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構主義框架下的簇摹狀詞

關于語言的意義和指稱的研究由來已久，它涉及到語言的本質、功能以及語言和思維、世界的關系。自然語言中有很多詞如“哈姆雷特”、“獨角獸”等并不指稱實在中的任何對象，但是以這些詞為主詞所構成的句子同樣是有意義的。所以，那種認為有指稱才有意義或者意義就是指稱的觀點是值得商榷的。弗雷格把意義和指稱視為不同的兩者，認為語言表達式是通過意義來實現指稱(1892)；羅素為了解決弗雷格沒有解決的空名問題，提出了他的摹狀詞理論，把幾乎所有具有指稱功能的專名都還原為有描述功能的摹狀詞(1905，1919)；維特根斯坦和塞爾等人繼承和發展了羅素的摹狀詞理論，并將之發展成為簇摹狀詞理論(陳嘉映，2006：300-303)。本文通過把簇摹狀詞理論用于解讀索緒爾的結構主義語言學框架下的所指概念，分析了簇摹狀詞對概念界定的作用，并在此基礎上探討空名的形成。

一、意義和指稱的語義研究回顧

弗雷格認為，意義和指稱是語言表達式所有的既不同又緊密相關的本質內容，正是這二者一塊構建了我們的知識。對于表達式“a”和“b”，“a=a”和“a=b”是有認識上的差別的。因為如果“a=b”成立，“a”和“b”具有相同的指稱，并且“a=a”和“a=b”具有同樣的真值，但“a”和“b”的意義是有區別的，因此“a=a”和“a=b”所表達的思想是不同的。在此基礎上，弗雷格進一步探究了句子（包括復合句）的意義和指稱，認為句子的意義就是其表達的思想（proposition），指稱是其真值（truth-value）。從弗雷格對語言表達式的意義和指稱的二分法來看，意義與人們認識實在對象的方式有關，同一個對象可以從多種方式被人認識，這些以不同認識方式產生的多個意義使語言使用者能夠確定其指稱的具體所指，最準確的意義往往被認為是對象的本質特征來幫助人們確定其具體指稱。

羅素在1905年的《論指稱》（On Denoting）和1919年的《摹狀詞》（Descriptions）兩篇文章中提出了他的摹狀詞理論，目的是為了解決弗雷格沒有解決的類似“哈姆雷特”、“當今法國國王”之類的主詞的指稱問題。羅素把具有指稱功能的專名還原為具有描述功能的摹狀詞，由于摹狀詞自身是一個含有函項的復合符號，其意義由構成它的邏輯結構和其它符號決定，所以它不會因為不摹狀任何對象而變得沒有意義。因此羅素認為，真正的專名必指稱某個對象，而幾乎所有的主詞（包括我們通常意義上的專名、名稱等），都是作為摹狀詞使用的，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專名，如“哈姆雷特”可以還原為“那個殺了他叔叔的丹麥王子。”

維特根斯坦認為，“摩西”這個名稱可以由多種描述語來定義，如“那個帶領以色列人走過荒漠的人”，“那個生活在當時當地的名叫‘摩西’的人”，“那個被法老的女兒從尼羅河救出的嬰兒”等等。在塞爾看來，專名相當于一個描述語的集合，即與一簇摹狀詞相聯系，這一簇摹狀詞的數目是不確定的，在不同場合人們用以定義該專名的摹狀詞是不同的，專名的涵義具有不確定性。正是專名的集合性這一特點使我們避免了只能通過描述一個對象來指稱它的困境，也使我們在指稱一個對象時不必一一列舉對象所有或許多的特征（與一個對象相關的特征可以是無窮的），從而大大增加了語言的經濟性。

二、簇摹狀詞與索緒爾的結構主義

語言是表達思想的符號系統，符號是表示者和被表示者的結合，索緒爾以能指（signifier）和所指（signified）來區分表示者和被表示者。但索緒爾的所指并非我們上文所討論的指稱，因為指稱是指的現實世界里的對象，而所指則是概念性的，“語言符號連接的不是事物和名稱，而是概念和音響形式”。（索緒爾，《普通語言學教程》，101，轉引自陳嘉映，2006：65）比如我們聽到“狗”這個聲音符號，其所指不是某只或某些實實在在、有血有肉的狗，而是指狗的概念，這種概念是把符號和現實對象連接起來的東西。

那么，索緒爾定義的這種介于語言符號和對象之間的概念性的東西究竟是什么呢？根據簇摹狀詞理論把專名視為一組描述語的集合，專名的指稱必須通過這組描述語來界定，我們可以認為索緒爾的所指（概念）也是可以通過這種描述語集合來界定的。因為正是這些描述語所定義的特征使這一概念在語言系統里區別于其它成員，也使這一概念指稱的對象能夠清晰地從現實世界中分離出來而被人們所認識。當然，在決定一個概念的描述語集合內部，各描述語所定義的特征之間的地位是不平等的，有的具有典型性（prototypical），有的具有邊緣性（peripheral），這是根據各自對概念界定的不同貢獻和作用決定的。“那個帶領以色列人走過荒漠的人”在語言系統中對“摩西”這個概念的界定具有至關重要的作用，在這個描述語集合里處于中心位置，具有典型性，而“那個被法老的女兒從尼羅河救出的嬰兒”則相對處于集合的邊緣位置，具有邊緣性。

那么，對于“哈姆雷特”這一類沒有指稱的專名，它們在語言系統里所表達的概念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根據簇摹狀詞理論，“哈姆雷特”這一專名的概念也是由一個描述語集合所界定的，集合里包含了使這一概念區別于其他成員的多種關系，如“父親被叔叔所殺，王位被篡奪的丹麥王子”、“他的叔叔娶了他的母親”、“他殺死了自己的叔叔并奪回王位”等等，可是在現實世界沒有一個對象與系統中這個明晰界定的概念相對應。我們如果把集合里這些描述語所定義的特征一個一個分開來看，我們可以發現雖然這些特征共同界定的概念“哈姆雷特”沒有指稱，但每一個特征也可以是別的某個概念的特征之一，而莎士比亞把多個原本屬于不同概念的特征都融入一個新的集合之中，如在皇室內部的爭斗史中，從來不乏叔侄相向、手足相殘的事實，而這一原本屬于另一些概念集合的關系被莎翁納入了“哈姆雷特”這一新的概念集合里。所以，對于已經存在于語言系統中的用于界定不同概念的特征，我們可以使之納入新的集合進行重新整合，例如我們對于“飛”和“馬”的概念的界定都是清楚的，而把這兩個集合里的特征整合到一塊，形成一個新的概念“飛馬”，我們對此概念仍然是清晰的，雖然這個概念沒有指稱，這充分體現了語言系統的創造性，即語言系統不僅使我們能夠建構對于現實世界的理解，同時也具有創造性，能產生新的意義，使人的認識能夠超越世界，這就是為何我們能夠談論不存在的事物以及進行假設和想象。

簇摹狀詞理論把專名理解為特征的集合使我們進一步明了了專名所具有的特征之間的相互關系以及這種關系對語言系統里概念的界定作用，不同特征對概念界定所起的作用是不同的，而空名的意義則來源于屬于不同概念的特征的重新整合。對意義和指稱的討論不應該只立足于語言反映客觀世界，更應該認識到語言系統的能動作用，在語言水平上對世界的構建。這樣，對于諸如空名的意義和指稱的矛盾才能有較為合理的理解。

【參考文獻】

[1]Frege， Gottlob. “On Sense and Nominatum”. The Philosophy of Language[C]. ed. Martinich，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1.

[2]Russell， Bertrand. “On Denoting”. The Philosophy of Language[C]. ed. Martinich，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1.

[3]陳嘉映.語言哲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

（作者簡介：劉黎崗，成都醫學院大學英語教學部教師，上海外國語大學在讀博士）