花惹草、品行敗壞的人會得到提拔？辦公室亂作一團。那么多人冷眼旁觀。有人輕聲嘀咕，都什么年代了，男女關系早就放開不管了，找單位有什么用？

老人愣在那里，兩手發抖，滿眼含淚。

是夜，女友在我面前號啕。我問，是她父親愣頭愣腦處理問題的方式讓她覺得丟臉嗎？女友說，她只是心疼年已七十的父親。縱使世界辜負了她，年邁的父親依然會為她討還公道。就像年幼時，鄰家的男孩搶了她的皮球父親去討回一樣。可這世界，已不再是父親馳騁的疆場，他的舉動變得可笑落伍。沒有人看到，他看似魯莽的行為背后，隱藏的情深意長。

是啊，就算我們早已成年，強壯到足以支撐起一個家，生兒育女，可在他們心里，依舊會擔心我們沒有棉被蓋，沒有干菜吃，路途迢迢，不怕麻煩地給我們送過來；甚至舍不得我們受半點委屈，拼命地想替兒女遮風擋雨，全不理會動作笨拙，姿勢難看，用力太猛，用情太深。

還有誰會這樣地愛著我們？笨拙固執，毫無心機。

（選自2009年4月19日《揚子晚報》，有刪改）

閱讀思考

1.文中第二自然段，朋友為什么會“哭笑不得”？

2.本文寫了幾個故事？請分條概括。

3.本文題為“笨拙的愛”，父母之愛真的笨拙嗎？請說明理由。

4.文章選材有何特點？結合內容簡要分析。

5.“烏鴉尚知反哺，羊羔也知跪乳”，面對父母“笨拙固執”的愛，我們該如何回報？聯系現實加以闡釋。

精品細酌三

風般清，水般靜

□包利民

月光透過窗子斜斜地投在對面的墻上，她悄悄從床上坐起，循著光影去看天上的半輪月。只有這樣靜謐的時分，她才能開啟心扉，讓隱秘的心事飛散，讓朦朧的月色涌入。

她原本擁有平靜的生活，只是兩年前的一場火，將一切全燒成了灰燼。在一個傍晚，在做過飯后，她將柴火抱到院子里去，轉身沒走上幾步，火就著起來了。那年，她十六歲，上初中，成績很好。

在這個離故鄉幾千里的城市，她已經掙扎著生活了近兩年。工廠里所有認識她的人，都會注意到，無論冬夏，她都戴著手套。她整日默默無語，獨來獨往，友情和愛情只是一種傳說。

她早就發現了家里最大的秘密。一個早起的清晨，她看見母親將一個鐵盒子塞進了柴火垛里。她曾偷偷打開過那個鐵盒，家里所有的錢都在里面！原來家里有這么多錢！她心里興奮而幸福。見到火著起來的時候，她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個鐵盒，雖然火已燃成一片，她還是毫不猶豫地把手伸了進去。

打工的日子是艱苦的。疲累不僅僅是來自工作，種種關于她的猜測，如影隨形。所享受平靜的時刻，只有寂寂的午夜。每隔一段時間，她都要乘幾個小時的火車去相鄰的一個城市，把一些錢寄回家里，再匆匆趕回來，不讓家人找到自己。

當她的手抓到那個鐵盒時，一陣刺心的痛險些使她暈厥。可她沒有放手，硬是將它捧了出來。人們都跑過來，火很快被熄滅，她哭著對母親說：“媽，是我不小心弄著火的，盒子我搶出來了！”母親打開還燙手的鐵盒，里面飛揚出一片片紙灰，還有一些零碎的邊邊角角。盒子落地，母親仰面倒下。父親的拳腳雨點般落在她身上，伴隨著刺耳的辱罵。她在地上翻滾，沒有人注意到她的手。

她租住在城市邊緣的一間小土房里，無人知道的時刻，她翻爛了的，是從家里帶出的初中課本。

在被父親毆打的時候，圍觀的人沒有一個出來拉開父親。而母親，竟病倒。那一刻，她心上的痛使得手上的痛和身上的痛沒有了知覺。在沒人注意的時候，她來到村外的河邊。頭頂的月亮正圓，映得河水亮亮的，如臉上流著的淚。有風吹過，將平靜的河水吹得支離破碎。

她常常會回想起那夜的風和小河。于是，她喜歡在大風天跑到城郊的山上去，在無邊的浩蕩里任思緒飛揚，也喜歡閑暇時去城南的河畔，坐在那里，看一河流水靜靜東去。風依然那般清，在看不見的周圍無處不在。而那河水，平靜中長流不絕。

終究是沒有死成。雖然父親向她道歉，雖然母親對她流淚，在她養好雙手之后，她依然離開了家。那時候對父母就已經沒有了怨懟，有的，只是一種疼痛。她發誓一定要把燒掉的錢掙回來。

那一天，下班后她在工廠的門口，竟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兩年時光，如一張紙翻過，他們終究還是找來了。剎那間，淚眼凝望，多苦多累都不曾掉過一滴淚的她，那一刻淚如泉涌，失聲痛哭。

終于回到家中，一切都如往昔。父母在尋她的同時，并沒有荒了生計，他們不想讓女兒回來后，看到一個破敗的沒有希望的家。母親拿出一本紅紅的存折，說：“我再不把錢往柴火垛里藏了，要是早這樣，你的手……”

她笑出了兩行淚。站在昔日的河邊，風清水靜，仿佛什么都一如從前。只是暗香浮動，水逝無痕，生活依舊溫暖。

（選自2009年第7期《新青年》，有刪改）

閱讀思考

1.理解文中畫橫線句子“那一刻，她心上的痛使得手上的痛和身上的痛沒有了知覺”的含意。

2.本文在結構上與一般小小說頗不相同，請分析其特點。

3.一場火災，讓她失去了什么？請分條概括。

4.“河”在小說中出現了幾次？有何作用？

5.她的父母在當初那件事情上有無過失？他們意識到自己的過失了嗎？結合文章談談你的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