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大團圓”是中國戲曲小說等文學作品中的常見現象。長期以來人們對“大團圓”的認識存在較大爭議。從文化學的視角,揭示“大團圓”產生和接受的民族文化基礎,解釋爭議原因所在,辯證看待這一現象。
關鍵詞:大團圓 和 文化特質 超越
[中圖分類號]:1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D02-2139(2010)-04-0055-01
一、“大團圓”——爭論不休的健
大團圓是我國文學作品中常見的一種現象,是指戲曲小說等敘事性作品的結尾用圓夢、仙化、復仇、冥判、救賜等形式,實現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果報結局或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團圓理想。這是我國文藝作品中常見的現象,但是人們對其認識卻歷來充滿了爭議。
王國維在《紅樓夢評論》中指出:“中國的悲劇充滿了樂觀主義色彩,著意于團圓之趣”。“若《牡丹亭》之《追魂》,《長生殿》之《重圓》,其最著之一例”,究其原因,“吾國人之精神,世間的也,樂天的也。故代表其精神之戲曲小說,無往而不著此樂天色彩,始于悲者終于歡,始于離者終于合,始于困者終于亨。”
王國維把大團圓解釋為中國人樂天精神的表現。而魯迅先生則從國民性的高度來批判大團圓,在《論睜了眼》中他指出:“中國的文人,
對于人生——至少是對于社會現象,向來就多沒有正視的勇氣,從他們的作品上來看,有些人確也感到不滿,可是一到快要顯露缺陷的危機一發之際,他們總要即刻連說并無其事,同時閉上了眼。這閉著的眼睛便看見一切圓滿……于是無問題、無缺陷、無不平,也就無解決、無改革、無反抗,因為凡事總要團圓,芷無需我們急躁。”這種瞞和騙的把戲正是魯迅先生深刻批判揭露的國民劣根性。
今天,更多的人持批判的態度,斥之為俗套。那么,大團圓到底是中國人樂天精神的表現還是國民劣根性的一種表現?在藝術上究竟是中國人審美精神的體現還是僅僅一種結局的俗套而已?
二、“大團圓”的文化密碼解析
大團圓在我國文學作品中源選流長。宋代以后的戲曲小說中,大團圓現象大量出現。元代王實甫的《西廂記》成功地樹立了“愿普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大團圓的典型。大團圓式的文學作品在演變中逐漸突出了道德感化或勸說的作用。如《蔣興哥重會珍珠杉》在小說的開場詩中點明了因果報應并交代:看官。則今日聽我說《珍珠衫》,可見果報不爽。好教少年子弟做個榜樣。可見,這種藝術現象是有積極的社會價值和現實意義的。但是,隨著大團圓這種結局的越來越多地在文學作品中被運用,逐漸形成了一套常用的技巧和敘事模式,以至于在有些作品中到了濫用的程度,減摜了原有的審美價值。
更嚴重的是到了19世紀,在中華民族救亡圖存的語境下,“大團圓”的夢幻無疑是與啟蒙和改革自強的現實主流話語相悖的,它顯現出濃厚的保守色彩,甚至帶有封建意識形態的因素,因此魯迅對其發起批判,是完全有道理的。
從地理環境的角度看,中國是大陸國家,古代交通不便。人們生存的環境長期是封閉的:在相當長時期內,中國的生產方式是自給自足的內向型小農經濟。幾千年來,形成了理性務實、樂觀向善的生存體驗和封閉、內向性的民族文化性格,這是大團圓現象得以產生和廣泛被接受的基礎。
中國人在時間觀念上重視變動。《論語》記載,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易傳》云:“富有之謂大業,日新之謂盛德,生生之謂易”。這些都強調了變動的重要性,中國人正是在變動中認識和把握世界的。另一方面,在變動中認識世界,尋找不變,是中國人時間觀念的一大特色。《系辭下傳》曰:“天下之動,貞夫一也。”佛教的循環輪回說給中國人的人生觀帶來了巨大影響。在變動中尋求不變、在治亂中看到循環、于無常中發現有常,是中國人時間觀的特點,也是中國人認知方式的特點。它表明中國人試圖用歷史的理性去認識世事紛紜背后的規律,來指導現世人生。這種認知方式深刻地滲透到了中國人包括藝術在內的各個領域。
大團圓的故事中,主人公往往先經歷了種種艱難困苦的磨難和考驗,但是最終總以善良戰勝邪惡,有情人終成眷屬來作為結局。它體現了人們對戰勝困難的認知和對理想生活方式的向往,并通過藝術的方式再現了這種認知和理想。
《易經》上說:“無往不復,天地際也。”這正是中國人的空間意識。這種空間意識表現在思維方式上就是物——我——物,也就是說對外界事物的認識必須經過我的中介,再從我中反觀外物,這是一個完整封閉的循環過程。
“俯仰往還,遠近取與,是中國哲人的觀照法,也是詩人的觀照法。而這種觀照法表現在我們的詩中畫中,構成我們詩畫中空間意識的特質。”藝術領域中的空間意識不但反映了中國人思維上的特點,而且集中反映了中國人的審美意趣。
“中國人于有限中見到無限。又于無限中回歸有限。他的意趣不是一往不返,而是回旋往復的。”從有限——無限——有限,這是一個完整圓融的想象空間,也是智性、寧靜和諧的審美意趣,它用夢幻編織一個美麗的面紗,教人暫時忘卻人生中的悲劇面目,不放棄人生的快樂,它不同于浮士德那種一往無前、尋根問底式的真理追問方式,更不同于尼采所說的酒神精神。這是我們理解大團圓的文化現象時必須考慮到的民族性特點。
從文化特質的角度來看,“和是中國傳統文化的主導意識,強調多元的和諧、異質的協調與對立的消解,于有限中呈現無限,無限而又回歸有限,追求至真至普至美的圓融。”可以說,“和”作為中國傳統文化精神的精髓,是大團圓現象深層次的文化根源,也深深地影響這一文化現象的生長與傳承。
三、結論:超越與夢想
前文已經揭示出了大團圓的文化密碼,它有其特定的民族特性和歷史文化方面的原因,反映了中國人樂觀向善的生存體驗和追求“中和之美”的審美趣味,體現了廣大人民懲惡揚善的理想以及追求美好愛情、安頓人生的愿望。在這個意義上說,大團圓具有重要的藝術價值,王國維正是在這個層面上揭示了部分真相。
但是不可否認,大團圓在確立了藝術的經典地位之后,其面臨的模式化傾向和封建意識形態的滲透,還是需要重新超越和批判的,而這正是魯迅先生對大團圓批評的著眼點。
大團圓以想象的方式創造出現實矛盾困境的圓滿解決辦法,它不同于西方悲劇通過恐懼和憐憫來凈化人的情感的方式,因此不能機械地用西方的文藝標準來生硬地進行評判。應該看到,這種藝術現象體現了中國人解決生存困境的智慧,有深厚的文化根源。因此,在今天我們應該發揚其藝術魅力,發揮其促進道德建設和人際和諧方面的積極作用,同時,還應結合時代特點,靈活運用,積極創新藝術形式,做到推陳出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