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兩漢到唐代詩歌中“自”字的研究

摘要：本文將“自”字在詩歌中“主語+自+謂語”的用法按照類型(主語+自+動詞|形容詞|名詞)和時代(兩漢、魏晉、唐代)進行劃分，研究這種結構的用法，并說明它的發展演變過程以及“自”字在不同時代在詩句中所產生的表達效果。

關鍵詞：“主語+自+謂語” 發展演變 表達效果

[中圖分類號]：1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0)-04-0037-02

“自”字是詩歌中的高頻字。我們對《先秦漢魏南北朝詩》和《全唐詩》進行檢索，對其中含“自”字的詩句進行分析后發現。“自”字在詩歌中有種特殊用法“主語+自+謂語”。我們將謂語再細化為動詞、形容詞和名詞三種形式，并且以類型和時間(兩漢、魏晉、唐)為分析的兩個角度，說明此結構的發展演變過程以及“自”字在詩句中的表達效果。

一、劃分類型

現將所選詩句按照類型(主語+自+動詞I形容詞1名詞)和時代(兩漢、魏晉、唐代)作以下劃分：

1 主語+自+動詞

1.1 兩漢時期詩歌中

①“花花自相對，葉葉自相當”(宋子侯《董嬌嬈》)/②“枝葉自相捐”(《豫章行》)/③“水清石自見”(《艷歌行》)

1.2 魏晉時期詩歌中

①“枝葉自相加”(《猛虎行》)/②“羅帷自飄揚”(《樂府詩》)/③“茱萸自有芳”(《浮萍篇》)

1.3 唐代詩歌中

①“庭芳自搖落，永念結中腸。”(張琰《句》)/②“登臨獨無語。風柳自搖春。”(鄭谷《望湘亭》)/③“何煩故揮弄，風弦自有聲。”(白居易《琴》)

2 主語+自+形容詞

2.1 兩漢詩歌中：無此類型

2.2 魏晉時期詩歌中

①“青云自逶迤”(魏詩《詠懷詩》)/②“春風本自奇”(梁詩《春日想上林詩》)/③“蕩子無消息，朱唇徒自香”(梁詩《倡婦怨情詩十二韻》)

2.3 唐代詩歌中

①“千家簾幕春空在，幾處樓臺月自明。”(盂賓于《落花》)/②“浪定一浦月，藕花閑自香。”(李群玉《靜夜相思》)/③“堤柳自綿綿，幽人無恨牽。”(司空圖《退居漫題七首》)

3 主語+自+名詞

3.1 兩漢詩歌中：無此類型

3.2 魏晉詩歌中：無此類型

3.3 唐代詩歌中：

①“春風日日閉長門，搖蕩春心自夢魂。”(皎然《長門怨》)/②“稽山罷霧郁嵯峨。鏡水無風也自波。”(賀知章《采蓮曲》)/③“映階碧草自春色，隔葉黃鵬空好音。”(杜甫《蜀相》)

二、從類型的發展來看

由上可看出，兩漢詩歌中“自”字的這種“主語+自+謂語”的用法并不多見，而且基本都是“主語+自十動詞”類型。此類型中的主語一般是由無自主行動能力的事物名詞來充當的，在主語和動詞之間加上“自”字，增添了事物自主完成動作的效果。如1.3①中的“花自落”，花本身自己無行動能力，它定是受到外界力量的作用才會“落”，然而詩人在這里用了一個“自”字，仿佛是花自然落下，并不存在外界的力量，寂靜的氣氛就得以襯托出來。

魏晉時期，隨著詩歌的進一步發展，這種“主語+自+謂語”的用法不僅在數量上有所增多，而且類型也有所創新，那就是出現了“主語+自+形容詞”的形式。這種用法比起“主語+自+動詞”類型，在數量上稍微少些，它運用的效果主要是在詩中營造了一種“無我之境”，呈現給讀者是一幅無我的畫境，將詩人淡出，讓讀者獨自一人欣賞詩中的景色，體味詩中的情感。比如上面例句中的“月明”肯定是詩人看見明亮的月光、“花香”肯定是詩人聞到芳香的花兒、“柳綿綿”也好是詩人感受到的。但是在期間加一“自”字，卻將詩人淡化出詩境，將作者主體隱藏起來，達到詩歌意境的最高境界“無我之境”，實在是妙!

唐朝是詩歌繁榮的時代，詩歌不管是在質上還是在量上都堪稱空前的，“自”字的這種“主語+自+謂語”的用法非常容易見到，在這個詩才輩出、詩歌繁榮的時代，“自”字的用法更加的豐富靈活，在前兩種類型的基礎上出現了“主語+自+名詞”的新類型，例如上面所舉得例子“鏡水無風也自波”，“波”是名詞，用在這里當做起波來講。“主語+自+名詞”類型，“自”的運用使得其后的名詞具有了謂語動詞的性質，使得本來靜止不動的畫面似乎動起來。靜中有動，動靜相宜。如3.3②中的前兩句“稽山罷霧郁嵯峨，鏡水無風也自波”中描寫了山，水的景色，山自然是靜止的，可是水，詩中作“鏡水”是描繪水面很平，但是按照我們中國傳統的審美觀，山靜水動，只有動起來的水才有靈性，才是活水，所以，說“自波”，沒有風卻可以自己泛起波紋，可見水之靈，并且動靜結合，使詩人描寫的畫面不呆滯。

以上是從類型上對“自”字“主語+自+謂語”形式從漢代到魏晉再到唐代詩歌中發展情況的分析。

三、從時間發展來看

從兩漢到魏晉再到唐代，“主語+自+謂語”的類型經歷了一系列的發展變化，這點在上面已經談到。下面我們重點看一下“自”字在從兩漢到唐代的詩歌中所產生的表達效果的發展變化。

兩漢時期，詩歌當中還是以四言詩為主。五言詩的創作還不是很成熟。在創作五言詩時，有時給四言詩句的主謂之間加上復指主語的代詞“自”，這樣既不改變原來的意思，同時再加一字的基礎上又符合全篇的格式而成為五言詩。比如《董嬌嬈》中作者寫花的樣子時用“花花相對，葉葉相當”本可以，可是這是首五言博，每句詩句都必須是五個字，作者就在花花和相當之間加上復指花花的“自”，這樣既沒有改變作者想要表達的意思，也滿足了五言詩的要求。而且加了“自”后仿佛賦予無行為能力的花意識感情和動作，表達效果比前者要好。但是這一時期，“自”基本上時當作代詞性質來運用的，僅僅起到復指前面物體的作用，并且起到彌補字數少的作用，至于特殊的表達效果在這個時期還談不上。

魏晉時期，“自”已經逐漸脫離只有指代作用的代詞，逐漸附有表達詩人或詩中主人公情感的作用。如2，2魏晉詩歌中⑤中的“朱唇徒自香”中的“自”便已經具有了表達主人公情感體驗的作用。鑒賞詩句婦人渴望丈夫的歸來，每日將自己精心打扮，為的是丈夫回來時看到自己美麗的樣子，可日日盼，月月盼，那狠心的浪蕩子并無歸因，只有每日涂滿胭脂的紅唇獨自散發著芳香。這里的“自”表現了主人公孤寂、失望并且有點怨恨的情感。

到了唐代這個詩歌堪稱一流的時代，詩歌不再是僅僅滿足字數等方面的要求，而是講求煉字，講求意境，所以在詩歌不多的字數當中，每一個字都要充分發揮它的作用，而“自”在發展演變后，備受詩人的青睞，成為具有一定表達效果的字，因此，它在謂語前面的修飾限定作用強大起來，繼而戰勝了之前只是作為代詞的作用。唐詩中用“自”的很多，而且也有不同的表達效果。“主語+自+謂語”中的“自”字在詩中多有烘托“寂靜，空靈，澄明”的氣氛的作用，還可營造一種無我之境，還有使全詩畫面動靜相宜的作用，這些在上文已經提出并且論述過。下面我們再來看一下“主語+白+謂語”這種結構中“自”字在詩歌中的其他一些表達效果。

1.3 ⑤中作者借“自”表達了一種外景無己無關的感情。詩人登上望湘亭，眼下流淌著汩汩的湘江之水，不禁使詩人想起故鄉故人。這首詩表達的是登高思鄉而孤寂悲傷地情感，但是詩人并沒有直接抒發自己的這種情感，而是用“登高獨無語，風柳自搖春”來結尾。風吹著江邊的新綠的柳條飄搖著，這是春的預示，可是這番春的景色作者卻視而不見，作“風柳自搖春”，一個“自”字寫出了那份春景的于己無關，自己心中牽掛的只有故鄉故人。

1.3 ⑦白居易《琴》中的“自”給全詩營造的是一種詩人悠然自怡的情態。詩人置琴于曲幾之上，慵懶地坐臥于琴邊，面對眼前的景物，心中千情萬緒。何須撥弄那琴弦，清風陣陣吹過，拂動琴弦，自然發出美妙動聽的音樂。大家根據常識，自己思考，這種風吹弦動并發出美妙音樂的現象是不存在的，作者用一“自”字，把怡然自得，外事皆各于我神態刻畫的非常到位。

3.3 ③杜甫的“映階碧草自春色，隔夜黃鸝空好音”中“自”給全詩造著了一種凄涼的氣氛。前面寫的是祠堂猶存而丞相作古，本來就有一種悲涼的感覺，“映接碧草自春色”中“自”的運用，讓人聯想起丞相祠堂前的草由枯變綠的這一細微過程，而這一變化也許只有那草兒自己知道，“自”字與下旬當中的“空”字相對，清脆的黃鸝的叫聲早已不存在，凄涼孤寂的氣氛由此而生。

以上便是“自”字從時間流變來看。在詩中表達效果的變化。

綜上所述，詩歌中“自”用于動詞前的形式“主語+自+動詞”有著特殊的表達效果，并且從兩漢到唐的詩歌“自”字用于動詞前的形式還發展演變出新的形式“主語+自+形容詞”，“主語+自+名詞”，各類形式有其獨特的表達效果，“主語+自+動詞”則主要突出動作是由事物自主完成，“主語+自+形容詞”則營造了一種無我之境，“主語+自+名詞”使名詞具有動詞性質，令詩境動靜結合。從時間發展的角度看，兩漢和魏晉詩歌中“主語+自+謂語”這種形式表達效果不突出，“自”基本上是被當作代詞來復指上文所提事物，而唐朝詩歌中“主語+自+謂語”這種形式中“自”字多在詩歌中充當修飾限定的副詞，表達效果不僅突出，而且豐富多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