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外交場合的辭令與國家力量的強弱有著緊密的聯系,大國、小國、強國、弱國,不同國家的外交辭令意圖各殊、策略不同、在中國古代外交中,《左傳》記載了春秋時期外交辭令的精華,為世人呈現了不同而高明的外交辭令策略,展現了外交使節的靈活與智慧。
關鍵詞:外交辭令 策略 《左傳》
[中圖分類號]:1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0)-04-0067-02
理論上,中國的外交源起于奴隸社會的夏朝。部族之間交互往來,構成了日后各諸侯國外交的雛形。商代外交建制初見規模,至于西周,國家形態漸臻完備,已有了救乏、賀善、吊災、祭敬、喪哀等諸侯國關系的記載。到了春秋時期,諸侯國之間的外交活動已空前活躍。周王室衰微,諸侯相繼稱霸,群雄紛爭、兼并不斷、干戈不息。在此期間,各諸侯國交往十分頻繁:小國諸侯朝見大國以求自保,大國使節出使他國以謀聯合。無論是朝聘、享宴,還是會盟、對峙,外交活動形式繁多,活動頻繁,意圖各殊。外交場合中使用的外交辭令也在這一時期有了較大的發展,內容更加豐富,策略更加高明,功效更加顯著。典籍之中,《賽秋》、《國語》、《史記》等對這一時期外交辭令記載較多,而《左傳》更是“工于記言”,以傳神的筆墨記錄了春秋外交辭令策略的精華。
春秋時期各諸侯國都十分講究辭令,一段好的外交辭令往往能化險為夷、化干戈為玉帛。同時,值得注意的是,由于國家實力的大小和出使目的不同,外交使節的辭令在風格、技巧上往往不同。小國的使者出使大國必須不卑不亢,大國之間的出使和盟會更注重把握分寸,無論弱勢一方,還是強勢一方都要察言觀色、見機行事。
小國使節出使大國,倘若盛氣凌人、霸氣十足,便會激怒大國、招致災禍,倘若唯唯諾諾、屈于權勢,則會使本國蒙羞。因而,小國外交辭令的一種策略是先以謙遜之禮來消除大國的戒心,再借機諷喻,婉轉規勸。《左傳》中《展喜犒師》(僖公二十六年)記敘的就是小國使節以三寸之舌,退百萬雄兵,救國于危亡的故事。魯僖公二十六年春,齊孝公進攻魯國的北部邊邑,魯僖公深知在軍事上不是齊國的對手,便派出展喜前去犒勞齊國的軍隊。大兵壓境。面對齊孝公,展喜第一句就是“寡君聞君親舉玉趾,將辱于敝邑,使下臣犒執事”,“親舉玉趾,將辱于敝邑”,短短八字,極盡恭敬謙遜之禮,成功沖破齊孝公的第一道心理防線。緊接著展喜通過重溫先王之命、回顧先君功業,“桓公是以糾合諸侯而謀其不協,彌縫其闕而匡救其災,昭舊職也”,贊頌齊桓公聯絡諸侯、協調諸侯和幫助諸侯的善舉,以桓公為孝公的榜樣。借此諷喻孝公,令其善待諸侯,停止干戈。話語委婉,卻擲地有聲。面對齊孝公明日張膽的侵略,展喜正話反說,“豈其嗣世九年,而棄命廢職?其若先君何?君必不然”。故意頌揚齊孝公不會拋棄先王之遺命、廢棄舊有之職責。一番話說得合情合理,令齊孝公無從置喙,只好敗興而返。這樣展喜既避免了直面的批評,又成功勸退了齊軍,保全了國家的顏面。
小國外交辭令的另一策略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春秋時期,大國為了在軍事上、政治上、道義上形成優勢,往往拉攏小國結成聯盟。此時小國雖小,卻有機可乘。因此,揭敵方之短、求盟方之援、解圍城之困也就常常成為小國對大國的一種策略。兵臨城下之時,小國往往通過對同盟者曉之厲害關系,說服盟國派兵援助。《左傳》中此類策略運用頗多,《燭之武退秦師》(僖公三十年)便是一例。魯僖公三十年,晉秦聯軍包圍了鄭國,花甲之年的燭之武臨危受命,力圖通過外交來求得秦軍的支援。燭之武先從亡鄭于秦無益、不亡鄭對秦有利兩方面,說明了保全鄭國的重要性。接著指出晉的忘恩負義和貪得無厭,指出“夫晉,何厭之有?既東封鄭、又欲肆其西封,若不闕秦,將焉取之?闕秦以利晉,唯君圖之”,聲情并茂、以理服人,揭示了秦晉以后的爭奪的必然性。燭之武的一番說辭透徹在理,給秦穆公當頭一棒,沖破了秦穆公心中的道道防線。說服其與鄭為盟,出兵援鄭。
春秋時期,小國外交辭令慣用的手法是頌先王之功業、贊先帝之仁愛,借古諷今,以得大國之善待。同時,曉之厲害關系,辨明利弊權衡,令大國與其結盟并對其援助。與小國辭令不同,大國辭令更講究策略。
大國之間,兵戎相見并非良計,以“和”制勝是為上策。這種背景下的外交一方面須不失大國之威嚴,另一方面又要竭力避免戰爭,所以談判時掌握分寸、留足余地、爭取輿論的支持就成了大國間外交的策略。《齊楚盟召陵》(僖公四年)中所展現的外交辭令是春秋時期大國外交辭令的典型。齊桓公繼位后“尊王攘夷”,勢力漸強,魯僖公四年,齊侯率諸侯之師伐楚,直抵楚國北境。楚雖實力稍遜于齊,但亦為大國,若兩軍交戰,則死傷不可數計也。管仲代齊桓公問罪于楚,理由是“爾(楚)貢包茅不入,王祭不共,無以縮酒,寡人是微。昭王南征而不復,寡人是問”,責怪楚國不向周王進貢祭祀品菁茅草和三百年前周昭王南征溺于漢水。然細觀這兩條理由,前則為罪甚微,后則與楚無干。正如《古文觀止》所述,“管仲問罪之詞,原開一條生路。”管仲的此番言論給楚國留了十足的回旋余地,表明其并非想將楚國逼到絕路。這種辭令常常是這個時期強國之間強勢一方對弱勢一方的策略。面對強勢一方的“木棒與蘿卜”,弱勢一方也是兩面下注。隨機而動。仍以《齊楚盟召陵》為例,面對齊桓公“以此眾戰,誰能御之?以此攻城,何城不克!”的威脅,楚國代表屈完提出“德綏諸侯,誰敢不服”、“君若以力,無所用之”,表明了若齊以德服人則楚愿與齊盟、若以力制人則抗爭到底的決心,爭鋒相對,但又掌握分寸,達到了四兩撥千斤的效果。
出于時代教化的考慮,大國外交辭令的另一特點是通過講述“先王之制、仁義道德”來取得道義上的優勢。以《解揚不負君命》(宣公十五年)為例。魯宣公十四年,宋國危亡,晉國派解揚傳達晉援將至的消息,不料途中被楚國生擒。晉楚皆屬大國,然而“天方授楚,未可與爭”。楚軍對他威脅利誘,讓其傳達相反信息,使宋國放棄抵抗。解揚卻將計就計,借機傳達了晉國援軍將至的消息。楚莊王以解揚不守信用、出爾反爾為借口要殺掉解揚。解揚則順著楚莊王的思路指其不符禮制。解揚說“義無二信,信無二命”,守義的人不能守兩種相反的信用,守信的人不能執行兩種相反的命令。按照這個規則,解揚只能守晉國國君的義,只能執晉國國君的信。同時解揚認為“君之賂臣,不知命也”,指出是楚莊王不懂“信無二命”的道理,從而將罪責轉嫁到楚莊王身上。解揚“道之以德,齊之以禮”,一方面擺出了強硬的大國氣度,另一方面又留足了余地,保證了危機的化解。
綜上,在弱肉強食,豪強爭霸的春秋時期,大國之間,大國與小國之間,強國與弱國之間,對立國之間,同盟國之間都存在紛繁復雜的利害關系。而正是這樣千絲萬縷相互糾纏的關系,才使得春秋的外交辭令異彩紛呈。看春秋的外交辭令,看到不僅是外交使節的機智勇敢,看到的還有無比曠大的社會畫卷。而其中表現出的外交辭令的策略,更是其中的精華,值得工作在當代外交戰線上的人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